有20多年没穿过布鞋了,忽然就想起了母亲的布鞋。
印象里,母亲的那个红台箱里有满满的布鞋,一双双靠底捆在一起。母亲总说布鞋养脚,总是穿着她的布鞋。但我的脚比母亲的略瘦长,因此我穿母亲的布鞋并不合适,自从工作后就总嫌布鞋太土气,也嫌布鞋是低跟,渐渐的,母亲就再不给我做布鞋了。本知道母亲的台箱里早没了适合我的布鞋,然而还是在给母亲打电话时说起了布鞋。
记得小时候,母亲总有一本厚厚的毛选,并不是为了看的,而是夹满了全家大大小小的鞋样子,尤其是我们孩子们的,一年一个鞋样子,母亲有时自己画,有时去有一般大小的孩子的邻居家借来鞋样子再画。那做鞋样子的纸张,也许是一份报纸,也许是一张画,每翻开一页毛选就能看到不同的鞋样,每一张鞋样也凝结着母亲的一份心思,每次母亲翻开毛选,总是看来看去,若有所思的样子。是想孩子曾经的欢笑,还是那小小的脚走进家门的样子呢,我没问过,也不知道。如今问起母亲,母亲却怎么也说不下来了,只是笑笑。
其实,母亲是个粗枝大叶的人,秋天在地里拾棉花,母亲在前面像飞一样摘棉花,父亲在后面要再收拾一下母亲的战场,不然就会漏下很多。母亲做的衣服我从没看中过,尤其是给小时候的我们做棉衣,那棉絮总是厚薄不一,特别是胸前的掩处,棉絮总是很薄,印象里小时候的冬天总是很冷很冷,那冷风穿透棉絮钻进身体,全身一会儿就凉透了。后来我有了小孩子,母亲也给孩子们做棉衣,然而我总要改来改去,好看不好看不说,先要保暖实用才好。然而,母亲做鞋却是一把好手。早早的,夏天或者秋天吧,天气暖和的时候,母亲就把积攒的布头拿出来,扫净一块木板,通常是一扇废弃的木门,然后用浆糊一层布一层布糊起来,再暴晒,等晒干后再从木板上揭下来,挂在屋里的墙壁上待用。村子里的婆姨们管这道工序叫“打袼褙”。等冬天农闲了,母亲会把袼褙取下,按鞋样子剪下,一只鞋大概要三四层袼褙,都用白沿条儿包起,然后就是最费功夫的纳鞋底了。记忆里,冬天昏黄的灯光下,母亲总是一手拿针,一手拿鞋底,不停地纳呀纳呀,鞋底厚,一针一针,纳起来很费劲,母亲要借助顶针和镊子,一针一针,忙个没完。母亲还总是在鞋底纳出好看而结实的疙瘩,所用的绳子也是自家的棉花纺成的线搓成的,鞋底纳好后,再把做好的鞋帮緔好,一双鞋才做好。
电话里我问母亲,台箱里的鞋还有没有,母亲说还有,可不多了。母亲接着说,现在也不做了,给你爸爸做的鞋他也没穿多少就走了,剩下的大多都送人了。说到父亲,我改变了话题,不再和母亲说下去,我听出了电话那头母亲言语里的伤感。
我嘱咐母亲年后来我这里时带上两双布鞋。母亲高兴地答应了,只是说我穿她的可能不合适。我本知道的,但我仍然想要一双,这样想着,心里就生出隐隐的不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