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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红漆木柜子
作者:于福水

参加财会考试要用毕业证,踏上社会已经十几年了,也不知母亲将它弄丢了没有。

回家,母亲正在菜园里忙,得知后笑着说:“你们有用的东西,我怎么会弄丢呢?”她把钥匙给我,让我自己到柜子里拿,说家里重要的东西都在柜子的抽屉里。

这个旧式的红漆木大柜,比我的年龄还大,是母亲的陪嫁。十多年来,母亲搬了几次家,换了不少家俱,但这个柜子却总舍不得扔,在我们的埋怨声中一次次跟随着父母乔迁,如同家中的一员。

母亲对这个柜子有着深厚的感情,当年的姥爷曾经是个富甲一方的生意人,给每个儿女都配了不薄的家产。后来受环境的影响,家业直线走下坡路,到母亲结婚时,陪嫁只剩几床薄被和这个红漆木大柜了。母亲结婚后,一直和公婆在一起生活。当时的家庭根本没有能力给他们盖新房,要强的母亲拉着债务,咬牙自己盖了四间新房。其时,我和妹妹都嗷嗷待哺,年迈多病的爷爷奶奶需要赡养,父母的艰难可想而知,困难的时候甚至连油盐都买不起。村里有个从东北落户的人家,看上了母亲的大柜子,出了一笔可观的钱要买,母亲却怎么也不同意,说这是长辈留给自己唯一的纪念,再怎么困难也不能卖。

打开柜子,取出母亲用来夹各种单据的本子,才发现这个本子是我和妹妹初中时用来粘贴画像的,记忆中,它曾被愤怒的母亲一撕两半,而后又不知去向。但现在它却被母亲粘贴得很完整,虽然纸张已有些陈旧。空白处有母亲记下的生活琐事,多是历年来做各种小生意的教训和喜悦。

意外地,我看到十几年前参加工作后,我给母亲写的一封长信,信纸的背面,母亲写了一段话:或许做母亲的真正快乐,是看到儿女功成名就后的幸福神态,一生的操劳和忍耐,换来的也许只是那一刻的欣慰。一个母亲,如果真能超脱到任儿女放任自流,不为她的前景和未来打算,那也不会是母亲了。孩子,你为什么就不能延长妈妈的快乐?……

这个发现让我大吃一惊,心中百感交集,思绪一下子飘得很远很远……。

幼时,家里这个平日锁着的柜子,总给我神秘的感觉,似乎里面是个取之不尽的宝藏。家里来客人了,母亲总要打开柜子,取出一些苹果、花生招待。有时接姥姥来家里小住,母亲还会从柜子里拿出过年才会看到的糖块,这是我和妹妹最开心的时候。母亲拿着哗啦哗啦的钥匙,在我们听来是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往往是母亲背对着我们开锁,我们俩兴奋地在旁边摩拳擦掌,互相交换着喜悦的眼神,但又不敢表现得太强烈,怕母亲一不高兴,让我们俩到外面去玩。在那个贫乏的年代,那些有限的苹果花生,都是队里按人均分配的,母亲唯有精打细算,从自家嘴里抠,才能过得更体面一些。

记忆中,母亲高兴的时候很少,平日总是冷若冰霜。她那个年代的女孩子,念书都少,母亲却念了九年书,成绩总是名列前茅。但受时势制约,母亲“一肚子”学问,却并没有因为有知识而改变自己的命运。现在看来,母亲那时是很有怀才不遇的失落感,可我们不理解,总认为她过于严厉。

相比同龄孩子,我们姊妹在邻居亲朋眼里还算乖巧懂事。还很贪玩的年纪里,我们就会自觉地帮父母分担一些家务,也极少惹事生非。出去串门,有长辈的给一些零食,我们从不马上吃掉,而要等到父母看到了,才心安理得地吃。母亲的家教没有严到这种程度,可我和妹妹却一直习惯这样,大概是怕辜负了别人的心意吧?周围人在父母面前夸我们,父亲往往喜形于色,为两个女儿自豪,母亲却不以为然,好象我们就该如此。我一直觉得,无论我们如何勤快、懂事,在母亲眼里,也是没有优点。

那时整日充斥耳边的几乎都是她的斥责抱怨声,抱怨爷爷奶奶的穷家底,指责父亲白白当了几年兵,回来后在村里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混上。也许是保护弱者的天性使然吧?——每当这种时候,我们总是坚决地站在了父亲一边。三对一的局面,有时让母亲也哭笑不得。我们对母亲亲近不起来,也许是她对父亲过于苛刻让人反感,也许是她的不苟言笑影响了我们对她的依赖,总之我们腻在她身边的时候很少。到邻村看电影,回来时人多怕挤丢了孩子,父母往往背着我们走,我和妹妹都抢着要父亲背,好几次都气得母亲说不出话。

妹妹从小体格很好,极少有头痛脑热的,性格也像母亲,刚烈果敢,和同龄孩子在一起玩闹,从不吃亏。母亲常不无高兴地说,这孩子什么都像她。我却是三天两头闹病,扁桃腺一发炎就高烧不退,性格也懦弱,见了生人唯唯喏喏不敢伸展,一句话未说完,脸就发烫。母亲曾生气地指出,我说话声像是怕被吓着。她不止一次地让我大声说话,故意让我到邻居家借东西,可不争气的我总没长进,逼急了就掉眼泪。母亲最反感别人在她面前哭,人前人后总爱说那句话:“这哪像我的闺女?我都怀疑这不是我的孩子。”每次听到这话,我对母亲都恨恨的觉得她疼爱的是妹妹。

而因为我体弱多病,又过于挑食,饭不合口宁肯饿着肚子也不动筷子,母亲更是气极败坏又无可奈何,只得给我加点小灶。贫穷年代里没什么花样,说是小灶,也无非是在地瓜锅里蒸一盒米饭,或煮个鸡蛋。更多的时候,是在炒好的菜里又添上小半勺猪油。每次妹妹看着我面前浮着大油珠子的饭碗,都会愤愤地指责母亲偏向。母亲往往面无表情,不气恼也不辩解,而我心里亦不领情,总觉得母亲欣赏的还是妹妹,因为妹妹身上有着太多她的影子。

那时母亲似乎有着不尽的精力,白天在生产队里挣工分,晚上点着油灯在家里绣花,往往我们一觉醒来,四周一片静谧,母亲还在低头绣个不停,第二天的早饭通常是父亲做的。有时看着母亲熬红的双眼,父亲会忍不住让她注意身体,但母亲没好气的抢白,又会掀起一轮新的口角。很长一段时间,面对父母,我总有不尽的愧疚,总想让自己早一天长大成才,能帮他们摆脱生活的压力,让他们过得轻松一点。刚上学时,我发愤读书,成绩一度让父母很是欣慰。那时所有的奋斗,几乎都是为了双亲。为了双亲的欢欣,也为了减少母亲的遗憾。

八十年代中期,农民有了好政策,父母也开始尝试一些小生意。母亲曾经和父亲用自行车往返几百里路到威海,驮回一百多斤的货物。这种超负荷的劳累,许多男人都吃不消,但母亲从不叫苦。此举在周围村子里引起了轰动,大家都知道母亲是一个精练能干的女人。看着辛勤劳动换来的可观效益,母亲更是干劲冲足。也只有这种时候,笑容才会出现在她脸上,和父亲的关系也会出奇地融洽。

家里的经济条件改善后,母亲也许为了弥补贫穷时孩子在物质上的亏空,总是尽量让我们姊妹俩享受到最好的,虽然她自己还惯于节俭。我和妹妹再也不用为吃一个苹果一颗糖而兴奋半天,那个笨拙的红漆木大柜子在我们眼里也失去了神秘和吸引,虽然母亲依然给它上锁,依然把贵重东西放在里面。

初中时,学校兴起了画画热,不少同学课余时间聚在一起互相画像。妹妹在我的带动下,也热衷于画各种脸谱。有时放学后作业完成了,我们还似模似样地给父母画,给来家里看电视的邻居画。自己感觉不错的,就粘贴在笔记本上,父母也从未反对。记得很清楚,期中考试,我和妹妹考得都不理想。我那时已经开始偏科了,特别喜爱作文,有时数理课上,脑子也在构思。对各种课外读物更是如获至宝,甚至别人催得急上课也偷着看。老师把情况反映给家长,母亲简直暴跳如雷,她检查了我的书包,将与学习无关的书籍,撕的撕扔的扔,在妹妹的书包里翻出那本粘贴画时,母亲也毫不手软,一撕两半。当时我们对母亲既恐惧又厌恶,觉得她简直就是个暴君。更让我们惭愧的是,晚上村里人来看电视,母亲当着众人的面,带着哭腔说:“我对他们姓于的一家算是失望透了,老子窝囊,后代又怎么能出类拔萃?”当时村里的电视还没有普及,几个有电视的家里往往塞满了人,母亲当着这么多人贬低我们,真比用巴掌抽还让人难受。她的出发点也许是想激励我们,她认为我们会像日本的武士道那样,打倒了立马起来,且更加勇猛。可我们没有那种精神。很长一段时间,我和妹妹最苦恼的问题,是我们的妈妈为什么这么要强这么霸道,为什么不能像众多农村妇女那样知足常乐,随遇而安。我们还相约,将来当妈妈了,决不像母亲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对待人生。

我和妹妹最终没能了却母亲的心愿,都没能在学业上有一番作为,由于种种原因,我中学没念完就辍学了。母亲那些日子一下苍老了许多,她和父亲轮番谆谆教导循循善诱,劝我回校复读。可那时我已铁了心,任何威逼利诱都起不了作用。母亲说服不了我,急哭了。她声泪俱下地说:“再苦再累的日子,也没值得我掉眼泪,因为心中一直有希望。你现在体会不了父母的良苦用心,将来你当妈了,就会理解这一切,如果你是妈的闺女,就站起来,做个样子,证实一下自己的能力。人的命运要靠自己去奋斗,只要自己不放弃,就永远有希望!”

可我已钻进了牛角尖,我对母亲说:“考大学不是唯一出路,农业户口的人也同样可以有作为。”母亲肯定是气昏了头,她用手指着我,却半天哆嗦不出一句囫囵话。

适逢一生产抽纱制品的分厂要招一批刺绣工,我和村里的几个小姐妹一起报了名。

那时我和母亲的矛盾已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她里出外进时,就好象我这个人不存在,脾气比任何时候都暴躁,我担心在家里再呆下去,我们都会崩溃。走的那天,母亲没有出来送我,而我亦不愿让她看到我心酸的泪水。

报到的第一天,我就开始想家,晚上彻夜难眠,家里的一切都让我牵挂。我禁不住提起笔给父母写了一封长达十几页的信。信纸多处被泪水打湿,撕掉重写,新的一篇又被打湿,十几页信,我写一会儿,哭一会儿,好几次都哭得写不下去。在信中,我写了对父母不尽的愧疚,告诉父母自己的无奈与挣扎,同时我也安慰他们,不考大学,照样可以活得很好。我还劝母亲对生活的期望值不要抱得太高,因为世界上还是平常人多,他们都活得很潇洒,我们何苦总要跟自己过不去。末尾,我用心画了一幅我们全家在一起其乐融融的画面,画的空白处,我写下了:“平平常常就是福”。在那样的背景下,我还有闲情吟词作画,不知道母亲看到后会不会哭笑不得。

信寄出后,母亲却什么动静都没有,既没有回信,也没有去看我。这本是意料的结局,却让我怅然了许久。

而工作条件的简陋和生存环境的恶劣,也很快地让我苦不堪言。那些日子,我体重急剧下降,有时一天就能瘦一斤。同来的姐妹们都想家,纷纷请假回去探望父母,我却一直撑着没有回家,却也忍不住让她们到我家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母亲见别人都回去了,更是气得脸发青,她没好气地说:“能有什么事?告诉她,我还没被她气死!”

姐妹们回来的时候,我正发高烧,咽喉肿得喘气都痛。人在病中,特别脆弱,我甚至想到要离开这个世界——如果闭上眼睛,就没有烦恼了吧!

大家见我不吃不喝,也拒绝上医院,都建议告诉我父母,让父母把我领回家去休养。

可没等她们通知,父母却风尘仆仆地来了。

我以前从不相信什么心灵感应,这次却信了。母亲说,那天她做什么事都集中不了精神,心口老是隐隐作痛,好象有什么东西在掏她的心窝,耳朵也一直在发烧。

见面后,父母显然被我瘦得脱了形的样子吓坏了,父亲发不出一句话,眼泪扑簌簌往下落,母亲匍匐床前,几乎是嚎啕大哭。我从来没见过她哭得那么厉害。她摸着我的脸,一遍遍地哭喊着:“我可怜的孩子,瘦得只剩两只眼了,你这到底是何苦啊?!”那一刻,我不禁为自己的轻生念头而惭愧。我暗暗发誓,今后无论如何艰难,都不能再用自残的手段来伤害父母。我想,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值得我放弃对父母的爱。天可崩,地可裂,醉人的海誓山盟可以在现实的痛击下消失得无影无踪,浩渺宇宙中,永难泯灭的,大概就是亲情了……

时光荏苒中,我和妹妹都早已成家,为人妇为人母了。有时对着母亲依然锁上的柜子,觉得很不可思议——实际上,母亲的许多作为都让我们觉得不可思议,她对生活的看法,对人际关系的处理,也让我们看不惯。有时对着过早苍老的父亲,对母亲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反感心理。人说三十以前的容貌靠上帝负责,三十以后的容貌气质就要靠自己去塑造了。我见过父亲青年时的留影,身高体健、英气逼人的父亲,决不亚于当今走红的明星。但经岁月的磨砺,如今的父亲却枯瘦干瘪,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布满了沧桑,曾经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也黯然无光,根本看不出一丝年轻时的风采。十年前,我们在单位酒店里给父亲过五十岁生日,几乎和他同龄的厂领导关切地问:“老人家,六十几岁啦?”我不止一次地想,如果父亲当年娶的不是母亲,他的生活轨迹以及容貌气质会不会是另外一种情形呢?谁能说得清?!

或许因为这些,我对母亲一直未能真正释然,虽然我们很少有正面冲突。我一直认为凡事都过于理性的母亲活得太累,她对生活的期望值抱得太高,望女成凤的愿望也过于强烈,这给她自己造成了负担,也给别人带来压力。人说五十而知天命,已经年近六十的母亲为了生存的没有后顾之忧,似乎劳累得永无驿站。她在无终点的奉献中推动了自己的精力和欢乐,却像蛹一样,将这些沉重负担化作看不见的茧,缚住了全家人的灵魂……

今天,打开母亲的柜子,似乎也打开了和母亲多年未曾解开的结,忽然觉得和母亲这么多年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厚亲情中包围的幸福轻松感。或许亲情有时是一种负累,或许长辈因为难言的苦衷而导致彼此关系的疏离,但既然长辈没有在抚育子女的艰难中退缩,我们就没有任何理由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去疏远、排斥她。人各有志,长辈有长辈的道理,晚辈也有自己的活法。也许有些问题我们永远都不会看法一致,也许我们永远都不会真正理解,但血浓于水是谁也不改变不了的事实。亲情,永远是互相慰藉,互相依附的纽带。我辛勤半生、操劳不止的母亲,愿您和父亲晚年幸福,愿女儿能延长您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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