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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子里的爱
作者:董强

在非洲丛林里,一只猎豹牢牢地咬住了一只小羚羊。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羚羊母亲冲到了猎豹的跟前,奋不顾身地用两只羊角抵向猎豹的腹部,凶猛的猎豹跳动着,用力甩动着尾巴,发出呜呜恐吓的声音。然而羚羊母亲毫不畏惧毫不退缩,支撑着孱弱的身躯,勇敢地一个劲地抵向猎豹,不管猎豹怎样猖狂,它都毫无放弃之意,只是拼命地抵、抵、抵……最后猎豹终于招架不住,松开利齿,放下了小羚羊。小羚羊腾地站了起来,和母亲一起飞奔远去……

——电视上惊心动魄的一幕,深深触动着我情感的神经!这羚羊母亲舍生忘死的大勇来自何处?

我也曾经亲历过类似这样的事情——大鸟救子的过程。

那年我上初中一年级,麦假期间的一天,本家大我六岁的男孩,按辈分叫我小叔的福明,在给队里割牛草的时候,在西南耩树林的松树杈上发现了一个鸟窝,里面有四只小鸟,他便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放在镰包里带了回来。因为他家里没有鸟笼,也没有工夫侍弄它们,便送给了我。

我像得了宝贝似地,捧在手里怕跌着,放在炕上怕热着,急忙找来鸟笼,铺上软软的棉布,把它们放在里面,然后才仔细端详起来。这些小家伙,个个像鹅黄色的棉球,头大大的,脖子细细的长长的,嘴宽宽的黄黄的,两翅还没长出羽毛,只露着白白的羽柄,像两把小小的梳子,但“梳子”还包不住红红的屁股,偶尔本能地伸伸脖子,张开漏斗一样的嘴。我想它们肯定是饿了,盼望大鸟来喂食了。看到小家伙们呦呦待哺的样子,我最着急的是给它们弄些吃的——捉蚂蚱去。可鸟笼放在哪里呢?为了它们的安全,我把鸟笼挂在晒衣服的铁丝上,还用布给鸟笼罩上了个“伞”,猫够不着,日晒不着,雨淋不着,妙极了!

我便放心地到家南面不远的小河边,捉了些蚂蚱回来。街上的玩伴知道我得了“宝贝”,呼啦啦来了四五个,围着笼子争着给小鸟喂食,小院里充溢着欢声笑语。我很想知道这是一种什么鸟,有的说叫“黄翎”,有的说叫“黄鹂”,有的说叫“百灵”,也没争出一个结果,福明放工回来,我问他,他说:“我也说不准,应该叫黄翎吧”。

喂鸟便成了我的一件心事,每天除了给生产队拾麦穗,或给家里捡麦秸,最关心的就是这些小鸟了。四只小鸟一天天长大,羽翼日渐丰满,原来的绒毛渐渐退去,背部由鹅黄变成浅绿,头部眼际也略见黑色的花纹,它们已经能在笼里扑啦啦地上下飞舞了。然而我的假期也接近了尾声。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天忽然我家院子的上空传来“叽啾——叽啾”的鸟叫声,是一群黄绿色的鸟在房顶上起落、盘旋。母亲正在门楼下做针线活,把我从屋里叫出来说:“可能是小鸟的妈妈来了,这鸟真有灵性,丢了孩子,像人一样着急,肯定是这些天一直在找,今天找到这儿来了。”对母亲说话时的情绪,我没怎么在意,但对鸟儿寻子的行为我倒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看到那些鸟儿在屋脊上飞飞落落,有的甚至落在平房沿上,朝着鸟笼叫个不停,我的心忽然似被一只大手揪住——鸟儿,真是了不起的生灵,从西南耩到我家那么远,它们怎么会找到这儿来呢?然而,使我更加震撼的还在后面。

大鸟离鸟笼越来越近,有一只竟落在鸟笼上。母亲说:“你把鸟笼打开,看看它会怎样?”我上前半打开鸟笼的门(全开小鸟会飞出去的),然后回到门楼底下看个究竟。我想,鸟儿那样乖灵,肯定不会自投牢笼的。可是我猜错了,就在我蹲下了的时候,看到一只大鸟儿直扑鸟笼,只见它的头扎进了那笼门,叫了几声,眨眼间它竟然挤进了鸟笼里!哎呦,我下意识地急忙抓起母亲笸箩里的一件衬衫,蹑脚轻声冲向鸟笼,一下子捂住了鸟笼门儿,把大鸟捂在了里面,然后把笼门儿闩牢,就像战场上抓到了敌酋一样得意。但我分明看到母亲的心情很沉重的样子,好像在自语,又好像在对我说:“看看呐,妈妈为了孩子,一切都顾不得了,多可怜啊!”听了母亲的话,我的心也酸酸的,是啊,肯定大鸟儿知道我们在看着它的冒险,但它已顾及不了这些了,它在扑向并钻进鸟笼的时候,它的眼中、心中只有它多日未亲近的孩子——那些心爱的雏儿,哪里想到自己的生死?我越想越同情起这可爱的鸟儿来,对大鸟的行为自然产生一种敬慕之情。

笼中,大鸟在小鸟之间跳跃着,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啄啄这个的黄喙,梳梳那个的绿羽,很像一位母亲凝视着失而复得的孩子,抚摸着受人欺凌的儿女。我给它喂食,它不吃;喂水,它不喝。它偶尔昂头望望外面的天空,或“啾,啾”地叫几声。我对母亲说:“这大鸟肯定养不活。”母亲极同情地说:“难得天下父母心啊!”又用似乎不容置疑的口气对我说:“快把它们放了吧!”其实我心里也已有了这样的想法了。

中午收工的时候,福明来了,我便把这大鸟为了救孩子如何自投牢笼的事告诉了他,福明也很震惊。我又把我母亲说的放鸟的事说了,福明看着笼中的大鸟和小鸟说:“小叔,小鸟也会飞了,大鸟能领动它们了,放就放了吧,这样养着咱也难受。”他这么一说,更坚定了我放鸟的决心。鸟儿妈妈舍生忘死救孩子的行为,使我实在不忍心再多关它们一分一秒。“好,现在就放!”我爽快地答应着,提着鸟笼就上了平房顶。

福明把鸟笼打开,把大鸟放了出去,大鸟在我们头顶盘旋了半圈,却落在屋脊不肯离去。接着我俩依依不舍地把四只小鸟一只只地放了出去,它们在平房上扑啦啦地飞,虽然飞不多远,也可以飞上附近的树杈。福明说:“大鸟肯定能把它们带走的。”为了不打扰它们,我们下了平房回到屋里。过了一会儿,再到平房上看看,大鸟和小鸟都飞走了。我如释重负,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起来。看到母亲很高兴,福明也很高兴,我好像干了一件很义气的事情。

这了不起大鸟儿!鸟儿妈妈的行为,着实让我感动了一把。它深切地告诉我什么是大爱深情。我想自然界中的生灵是这样,我们人类更是这样。父母对子女之爱,那是与生俱来的爱,那是骨子里的爱!它来自于血髓,来自于灵魂深处。它比天高,比地厚,比海深。正可谓大爱无疆,大爱无敌!

从此,我家的那鸟笼一直挂在厢房的梁上,再也没有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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