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搓澡的阿姨
作者:于福水

 

那段时间,好像什么都不在状态上,劳心费神的小作坊,消极怠工的打工妹,日渐衰老迟钝的母亲,不愿失去却终究逝去了的挚友······每天我都有一堆不快乐的理由,每天我都像是拿着扩大镜一样,扩算着我的不满与痛苦。夜半醒来,常常不知身在何处,“为了什么而活着’‘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如果穷尽毕生精力,换来的不是轻松和快乐,那如此的辛苦又有何价值?’这些不是问题的问题,却让当时走牛角尖的我,几近抑郁。家人和朋友觉察出了我的异常,轮番开导,购物、旅游、踏青、赶海······所有能让人轻松和愉快的活动,却引不起我的的共鸣。同事泪眼婆娑的向我讲述她看过的感人电视剧,我淡漠的说,都是编的情节,你哭什么。小雨过后,和朋友去父亲的菜地,途中一片清丽的野花,随着微风摇摆,花瓣还盈盈着晶莹雨滴。朋友惊喜的大呼小叫,我却在心里想,很快就会枯萎的,无论多么美丽的花朵,终究都会凋零的。曾经柔软感性的心房,变得粗糙和冷漠,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轻易的感动了。

是个冬天,我妈家附近开了个洗浴中心,开业期间许多优惠,办一百张卡可赠送二十次搓澡,就办了卡。可有一次去,搓澡的却换了人,是个六十多岁,看起来比我妈还要苍老的老太太。很别扭,让人不忍心让她服务她却很热情,招呼客人躺下,就开始温柔仔细的一点点搓洗,说实话,平日我是个很挑剔的人,那些五大三粗的东北女人,有时因为客多,糊弄了我,我是坚决不答应,毫不含糊的让她们重来有次领我妈去,她们糊弄老人,我在外间还没刷完牙,我妈就搓好了。我不客气的让她们重来。双方起了冲突,都报了警。我妈说我较真,气得再也不跟我去洗澡了。可面对这个老太太,我却没法较真,她的手法很轻,简直是在挠痒,我心想自己用手巾前后勒,也比她搓的干净吧。她力气不大,一会就气喘吁吁的。我说,大姨你歇歇吧,我今天自己来,等下次,你帮我好好的按摩吧。她不好意思了,说晚上回家晚了,包子没蒸熟就回来,没吃饭,可能是血糖又低了,直发昏出虚汗。我大吃一惊。我知道血糖低的痛苦,这个年逾花甲的老人,如果不是生活所迫,怎么会拖着病体,干这种体力活呢?什么样的儿女会忍心让自己的妈这样啊,我连忙爬了下来,让她坐下。来洗澡时我只拿了一袋酸奶,我给她撕开了,让她马上喝,她说啥也不肯喝,我告诉她喝点甜东西,一会就好了,要不会发昏及至晕倒。她不好意思的喝了,我告诉她血糖低,喝营养快线恢复的最快。她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幸亏洗澡的不多,也没人搓澡,我匆匆的冲完了,出去帮她买了几瓶快线。她窘迫极了,说没带钱,让我拿回家给孩子喝。那神情让人不忍细看,我说不用,你和我妈差不多大,别不好意思,没几个钱的。我坚持让她喝了大半瓶,她慢慢缓过来了,话也多了,问我在哪里上班,叫啥名字。我说大姨你别干这个了,这不是你这个年龄干的活,你的孩子呢?她说孩子都孝顺,就是条件不好,欠了许多债,小儿子还没有房子……她出来搓澡工资高,儿子都不知道以前她收过破烂,儿子坚决反对,去饭店刷碗人家又嫌她老了反应慢,只好来这里了,可体力实在是不行了……我听着心里很酸,这茬人年轻时遭罪,老了赶上好代,却还要为孩子的生活奔波。心头一热,我答应她,看看能否帮她找个看门的活。回家后,我和先生说了,问他能否联系,哪个单位用看门的,先生没好气的说我是四十岁的年龄,十几岁的智商,整天就会替别人担忧,自己能保持现状就不错了,现在的企业都越来越不景气,内部职工都照顾不了,谁还有心思去做慈善……想想也是,天下可怜的人太多了,谁都有难念的经,那些衣着光鲜的体面之人,又何尝不是生活在各种压力与烦恼中呢?过了几天,告诉我,有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到处打听我,正好遇到了我妈。她给我捎了一大包熟地瓜干,我妈推辞,老人竟然哭了,说你闺女真是个好人,我一辈子都没喝过酸奶和营养快线,那个奶瓶我还没舍得扔,来人我就拿给他看,这是那个好心的于家闺女给我买的。我死了也闭上眼了,喝过这么好的东西。我妈说给我听的时候,眼泪汪汪的,我也泫然欲滴……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一个六十多岁的打工老人,为了瓶营养快线竟然感动流泪,我汗颜了,想到答应她的事还没办好,就更加无地自容……

那天黄昏有人找,是搓澡的大姨,她满脸的喜气,笑得非常开心。大姨告诉我,小儿子新房已经付了首付,明年就搬新居了。小儿媳给她生了孙子,她要帮助看孩子,让我不用费心帮她找工作了······大姨喜悦的说了很久,我呆呆的看着她,忽然觉得此时的她很幸福,是的,她没有过多的财产,也许没穿过一件高档衣服,可是谁有权利说她可怜呢?她笑的那么灿烂那么自然,舒心的表情是由内而外的喜庆。也许在人生意义的问题上,大姨从来就没浪费过脑细胞,心里从没浮现过这种疑问的人,应该是最幸福的人吧!如醍醐灌顶,我忽然觉得应该为现有的一切感恩!送走大姨,已是华灯初上的夜晚,我坐在满室的明亮与温暖中泪流满面,我不止是为自己又恢复了感动而哭,而是大姨满足美丽的笑容,使我的心房又如莲花般嫣然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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