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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留痕
作者:于福水


江山和姚瑶离婚了,他们婚姻的解体,让许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江山是一家知名企业的主管会计,妻子姚瑶是他高中时就恋上的爱人,在江山所在单位的幼儿园里任幼儿教师。他们的婚姻曾让许多未入围城的朋友们羡慕,丈夫勤劳体贴,妻子温婉动人,小两口甜蜜恩爱,几乎没有什么过节。江山做丈夫是无懈可击的,家里的大小事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在他的庇护下,美丽聪慧的姚瑶一直过着童话般的幸福生活。姚瑶善良、敏感、多情,属于那种心灵至上型的女性,虽然丈夫一直怀才不遇,在事业上没有大的建树,但她从不给他任何压力,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远离城市的嘈杂,过最简朴最单纯的生活。她为爱情而活,为家庭而付出。在她看来,家庭也是一种事业,丝毫不亚于外面的职业,聪明的人应该是那种既懂得工作又懂得生活的人。既然活着,就要生活得有意义,而不能因为工作将日子变得平庸和粗糙。江山经常为妻子独特的处世哲学逗笑,宁静淡泊,与世无争。听起来很美,可会有这种生活吗?那是吃饱了穿暖了没有后顾之忧了才可以考虑的。身为男人,他做梦都希望自己能飞黄腾达,给妻子一份锦衣玉食的生活。

虽然处世观点不同,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做恩爱夫妻,两人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文化人,也懂得一些夫妻相处之道,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结婚都三年了,姚瑶还是没有怀上孩子,做过了各种检查,两人都健康正常。江山是独子,家里都眼巴巴地盼望能有一个传根的后代。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两人毕竟年轻,时机到了,孩子终究会来的。

那天在兄弟单位遇见前来办理业务的中学女同窗吴华,江山吃了一惊。她变化很大,不到而立之年,脸上却皱纹丛生,厚厚的脂粉也遮不住满脸憔悴。在校时,两人未有深交,当时意气风发的江山是不少女孩子心里的白马王子,对相貌平平的吴华并未留意。但十几年未见的同窗乍一见还是非常高兴的,那天他们聊了很久,知道她刚刚结束了一段婚姻,道别前他们还彼此留下了联络方式。一周后,刚吃完晚饭,吴华来了,姚瑶看到明显变老的她,很吃惊。吴华解释自己近几年肠胃一直不好,吃什么都不愿吸收,所以人也越来越瘦。她打趣说,现代女性都爱苗条,她是歪打正着,不用刻意减肥了。三个同窗在一起感慨了很久。江山看着丰腴靓丽的妻子,看看枯瘦干瘪的吴华,不禁在心底感叹造物主的不公。吴华是个彻头彻尾的女权主义者,很会衡量事情的轻重和利弊,在高呼男女平等的同时,却不想放弃女性的特权。她把这些实用主义放在婚姻里,却让许多男人吃不消。吴华在婚姻中曾有过短暂的网恋,并发生了一夜情。她的丈夫,一个长年累月在海上漂泊的船员,曾以为她只是一时糊涂,以为她会充满负罪感。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吴华潇洒地和那些喜新不厌旧的男人一样,在保住自己家庭的前提下,继续她的婚外恋生活。那天晚上吴华谈兴很浓,她说和前夫聚少离多,虽然长途电话能把声音拉到耳边,但现代社会已是一个容不下长相思的时代,再好的关系也经不起长久又遥远的时空消磨,身边日新月异,每天都有新变化,没有必要为了一个遥远的影子,而不断放弃近在眼前的诱惑。吴华的观点很激进,她说,对待时下泛滥成灾的婚外情,不能简单地归结为人心不古,而应该充分意识到,这同样是时代进步的一种表现。

姚瑶对吴华的观点不敢苟同。她是个感情丰富却又十分内敛的女人,认为真正的爱情是经得起诱惑与考验的,多少事实证明,不道德的两性关系不会持久,虽然婚外情的故事屡屡发生,但不是每个女人都能玩得起的,身心受到的巨创,也许一生都不会康复。听吴华说得头头是道,好像活得很潇洒,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吴华并不快乐,她肯定也需要脚踏实地的生活,内心也会渴望安定,渴望在家庭中被呵护和体贴,这从她憔悴的面容上就可以知道。江山听着吴华的高谈阔论却有些恼火,这真是一个人的个性能得到充分发展的时代,好的坏的,高尚的卑鄙的,全都赤裸裸地展现在面前,他后悔把联系地址告诉了吴华,很担心姚瑶会被带坏。

姚瑶好象也看透了江山的心思,她歪着脑袋,半开玩笑地对吴华说,我和江山的婚姻是固若金汤,百毒不侵的。

没想到吴华却吐出一口烟圈,有些嘲弄地说:“那些所谓的正派人,是因为受到的诱惑不够。”

江山恼火地站了起来,佯装到洗涮间,磨蹭了好半天才出来,对吴华也爱理不理的。姚瑶有些过意不去,直给他使眼色,并热情地寻找话题。那天吴华告辞后,江山正色对姚瑶说:“以后不要和她来往了,她和我们不是一类人。”姚瑶有些不置可否,认为吴华虽然过于偏激,但却是一个敢爱敢恨的直率女人。

随后的日子,吴华不顾江山的冷淡,经常光临他们家。江山虽然避开了和她正面争执,对她却很疏远。每次吴华告辞后,姚瑶都要指责江山没有待客之道。好在吴华是个不太计较别人脸色的人。

有一个周未,姚瑶和江山正要去爬山,吴华又来了,听说了他们的行动,兴致勃勃地要一起前往。江山明显有些不悦,姚瑶看着有些尴尬的吴华,忙在中间打圆场,并拿出自己的旅游鞋让吴华换上。回来时,三人都筋疲力尽,江山主张在外边随便吃点饭,但吴华却坚持在家吃,说外面的饭菜不干净,且味精含量高。回到家,她自己动手,很快便拼凑出一桌子令人食欲大开的饭菜。在姚瑶的欢呼中,吴华真诚地说,她一直喜欢做菜,许多人都说她做的菜好吃,可惜现在独身,空有技艺也没有用武之地,如果不嫌弃,她可以经常为他们做饭。那天晚上,大家都吃得很开心,江山没有想到,看起来另类的吴华竟然也有贤惠的一面。

吴华没有食言,以后只要有时间,她便赶来做饭。相处久了,觉得吴华其实是个很有亲和力的人。

姚瑶赌气辞职的那天,江山正在外地出差。姚瑶所在的幼儿园园长是一个四十几岁的老姑娘,也许是更年期所致,对几个年轻漂亮的幼儿教师总看不顺眼,经常借故找碴。大家对这个老姑娘都有畏惧心理,处处小心。但姚瑶中午值班时,却撞在了她的枪口。午睡时,孩子们都睡了,姚瑶把闲置的小床放在过道中间,也躺下休息,一会就睡着了。按照规定,教师中午是不能睡的,但教师们一直都是把小床放在这里休息的,这是孩子们出去的必经之路,几年来也没出过什么问题,园长也就没有深究。但这天午睡后,却发现少了一个孩子,几个教师吓得花容失色,园长更是暴跳如雷,将姚瑶毫不留情地骂了一通。姚瑶又羞又怕,气得直哭。最后虽然在几个同事的帮助下找到了孩子,但园长却不依不饶,在会上刻薄地说:“漂亮的脸蛋是不会长大米的,不要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就忘乎所以,谁也不放在眼里。”姚瑶当时就和她争了起来,气头上把工作也辞了。

姚瑶对江山说,她想筹资在父母闲房处办一所私立幼儿园,江山竭力反对。说办一所幼儿园牵扯到的人力物力财力,不是几句空话就能解决的。他劝姚瑶去和园长道歉,重新上班,但一向很淡泊的姚瑶却铁了心要自己干出个样子来。姚瑶第二天就开始行动了。打扫房间,订做桌椅小床,张贴广告,招保育员,忙得团团转。江山劝说不成,索性不管了,由着她胡闹。他知道姚瑶折腾一阵,会知难而退的。

姚瑶近来总觉得头晕、恶心,不思饮食,走路都有气无力的,她以为是劳累所致,就没放在心上。由于忙得焦头乱额,也没留意月经过了十几天没有来了。这天和保育员搬小床,走到楼梯处,忽然觉得天旋地转,一个趔趄,便栽倒在楼下。

江山闻讯赶到医院时,姚瑶已经流产了,正躺在产床上做清宫手术。这次流产事件使姚瑶深刻体会到了身心双重的伤害。在产床上痛得死去活来,面无血色地蹒跚而出,却碰到了江山冷漠得让人心寒的目光。

江山铁青着脸一言不发,这个打击太意外了,家里盼星星盼月亮一样地希望有个孩子,却因为姚瑶的任性和粗心流掉了,他感觉同时流掉的,还有他们之间的一些情意。

姚瑶从来不知道夫妻间的冷战会如此伤人,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江山的温存,习惯了每晚趴在他胸前甜甜入睡。江山也不止一次说过,习惯了她的气息,晚上不搂在怀里睡不踏实。但从医院出来后,江山就睡到了隔壁。那一夜姚瑶泪如泉涌,她知道江山对她的冷漠是刻意的。

那些日子是吴华照料姚瑶的,江山对吴华的态度有所改变,许多时候吴华成了他们之间的传话筒。

小产使姚瑶身体亏得很厉害,很长时间腰酸乏力,尿频尿急,做什么事情都打不起精神。幼儿园是办不下去了,同时疲惫的还有心灵。虽然在吴华的劝说下他们勉强又住在了一起,但姚瑶总有受伤的情绪,对江山的怀抱有了本能的反抗和排斥,江山也变得烦燥易怒,对姚瑶明显表露出不满。江山一直认为性爱是婚姻最好的润滑剂,初浴爱河时姚瑶总有一丝恐惧和不适,为了培养妻子的“性”趣,江山可谓费尽苦心。在他的努力调教下,他们的生活才既有小夫妻的甜蜜,也有老夫妻的默契。但流产后的姚瑶每次面对他的蠢蠢欲动,却总是借口身体没恢复好,生硬地拒绝。

借酒浇愁是男人们惯用的伎俩,江山也不例外。这天晚上,他又有些醉意地回到家里,姚瑶正在洗澡。身体还很虚弱的姚瑶微闭双眼,躺在浴缸里,修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粉嫩光滑的皮肤闪出柔润如玉的光泽,丰盈且富有弹性的乳房,随着她均匀的呼吸,微微颤动。在蒸汽缭绕中,姚瑶的裸体像一尾湿润光滑的美人鱼,强烈地刺激着江山的感官,他三下两下脱掉衣服,呼吸急促地抱起姚瑶,放到席梦思床上,像一只饥饿的猛兽一样扑上去。

姚瑶拚命反抗,这都是什么夫妻,原本诗情画意的结合,怎么变得如此不堪。她讨厌他身上的酒臭味,更恨他一点前奏都没有,不经同意就来侵犯她。如果说一个男人可以征服一个女人,并不是这个男人能够征服她,而是她愿意被征服,反抗中的女人往往有着惊人的力量。姚瑶情急中使劲咬住了江山的肩膀,江山嚎叫着终于离开了她的身体,酒也醒了一大半。他摸着肩膀上的伤口,心和身体都在一点点下沉,眼前怒目圆睁的姚瑶是那样陌生、绝情,这还是那个温柔得能拧出水来,整天莺歌燕舞的小妻子吗?

正是深秋,小城的天气却开始走向萧索和寒冷了。江山穿好衣服,走在瑟瑟的北风中,感到冷气直往身上钻。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回到了精心营造的窝巢,黄昏下的路灯没有一丝生机。江山孤独地走着,感受着满眼的苍茫,心里充满了惆怅。这世界还有谁象他此时一样孤寂无奈呢?江山忽然想起了吴华,心中刹那间就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吴华显然对江山的造访有些吃惊,这个她从中学就开始爱慕的男子,此时像一只惶惶而无助的孤鸟,就那样沮丧地靠在门边。吴华很快打来一盆热水,什么也没问,帮江山脱掉外衣,让他洗涮一下。她做得那样自然,就好像江山是她刚出差归来的丈夫。

对江山来说,这些日子的煎熬都变成了欲念。看到吴华穿着睡衣殷勤地给他端水倒茶,不久前的冲动又跃然欲试,刚才在浴缸里姚瑶洁白如玉的诱人胴体,一下子浮现眼前,不由得全身燥热难忍。他满脸异样地看着吴华,她不会像姚瑶那样排斥自己吧?

洞若秋水的吴华有些娇羞地嗔怪道:“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呀?你从来就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我吧?”

江山如同听到了召唤,他不顾一切地抱住吴华,两人很快就滚到了一起。

……

姚瑶姥爷病逝了。

姚瑶从小就住在姥姥家,对两位老人的感情很深,姥爷的逝去,使她痛不欲生,她不分昼夜地陪伴姥姥,也无暇顾及别的。在姥姥家住了十几天,看姥姥稍稍平静了些,才满腹心事地赶回家。

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却是江山和吴华正在一起用餐,从两人慌乱的神态中,姚瑶凭着女人的敏感觉察出了异样,她知道他们决不是在一起吃顿饭那么简单。

吴华支支唔唔地走了,江山则大显殷勤,用多日不见的热情对着姚瑶嘘寒问暖。姚瑶感到冷汗从身体各部位渗出来,江山不知他的突变更加证实了姚瑶的猜想。姚瑶压抑着愤恨,问:“你们想怎样收场?”江山装作很索然无辜的样子,说,你胡说什么,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生。姚瑶用凌厉的眼神盯着他,虚张声势地说,没有根据,我不会乱说的。虽然嘴上强硬,但姚瑶却希望这是一场误会,希望这只是吴华的一厢情愿,她和江山这样的感情,如果脆弱得连一点风雨都经不起,还有什么样的夫妻能抵挡住婚外情的冲击。

但江山却被什么击中了似的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抱着头喃喃地说:“相信我,只是一时冲动,我对她绝对没有爱,只是男女间最原始的需要……”

用五雷轰顶来形容姚瑶的心情绝不为过。这个在三流影视剧里也很难看到的情节,却在她的婚姻里出现了。作为知识女性,她从来没觉得爱情中的性爱是肮脏和可耻的,对她来说,做爱也是爱情的一种表达,比肉体欢娱更为重要的是,做爱过程中那种情意绵绵的连结。很难想象,一个正常的人可以接受爱情以外的性行为。她一直认为,男女之间一旦上床就走得太远了,那不是用外力就可以轻易拉回来的。

姚瑶被这突然出现的一切打蒙了,只是机械而固执地问,你不是很讨厌她吗?你们不相爱怎么会发生关系。江山被姚瑶的神态吓坏了,他深刻忏悔,表示痛改前非,他一直强调他们只是男女间最原始的需要,他处在煎熬期,而吴华一直爱慕他,所以彼此就顺水推舟,顺理成章了。姚瑶一下子明白了心如刀绞的滋味,如果江山和吴华是一对情投意合想见恨晚的婚外恋人,她也许还会报以同情和理解,但现在他们的作为和那些粗俗的奸夫淫妇又有什么两样?

江山和吴华结束得很干脆,吴华不知何故辞职了,消失的不见踪影。而江山同姚瑶的内战才刚刚拉开了序幕,屈辱感和失败感让姚瑶无论如何都驱之不去。遇到这种情况,有文化和没文化的女人一样缺乏理性,都爱走极端。姚瑶万念俱灰,铁了心要离婚,江山却说什么也不同意。这些年,姚瑶已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他习惯了她的一切,换了别人肯定会不适应,况且拆散一个[家庭而重建一个家庭是要付出代价的。姚瑶见协商不成,便坚决地和他分居了。两人虽然还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但姚瑶几乎再也没有正眼看过他,她知道这样拖下去,正值壮年的江山一定受不了,会主动离婚的。

一个星期后,江山果然沉不住气了,他撕扯着姚瑶的内衣,气极败坏地说:“你到底肯不肯原谅我,我赌咒发誓你也不信 ,跟她断绝来往也不行,到底要我怎样你才满意!?”

对姚瑶来说,任何事情只要发生了,就会在心灵留下永久烙印,即使他们能真的一刀两断,但污点已经留下了。她可以忍受贫穷疾病的折磨,却忍受不了爱人情感的背叛。对人生对爱人,她没有大的要求,从来没有想过要出人头地或飞黄腾达,只想在平凡的家庭里做个平庸幸福的小女人,可现在连这点小要求都成了奢望。虽然也知道在感情生活中很难再找到纯粹的幸福了,可她别无选择。

江山几乎带着哭腔:“人有失足,马有失蹄,连伟人百年后成绩都会三七开,你为什么就不能原谅一个男人偶尔犯下的荒唐错?!”

姚瑶的眼眶中立时盈满了泪水。她强忍着泪水一字一顿地说:“你听明白了,今生除非我患上失忆症,将那些不堪彻底忘掉,否则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我们在一起,只会给彼此制造痛苦,千方百计弥补回来的,再也不会是原来的感觉和味道,你不要再浪费感情了!”江山垂头丧气地出去了。姚瑶看着空荡荡的大房子,忽然恍惚地不知身在何处。

日子一天天过去,江山一直萎靡不振,无精打采的样子。他得到了惩罚,可姚瑶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松和释然。她知道,夫妻间的战争,并没有真正的胜利者,感情破裂了,谁都是失败的。

江山又一次死皮赖脸地去骚扰姚瑶时,遭到了姚瑶强烈的反抗。姚瑶试图又去咬他肩膀,江山恨恨地说:“你咬吧,只要不咬死我,我就要行使做丈夫的权利,你做我一天的妻子,就要尽一天的义务!”他把不满发泄到了姚瑶的身体里,姚瑶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但她放弃了抵抗,只是咬紧牙关,任他摆布。面对姚瑶毫无反应的身体,江山也觉得索然无味,他叹了口气,就匆匆下马了。姚瑶冷冷地说:“你觉得这样过有意思吗?”江山点燃一支烟,恨恨地说:“没意思也要过下去。”他以为姚瑶的冷漠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融。

可他错估了姚瑶。对姚瑶这种心灵至上、为感情而活着的女人来说,最致命的打击便是爱人情感的背叛。对于失恋,她会沉浸在痛苦中不能自拔,由爱生恨,由恨而绝望。万念俱灰中,姚瑶不会想出解决问题的良策,只能认准离婚来逃避真正的问题。

很久没有见到父母了,近来一连串的打击使姚瑶无暇顾及其它。这天江山上班后,姚瑶也出门了,先是到集贸市场买两条鲜活的淡水鱼。父亲一直很喜欢吃淡水鱼,可一辈子节俭的母亲从来不买,已经参加了工作的弟弟永远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只知道让父母操心,从来没想过老人有什么需要,如果没有姚瑶的关照,两位老人的饮食起居简直是太简单了。

趁鱼贩剖鱼刮鳞的时候,姚瑶四处打量了一番,各种摊位都刚刚开张,路上摩托车、三轮车来来往往,小贩们的吆喝声和进货声此起彼伏,满街弥漫着各种声音。姚瑶看着这一切热闹与充实,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一个多余的人,冷清、孤寂、无所事事。

将两条还在蹦跳的鱼装进双层方便袋,姚瑶又来到了熟肉摊前,买了一些熟食。想到家里的鸡蛋可能也快没了,她又称了十斤鸡蛋,临走时看到路头有色泽很好的香水梨,就买了一些。母亲的气管一直不好,天一冷便咳嗽,梨有很好的润肺效果。买完这一切,摩托车的挂把已是硕果累累。姚瑶把鸡蛋挪在外面,小心翼翼地向父母家驶去。

一进门,正赶上父母在吵架,姚瑶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很多认识姚瑶的人都以为她从小在家养尊处优,生活在一个优越温馨的家庭,却不知,每次从家里出来姚瑶的情绪都很坏,姚瑶实在不理解父母为什么总有吵不完的架。父亲是个忠厚老实的农民,对人生没有大的奢望,只求耕耘不问收获,也没有什么大的本领能满足妻子的荣华富贵梦。母亲却是一个很好强的女人,精练、能干,长着一张不饶人的嘴。母亲对身外之物看得很重,也有着经商的头脑,这和淡泊的父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年轻时,在母亲的带动下,两人尝试过一些小生意,略有羸余,在村里也算是富裕人家。劳累时,两人的关系还可以,一旦农闲或没有合适的小生意可做时,两人吵架的序幕便拉开了,母亲骂父亲懒惰,说一个大男人老靠女人的督促太窝囊,父亲指责母亲没有良心,说人都当驴使了还嫌惜力。年少时的姚瑶曾经百思不得其解:“别人家的日子都是怎样过的?也没见他们像父母一样劳累,也没见他们像父母一样交火,可人家的日子也没差到哪去呀?她甚至还愤愤地想,等长大成人,就逃到远远的地方,永远不回家,把这一切烦恼都扔掉。可工作后,离父母远了,她却强烈地思念起那个并不温暖的家,担心没有她的说合,父母的关系会更加恶化。在整个青少年时期,因为父母的不和,曾使她痛苦不堪又无可奈何,这一切也深深影响了成年后姚瑶的感情取向,改变了她对家庭对人生的态度。她少言寡语,淡泊名利,虽然有很强的工作能力,但却不愿对工作有太大的投入,也不愿给爱人施加任何压力。而对待爱情,却有着爱走极端的脾性。通过父母的悲剧,她意识到,居家过日子,最可悲的不是贫穷低贱,而是夫妻间感情的淡漠。

父母看到姚瑶回来了,都像个孩子一样诉说着委屈。母亲说,农闲了,父亲也不知道想个挣钱的门道,就是到建筑队干个小工,一天也能挣到二十几元钱。姚瑶看着苍老干瘦的父亲,觉得鼻子发酸。父亲已经六十多岁了,如果在城里,已经退休,颐养天年了。可他还像个老黄牛一样不停地为生计奔波。为了掩饰泪水,她把母亲盛鸡蛋的小簸箩拿了过来,笸箩里只剩下三五个鸡蛋了,姚瑶知道,她今天不买,再过一个月,笸箩里的鸡蛋也不会减少。她实在不理解母亲的作为,干活挣钱时不惜体力拚死拚活,再怎么劳累也没有牢骚,可饮食起居时,却节俭得吓人,似乎吃穿是多余的,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攒钱。

母亲还在喋喋不休,姚瑶低下头拾鸡蛋,泪水叭嗒叭嗒滴在鸡蛋上。父亲说,人老了,做买卖根本卖不动,谁也不愿意光顾老头的摊子。母亲的声音陡然提高了,那走着吃,总比坐吃山空的好,……姚瑶实在忍不住了,她放下鸡蛋,第一次冲母亲发火:“够了,你烦不烦?整天就知道挣钱、攒钱,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你让人心里舒坦几天行不行?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攒来攒去,有什么意义!?”

母亲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她说小儿子只知道吃饱了不饿,女儿出嫁了即使将来不养他们,也没有办法,趁现在还能刨点食,自己多攒点钱,将来谁都不用巴望。父亲在一旁翁声翁气地说,将来过不下去,一根绳子打两个结,腿一蹬就过去了,气得姚瑶泪水汹涌而出。自己的事就够烦心的了,可母亲的这团乱麻,更是理不清。她从来都告诫自己,只要活一天,就要尽最大努力来回报父母。她不明白自己从小懂事孝顺,吃的喝的总是先尽着父母,父母享受到了,比自己享受了都高兴,母亲为何还对她的孝心怀疑。

趁母亲进厕所的间隙,她塞结父亲二百元钱,让父母骗母亲是做买卖挣的。父亲叹了口气说,我哪能老要你的钱,你的工资又不高。姚瑶擦去腮边的泪水说,我毕竟每个月都可以领,你安心地拿着吧。父母还不知道她已经把工作给辞了,告诉他们只会徒增他们的烦恼,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快找个地方上班。

走在回家的路上,姚瑶心里一直不好受她和母亲是两种不同的女人,在家庭中却都是失败的,母亲把钱看得很重,只要丈夫有发家致富的能力,能拿回大把的钞票,就能证明对她的重视。自己排斥鄙视母亲的做法,但却同样是一个不幸的妻子,孰对孰错,到底谁能说得清。

通过中介公司介绍的这家私立幼儿园,刚开业不久,各种设施都还没配备齐全。姚瑶看着外围墙上用彩笔涂抹的口号,觉得很别扭。“为了一切孩子”?口气太大了,一个小小的私立幼儿园,有什么资格又有什么能力去造福一切孩子。她不禁为这家园长的文化素质打了折扣。

园长是个很年轻的姑娘,二十几岁,为人还不错,对姚瑶也很热情。她听从了姚瑶的建议,将四周围墙全部用油彩涂画出各种小动物图案。姚瑶拿出在幼儿师范里学到的全部美术知识,尽情地发挥了想象力,不到一个星期,整个幼儿园就变成了童话的海洋,连楼梯拐角处,都画出了欢乐的向日葵宝宝图案。园长大喜过望,告诉姚瑶,只要她尽心尽力,工资不会是死定的。

幼儿园里有三十几个孩子,由于人手不够,幼儿教师又兼做保育员的工作,劳累一天,浑身酸痛。但繁忙的工作却能稍稍缓解一下郁闷的情绪。晚上回到家里,一静下来,心就被深切的痛楚一点点吞噬。她不知该和谁讲述这件事情带给自己的伤害,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虚荣心理使她不愿在亲友圈里倾诉家长里短,也知道一哭二闹三上吊解决不了问题又太让人看轻,没有人知道,表面上风光的她,心灵却浸泡在苦水里。

园里有个五岁左右叫彤彤的男孩,长得黑黑胖胖,细长的眼睛一笑便眯成一条缝,他和姚瑶特别投缘,总喜欢围着她转。姚瑶看这孩子也很亲切,觉得似曾面熟。这天下班时,却见到了幼时的邻居余朋来接彤彤。余朋年长姚瑶五岁,两家做邻居时,大人关系一直不错,余朋读高中时,因为父亲工作调动,举家迁至县城,两家断了来往。后来听说余朋体院毕业后,在一所中学任体育教师。

姚瑶似乎一出生就和余朋结缘,未满月时,后院的余朋被妈妈领着来看妹妹。五岁的余朋趴在炕前对着襁褓里的姚瑶指点着:“鼻子小,嘴巴小,眼睛小……”最后语出惊人地冒出一句:“像个小猫一样。”大人们乐不可支,都打趣要把这个“小猫”许配给余朋做媳妇,小家伙说什么也不要,但从此却认准了这个小妹妹,有事没事往姚瑶家里跑,逗小妹妹玩。

姚瑶对他也依赖,有时在妈妈怀里吃奶,听到余朋的吱吱喳喳声,就会吐出奶头,扭过头去寻找他的声音。两个孩子吹了气似的见风就长,姚瑶很快出落成一个漂亮秀气的小姑娘,余朋也长成了一个黝黑粗壮的少年,两人之间显得生分了,但在大人眼里两个孩子在一起还是那么和谐。

每年秋天学校都有摘松果的任务,细皮嫩肉的姚瑶吃尽了苦头,手掌磨出了水泡,手背被树枝划出了血道子,但离规定的数目还差得很远。余朋却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再高的树也敢攀上去。每次看着姚瑶哭丧着小脸委屈的样子,余朋就心生不舍,总要帮她凑齐任务。成年后,看到那首“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诗句,姚瑶就不由得想起了余朋,他们之间算不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呢?

虽然时隔十几年,但两人还是很快就认出了对方。余朋有些瘦黑,但不乏英武之气,他搓着大手,用调侃的语气说:“妹妹,行啊,你是越长越漂亮了,还认不认我这个哥哥?”姚瑶脸红了,尘封的往事、温馨的感觉一下子弥漫开来,她欢快地一把抱起余朋的儿子说:“怪不得这么面熟,原来是我小侄子,还不快叫姑姑。”彤彤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姑姑,三人都开心地笑了。

余朋嚷着叫上妹夫,出去庆贺庆贺。一片阴云随即浮上了姚瑶的脸庞,她甩了甩头,像是要把不快甩掉,然后答非所问地说:“嫂子呢?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她。”余朋皱了皱眉,苦笑着说:“你嫂子牛气得很,是合资企业的中方经理,挣钱比我三倍还多,整天也难得在家吃顿饭,我现在是家庭妇男,接送孩子,洗衣做饭,全包了。以前幼儿园离家远,我就像上紧了发条的钟表,一刻也不敢松闲,多亏附近又开了这家幼儿园,时间才能宽松点。”

两人又说了一些往事,说到动情处,免不得吹嘘感叹了一番。

周末,余朋不知从哪弄来一辆车,要拉姚瑶回老家看看。姚瑶高兴得眉飞色舞,说村里人肯定都不认识他了,两人领着彤彤到超市买了一些水果、食品。经过海鲜市场,没等姚瑶开口,余朋便下车去买了两条红鲤鱼,说记得姚瑶的父亲和他父亲一样,都爱吃淡水鱼。姚瑶有些感动,江山和她夫妻三年了,却从来不知她父母的喜好,也从来没有为她父母买点什么。

到了姚瑶家,父母都很高兴,余朋从后车厢里搬出几箱酒,说十几年没见面了,今天一定要和姚叔喝个痛快。姚瑶瞪了他一眼,说你还要开车呢,喝什么酒。余朋摸着她的头,好脾气地笑着说,那我听你的,今天不喝,大家都忍不住笑了。姚瑶一向是个开不得玩笑的人,平素最讨厌别人对她摸头摸脸的,但对余朋的小动作却觉得很自然,仿佛又回到了纯真的童年。

那天余朋没有喝多少酒,姚瑶却有些醉意,心里总有股莫名其妙的情绪,想痛苦一场,当着父母的面,又怕老人伤心。

回来的路上,彤彤睡着了,姚瑶面红耳赤地靠在椅背上,觉得头晕目眩。余朋从反光镜里看着她,笑道,妹妹真行啊,喝一瓶干红没问题吧!姚瑶有些气喘,闭着眼睛说,那要看心情,心情好,半斤白酒也许没问题,心情不好,半瓶干红也醉倒了。余朋问:“什么事值得你借酒浇愁啊?”这话让姚瑶心酸,心里堵得直想哭,便没开口。

余朋将车开到楼下,抱起熟睡的彤彤,让姚瑶去认识一下他的家门,姚瑶有些顾忌地说,嫂子已经睡了吧?余朋叹了口气说,她10点能回来就不错了。姚瑶看着父母给余朋的土特产,就没吭声,拎起来就跟余朋上楼了。

这是一个宽敞的三室一厅,一进门,扑面而来的是两人放大的结婚彩照。余朋妻子不是很漂亮,但看起来相当有气质,一副很干练的样子。姚瑶随口说道,嫂子长得不错啊!余朋将彤彤安顿好,递给姚瑶一杯水,有些顽皮地说,谁也不如妹妹好看。姚瑶一下子崩溃在这句话面前,泪珠扑簌簌地落在水杯里:“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少年时,那是我骄傲的本钱,可现在……”余朋有些不知所措,他急切地问,姚瑶你到底怎么了,谁惹你啦?姚瑶终于掩面而泣:“他不要我了,他和别人鬼混在一起了!”压抑了多日的的委屈喷涌而出。

   姚瑶语无伦次地哭诉着,哭得余朋义愤填膺,什么王八羔子这么不识好歹,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犯不着为他伤心,他既然不要你,你痛痛快快地和他离了算了,反正也没有孩子。姚瑶委屈地说,可他死活不离。余朋有些困惑不解:“到底是你不要他,还是他不要你,我都糊涂了。”姚瑶喝了口水,稍微平静了一下,说:“太晚了,以后再慢慢跟你讲吧!”

说完不等余朋反应过来,就下楼了。余朋追下来,说送送她。坐在车上,姚瑶的抽泣声还未能停止,余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说:“姚瑶,你从小就那么聪明伶俐,学什么像什么,我一直认为你是最出色的,不会被挫折打倒,不管什么事,既然发生了,就要面对,没有过不去的坎,我们一起来想办法,你这样苦闷,我心里也不好受。”姚瑶把大体经过经过告诉了余朋,余朋让她给江山一次机会,说男人们都有心猿意马的时候,不能因为偶尔的失足,就将其一棒子打死。姚瑶说,他如果真有本事找一个有品味值得付出的真情的红颜,我的痛苦也许还小些,问题是他连声名狼藉,人尽可夫的女人都不嫌,和自己讨厌的女人都能上床,可见他做人连起码的标准都没有了,我还有什么心情和他在一起,想到他们曾纠缠在一起,我就恶心地不能自已,心理上的导致生理上的,我现在看见他,就厌恶得不行。

两人说着话,不知觉地已来到姚瑶楼下。车灯一亮一熄间,姚瑶看到江山盯着马路,嘴里叼着棵烟,正烦燥地踱着步。姚瑶说:“朋哥,你能陪我走一会儿吗?”余朋说愿意奉陪,就停好车钻了出来。姚瑶将手放在余朋的大手掌里,依偎着他向江山走去,余朋有些吃惊,但很快就握紧了姚瑶的手,两人像情侣一慢慢地走着。

余朋被江山结结实实地揍了一下后,还不知所措,他捂着脸,刚想气愤地质问,又忽然悟出了什么。江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又想扑过来。姚瑶气坏了,没想到江山能动手,她推开余朋,让他先回去,余朋有些不放心,试图向江山解释,但姚瑶却声色俱厉地对江山喝道:“你有什么权利对他动粗,你做的了初一,别人就做不得十五吗?是我先勾引他的,你打我好了!”江山气得咬牙切齿,他喘着粗气,挥舞着拳头说,什么也不用说了,我们明天去离婚。

正式离婚了,可是两人心中却没有获得一丝一毫预料中的轻松和释然,一个完整的家庭不单是男人的精神归宿,也是他辛苦努力的成果,随着时间的推移,江山越来越怅然若失。每日下班后,看街上的人流物流喧嚣,自己却完全是一个局外人,无法融入这世俗的热闹中。特别是晚上,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让他越发地痛苦不堪,江山开始通过渠道寻找新伴侣,因为有姚瑶做标准,江山对女方的要求很苛刻。潜意识里,他一直想在姚瑶面前替自己争口气,介绍人便把重点放在那些未婚的姑娘身上,但几个袒胸露背焗彩色头发的新潮姑娘让江山大为愤慨,那叫衣服吗?那叫头发吗?他哀叹人类又回到了衣不遮体的时代,声明对头顶杂毛的女性一慨不伺侯。

邻居大李是个业余媒婆,由她牵线达成的婚姻已足够一个加强连。看着江山择偶高不成低不就,她便郑重其事地找江山谈了一次话。江山不隐瞒自己的择偶观点,对着大李实话实说:“第一,容貌一定要好看,看着顺眼才会顺心;第二,要有女人味,没有风情的女人,品之味同嚼蜡;第三,要有一定的文化品味,与自己的思维同步,交流起来才会得心应手;第四,事业心不能太强,娶个三八旗手,身心俱累;……”

江山一巴掌刚扳完第四个指头,大李就坐不住了。你江山有几斤几两重呢?才貌双全又有品味的女人,对男人的要求更苛刻,岂是你江山能消遣起的?!江山却不理会大李的冷嘲热讽,声明宁缺勿滥。

但不久江山就滥了一回,让那些好开玩笑的哥们津津乐道了好些日子。倘别人给江山介绍从事沾有色情行业性质的女人,江山会气歪了鼻子。但他偶尔陪客户去了几次那家有名的洗头房后,却对那个漂亮的女老板动了情。据江山说,这个美人既新潮又贵族,具有潘红的高贵,举手投足中又风情万种地流露出李玟的狐媚。更吸引人的是她的眼睛会传情,放出的电流能迷死人。从侧面了解了女老板离异后一直独身,江山便开始了对美人的攻势。要好的哥们知道后,都劝江山,这种风尘女人偶尔涉足一下,调节调节情绪无伤大雅,但真要娶回家,就太贬低自己了,这种人尽可夫的女人,哪里有什么真情可言呢!

“简直是屁话!”江山气得脸发青,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无辜女子呢?服务行业就没有洁身自爱的吗?这样一个有品味有风韵的女人,怎么会乱搞呢?抱着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心态,江山和女老板正儿八经地谈起了恋爱。女老板对江山也是一见就倾心,再见意缠绵,不出一月,江山就有了特殊待遇,可以随便出入二楼女老板的卧室。江山很尊重女老板,不像那些酒肉之徒,见过几次面就动手动脚,早晚是自家的人,何必操之过急呢?因为担心欲速则不达,江山从不在女老板处过夜,言谈中,也没有丝毫的轻佻。

有人说,离过婚的男人再谈恋爱就像害病,江山相信自己正害这种病。出差几天,他魂不守舍,满脑子都是女老板的倩影。返回时已近午夜,但他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见她一面。附近的商铺早已关门,唯有女老板洗头房里柠檬色的灯具还散发着暖暖的光,令江山内心温馨无比。门口的接待小姐已趴在桌上睡着了,江山没有惊动她,轻手轻脚地往女老板的卧室走去。

推开门后,江山却吓了一跳,床上一对男女正相拥而眠,地上横七坚八地堆了一些两人的内外衣服,那套男式执法人员的制服格外显眼。一时,江山还以为是走错了房间。从小他就惧怕戴大盖帽的警察,这时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进退两难。江山自己感到奇怪,影视剧里的镜头应该是打耳光、扯衣服、破口大骂等等,他却平静得仿佛事不关已。倒是那位警察,有着职业的敏感与警惕,他迅速地坐了起来,厉声问:“你是什么人?到这里干什么?”女老板也被惊醒了,她顾不得穿衣服,奇怪地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谁让你上来的?”江山看到女老板半裸的酥胸,脸腾地烧了起来,意外、委屈、惊讶、羞耻、愤怒……霎时充满了胸膛。可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正义的一面,勇气油然而生,他像审问案件的法官,对着女老板大声喊道:“你!你居然干这种事!”

女老板既不慌乱,也没有半点愧疚表情,她扯开嗓门朝楼下喊:“阿丽,你找死啊!怎么随便放人进来……”江山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外表看来妩媚又高雅的女老板,竟有如此粗鄙凶狠的一面,一时犹如吞了一只苍蝇,吐不出来,又恶心得不行。

很长一段时间,江山想起来就后怕。如果不是自己循规蹈矩,洁身自爱,会不会被她传染上性病呢?据于此,江山又明白了,妖媚的女人仅可欢娱一时,不能享用一生。

英雄虽败,精神犹存,不久江山又通过婚介认识了一个丧夫带一男孩的女人。据江山的朋友们评议,这个女人相貌出众,气质高雅,沉静大气,是女人中的精品。大家都羡慕江山好福气,不明白江山的桃花运为何如此之旺。

如此佳人相伴,江山也感到幸福和愉悦,更难得的是她从不向江山提任何物质要求,当各种名目繁多的节日来临,看到那些已婚未婚的男士们为情侣的礼物绞尽脑汁、颇费心机时,江山暗自庆幸自己可以高忱无忧,他对这些琐碎复杂的事物,有着与生俱来的打怵。以前为讨姚瑶欢心,做出了种种努力,多少浪漫温馨和心思最终却是付之东流,江山决定不让这个女人染上姚瑶的娇情。

但这个女人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骨子里同许多小女人一样,有着细腻别致的情感。当她看到周围那些被娇宠、呵护的女人,心里未免有些不平衡。但江山“综合素质”还可以,不打麻将,不泡舞厅,为人忠厚,职业也算体面,虽然不太会讨女人喜欢,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作丈夫也是一项优点。清高的女人把对江山的不满装在心底,依然一副小鸟依人的温柔劲,没人怀疑他们走向婚姻的真实性。

一个星期日,江山携她们母子到游艺厅玩耍。小儿顽劣,玩了一会儿,便看上了一价格不菲的电动摩托车。自前夫离去后,女人一直觉得孩子可怜,对他提出的要求,总是尽量给予满足,可这辆车相当于她一个月的工资,心中未免有些不舍。碍于江山在旁边,不得不沉下脸教训孩子:“小孩子不能见什么要什么!”没有满足心愿的小儿干脆坐在地上耍起了赖皮,哭着不走了。女人囊中羞涩,不由脸涨得通红。江山并非抠门大仙,但他相信了女人教育孩子的言行:小小年纪,哪能见什么要什么,如此下去,怎么了得?

最终女人把孩子拉在一边,不知说了什么,孩子又破涕为笑了。余下的时间,女人优雅地微笑着,外表看不出一丝异样,心却一点点地凉了下去。儿子的哭声,彻底打碎了她对江山的幻想,通过物质,她感受到了自己在江山心目中的位置,江山以往的作为,在她心中久久徘徊,挥之不去。

一成家就要先替别人抚养骨血,这让江山母亲颇有微词,老太太阻止不了儿子,便在女人身上下功夫,冷潮热讽说的多了,女人更是心灰意冷。又是一个休息日,江山将女人和孩子接到家,老太太随之也感到了,对女人和孩子视若无睹。女人知趣到了另一个房间,但老太太的声音却似安装了扩音器,清晰无比地传入耳中。她质问儿子什么时候能让他抱上孙子。江山关上房后安抚母亲说,这个女人不是那种贪图享乐,俱怕生孩子的人。等结婚后,政策允许了,就可以生育。老太太气呼呼地说,就你那点死工资,养两个孩子,看不拖垮你。江山耐着性子说:“妈,车到山前必有路,吃苦享乐我都有思想准备,您就不要太挂心了。”老太太气鼓鼓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充满敌意地向母子俩扫瞄了几眼。气氛有些尴尬,江山试图向女人解释。但女人笑着说,“终身大事不是儿戏,我们都要考虑周全,有些不能避免的问题,也逃避不了,你还是认真考虑一下吧!”。

江山不知道他的爱情正走向末路,他劝妇女人不要被眼前的困难吓倒,说他会是一个事业上有建树,生活中负责任的男子汉。女人礼貌地应答着,心里却一阵阵苦笑。第二天,单位安排江山和业务员一起出去催要欠款。走时匆忙,未能和女人道别。催要欠款进行地很不顺利,对方百般刁难,互相推诿。江山犹如热锅蚂蚁,和业务员同居一室也无暇和女人卿卿我我,女人对江山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

面对分手,江山始料不及。他弄不明白,自己对女人一往情深,为何还被女人认为心中没有她。江山恨不得生出八张嘴解释自己对女人的爱恋,但女人去意已定,任凭江山捶胸顿足,指天发誓,也没有缓和的余地。机会只有一次,逝去了就无可挽回――可怜的江山犹如深秋的老树,无奈地看着落叶飘零,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段情对江山的打击不小,在单位,他萎靡不振,行动迟缓,有点未老先衰。偏偏有开惯了江山玩笑的同事,见他憔悴不堪,便不识时务地劝阻江山,身体是本钱,自家的东西要省着点用,即使梅开二度,也不应太挥霍。江山羞于讲出被女人抛弃的事实,半真半假地说:“违法乱纪的事儿咱不做,还没登记呢,要尊重女同胞。”哄堂大笑后,同事们众口一词,让江山放开手脚去干,胆子要大一点,步子要快一点,要排除考验,不怕拒绝,争取最终的上床。几个持怀疑态度的男同事,干脆就开始了对江山的“审讯”:“这么如花似玉的小娘们儿,你竟然没吃探头粮,除非有毛病。说,睡了还是没睡!?”

被“逼供”后的江山面红耳赤,一副气吞万里的英雄气概:“妈的,睡了又怎么样?睡了!睡了!早就睡在一起了,你们还想知道什么?”看着同事们满足的笑脸,江山恨不得捶自己两拳。一个好端端的正派女人,只因为有点姿色,就轻而易举地在别人口中被男人上了床。江山想,世界上的谣言,大概就是这样顺理成章地产生的,不知道女人知道后,会悲愤到什么程度。

后来得知,那女人被一个满身铜臭的暴发户娶走了。得知这一消息,江山两眼血红,像一只随时都准备挑衅应战的公鸡。他不明白,自己一个才华横溢堂堂正正的大学生,竟然被一个没念高中的个体户打败了,真是经济发展,导致世风日下。更让他伤心的是,这样纯洁清高的女人,都经不起金钱的攻势,这世界还有什么真情可言。

江山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和姚瑶在一起的纯真日子。

和江山办完手续后,姚瑶就提着自己的衣物住在了幼儿园里,园长也乐意姚瑶替她看管房子。姚瑶从小惧怕黑夜,以往江山有应酬时,她从不敢单独先睡,总要亮灯等江山回来,离异后,每天晚上对着空荡荡的大房子,恐惧便向潮水一样袭来,一点细微的声音,都能让她浮想出许多吓人的场面。心中恐惧,恶梦也连连不断。好不容易睡着,又很快被梦境吓醒,惊醒后又习惯性地向身边的怀抱里缩,但身边空空如也,没有了以往坚实的胸膛和温存的安抚。姚瑶很快便憔悴了。

园长是个热心肠的姑娘,她替姚瑶介绍了几个适龄的男人。但交往后,那些男人让姚瑶觉得不是少了点什么,就是多了点什么,总有一丝不对劲。姚瑶想自己的要求并不高,只想和一个彼此都很倾心的人厮守着过一份平静的生活,可这个简单的愿望实现起来却这么难。园长的表哥有一次来幼儿园看到了姚瑶,回去后托园长做媒。据园长说,这个表哥曾有不少诗作在报刊上发表,只因为痴迷文学,耽搁了婚事。虽三十多岁了,还未享受到家庭的温暖。姚瑶见他清秀的脸庞上架一副无框眼镜,质朴中带着几分书卷气,答应和他接触一段时间。应该说他还算有点文采,只是姚瑶听着他口若悬河地谈古论今,总觉得有一股迂腐气。周末,余朋开车要领姚瑶和彤彤到乡下钓鱼,男人正好约会姚瑶。姚瑶有心让余朋帮忙参考一下,便让他也随同前往了,中午吃饭时,男人即兴朗诵了他早期的一首诗作:“圆圆的月亮/悬挂空间/我在月光下踱步/心中想着美妙的春天……”男人摇头晃脑,自得其乐地沉浸其中,姚瑶忍不住想笑,这个场面好熟,好象在哪部蹩脚的电视剧里看过,她忍住笑,偷看余朋的反应,恰巧余朋也在含笑看她,四目一对视,姚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同男人分手后,这段笑料就成了余朋调侃姚瑶的开心话题,姚瑶哭笑不得。余朋妻子经常出差,有时余朋来不及接送孩子,姚瑶就把彤彤留下来照顾。这天妻子出差后,余朋约了儿时的几个伙伴,在家里小聚。姚瑶也去了,大家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题。伙伴们告辞后,已是华灯初上上。彤彤玩累了,也斜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姚瑶看着满桌的杯盘狼藉,就忙着替余朋收拾。在洗刷间洗碗时,余朋从后面抱住她,用双手试探性地在她乳房间摩挲,姚瑶全身涌进一股电流,觉得心脏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可是她却并不反感余朋的动作,一切都如同水到渠成,好像她和余朋的感情已发展到了不拥有对方的身体,就无法表达心中澎湃的感情。

余朋扳过她的脸,呼吸急促地看着她的眼睛,低声说:“姚瑶,我早就想亲亲你了,可以吗?”姚瑶轻轻闭上眼睛。火热的吻,几乎将两人熔化。余朋将姚瑶抱到卧室,姚瑶红着脸制止了他的进一步动作,余朋不死心,试图用更温柔的爱抚来感化她。姚瑶柔声但却很坚决地说:“朋哥,我们已经出格了,你不要再为难我,那样,我心里难受。”余朋搂紧她:“姚瑶,你不知道,今天你给我做饭刷碗,真像我的小妻子,我好几次都想冲动地抱抱你。”

姚瑶一惊,滚烫的身体忽然有些发冷,这情景与吴华和江山何其相似。姚瑶想,沉沦是多么简单啊!蓦然,她忆起了她目睹江山和吴华一起吃饭时,心中的无助与悲凉。姚瑶感到心窝处隐隐作痛,她挣脱了余朋的怀抱,决绝的眼神令余朋受伤。余朋颤抖地说,姚瑶,做我的妻子不好吗?我们在一起,肯定是幸福和谐的一对。姚瑶泪水立时盈满眼眶,太晚了,拆掉一个家重新打造一个家,也许会真的幸福,但那也必须有人付出痛苦的代价。擦干泪水,姚瑶一字一句地说:“朋哥,我不是一个有着金子般闪亮的心灵的人,但我也不愿为了自己,而去刺痛别人。我知道被人背叛被人插足的滋味,那简直生不如死,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一个女人肯为你生孩子,为了家庭能在社会上奔波,已经很不容易。你应该知足,应该感谢她。”

告别余朋,回到幼儿园,姚瑶心中百感交集。自己一贯鄙视肆意追求片刻欢娱的男女境地,可今天在意乱情迷中,不也越轨了吗?她想起了江山带着哭腔的话:“人有失足,马有失蹄,连伟人百年后,成绩都会三七开,你为什么就不能原谅一个正常男人偶尔的过失。”姚瑶回忆起和江山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她想不出和江山那样的感情都会有漏洞,还有什么样的情份能抵挡住外来侵扰。

姚瑶想起了不知在哪本书上看到的话“这世界本来就残缺,哪里能寻找到完美?”

那天夜里,雨下得特别大。响雷仿佛在头顶炸开了。姚瑶捂着耳朵,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像受了惊吓的小兔,从房间这头窜到那头,却找不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楼下院子里的秋千和响铃在风雨中也发出怪戾的声音。姚瑶仿佛觉得世界末日到了,她拿出手机,拨完号才发现是江山的,按掉后,怔了一会儿,又想拨给余朋。看看时间,已经半夜了,这个时候容易给别人造成误解和麻烦。姚瑶忽然觉得自己被这个世界抛弃了,恐惧和失望使她忍不住放声大哭,但哭了两声后,又不敢作声了,在这样的雨夜,连自己的哭声都让她不寒而栗,她担心如果有什么意外,哭声会掩盖外面的动静。

骤然的电话铃声惊得姚瑶一下子跳了起来,待看清是江山的号码,不由热泪横流,委屈、伤心、亲切……像小时候迷路,忽然看到了熟悉的景物。姚瑶觉得和江山好像没有离异,他只是出了一趟远差,而她是在家安静等丈夫归来的小妻子。按下按听键,里面传出江山焦灼的问侯:“姚瑶,你在哪里?为什么手机响了一下就没有声音了?我知道你害怕打雷,不要怕,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姚瑶终于大哭起来,边哭边说:“我害怕,吓死我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江山心疼不已,他让姚瑶说出地址,他马上过来,可姚瑶只是哭着嚷道:“我恨你,恨你,恨你……”

江山一阵心酸,他不停地劝慰着姚瑶:“姚瑶你冷静点,你可以恨我,可以不原谅我,只是别委屈自己。我们做不成夫妻,也还是朋友,你有困难了,我不能看着不管。”

姚瑶的抽泣声减弱了。江山伤感地说:“余朋找到我,谈了很长时间。我错怪你了,这些日子,我疯狂地想你,有时真想不顾一切地去寻找你,但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姚瑶,相信我,经历了这场变故,我的痛苦和教训都透支够了,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伤害你了,你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姚瑶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我才不稀罕理你!”

江山听着鼻子发酸,心中又有些窃喜,他知道任性的姚瑶说的是反话。以往他们偶有争吵,理亏时姚瑶最后总会说:“才不稀罕理你,再也不理你了。”那其实是在暗示他,赶快去理她。而当他使出混身解数,将万般不是搬到自己身上,不惜指天划地地检讨着自己的言行时,姚瑶却得意地抿嘴窃笑不己。

江山犹豫了一下,说:“姚瑶,不要和我赌气了,咱俩的事我确实有不可开脱的责任,这个教训是我永远忘不了的。在家庭生活中,我越来越感到,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相互扶持,相互体贴,多一点理解与包容,实实在在过日子,比什么都好。父母年岁大了,我们也不应该再让他们操心……”

江山不停歇地回忆着他们以前的恩爱和谐,姚瑶在电话的这端已哭成了泪人,她曾经认为今生今世都不会同江山复婚,虽然摆脱不了对他的依恋。她对江山的依恋是由时光和多年的相濡以沫累积的,表面上,她对离异毫不在乎,可心里的痛苦,只有自己知晓。但复婚后,一切真的能退一步海阔天空吗?能彻底摆脱心理上的阴影吗?姚瑶走到窗前,望着已露出鱼肚白的东方。

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他们的生活究竟该何去何从?能有一个崭新的开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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