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逢昆嵛山樱桃节,我与几位文友相邀驱车前往昆嵛山里的三瓣石村,之所以选择来三瓣石村,是因为我对三瓣石村有扯不断的情结。
上世纪七十年代,国家投资修建昆嵛山水库,我们的采石队就住在三瓣石村。三瓣石是独立在山顶上的一巨大石块笑成等分的三瓣,宛如盛开的莲花,令人叹而观之。如此惊世奇观,演绎出许多美丽的神话故事,为三瓣石涂上了神秘的色彩,坐落在山侧的小村因此取名三瓣石村。我每次来这里慰问采石队,总要在三瓣石村小住三五日,与队员同吃同住同劳动,三瓣石村附近散落着远古留下的巨大顽石,满坡遍野星罗棋布,为修建水库提供了充足的石料,不用放炮开采,用排凿按需劈成水库大坝用的矩形石块便可。
这里没有山路,拖拉机进不来,村民收拾庄稼,靠的是肩挑,人抬,毛驴驮。我们只好用撬杠反复撬动着将石块滚到山下路边,装车运往水库工地。
三瓣石村仅四十二户人家,几乎没有可以犂耕的地块,庄稼种在形状各异的巨大石块间的镢头子地里,能种几棵就种几棵,村民们见缝插针地种植,他们劳作的艰辛就可想而知了。
一次,我问坐在满是疤节的门槛上歇息的房东大娘:“大娘,你们的祖先为什么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里建村?”
大娘迟缓地捋了捋头上稀疏的白发,抽搐着脸上饱藏世事沧桑的深深皱纹,良久才说:“说不清楚,反正住在这荒无人烟的深山里,必是有一定原因吧。”
我抬头望见一个倚在墙角的十六七岁姑娘在朝着我傻笑,大娘望着那个姑娘,叹着气说:“唉,多好的一个闺女啊,可惜傻啊!”
“为什么不给她治疗呢?”我怜惜地问道。
“胎病啊!治不了。”大娘喘着粗气说:“俺疃闭塞,几年也见不到一个山外人来过,要不是修水库,恐怕你也到不了俺疃。山外谁家肯与我们结亲呢?只好亲戚嫁亲戚,本族娶本族地换亲了,象这样的傻子,俺疃里有好几个,都是近亲造的孽啊!唉——”
我眺望着高山深涧,顽石遍布,惋惜地为三瓣石村叹息。
在三瓣石村的日子里,晚饭后,我最爱坐在村头梧桐树下的石头上,望着挂在山头上的弯月,听村里老人砸吧着旱烟袋,你一段,我一篇地叙说红军游击队在这里的战斗故事,上世纪三十年代,昆嵛山区是红军游击队的根据地,这里发生过许多鲜为人知的悲壮故事,冯德英的《苦菜花》、《迎春花》、《山菊花》的不少篇章就是住在这里的桃花峴村写就的。
轿车嘎然一停,惊醒了沉浸在往事回忆中的我,我向车外望去,已经到了三瓣石村头,这里的民宅、街道虽然已经今非昔比了,我还认得村头的梧桐树,还有那块巨大的石头,下车后,我首先伸展着有些劳累的腰,朝三瓣石望去,三瓣石依然盛开着千年不败的莲花,被满山遍野樱桃树的绿叶红果簇拥着,樱桃树在微风中摇曳,掩映着艳阳下宝石般晶莹的樱桃,分外诱人。一位穿着连衣裙的姑娘飘然而至,引导我们朝樱桃园走去,说是园,却无边无际无栅栏,我们走进了樱桃世界,这里早有一帮一伙的游客在采食樱桃,各色服饰飘舞映闪在樱桃树间,欢声笑语洋溢满园。
我登上斑驳的大石头,居高选摘熟透了的樱桃,想不到这些历尽沧桑,散落千年的巨石,如今有了如此的妙用。也许是我们贪婪失态的举动,不雅的吃相引起姑娘朗朗的嬉笑,不过在这樱桃林里,她的笑显得格外嫣然姣好。我问姑娘是哪里人?她有几分娇羞地告诉我,她是这里未过门的未来媳妇,男朋友开着汽车去威海市送樱桃了,她刚来三瓣石村帮忙招待游客,我不禁想到,那年倚在墙角朝我傻笑的小闺女,姑娘疑惑地望着我采摘樱桃的手愣在半空,她不会知道我此时在想什么。
吃过樱桃,我提议到三瓣石村转转,我希望还能听到房东大娘絮叨村里的事,听到那几位老人叙说当年的红军游击队,我们路过矿泉水厂门前,欣喜地看到三瓣石村与工厂相伴了,满载着瓶装矿泉水的大卡车正驶出厂门,厂家独具慧眼地打出了“三瓣石”的牌子。
我们曾经住过的房子已经在原宅基上翻盖得焕然一新,房东大娘前几年仙逝了,现在房子新了,街道整洁了,老人们却相继走了,我不免有些惆怅。
各种车辆拥挤地泊在街头,农家宴门庭若市,排号等候入座,村民用从山上采来的特产野菜烹调出的药膳,被传得神乎其神,很多人是从喧闹的城市慕名而来,他们把三瓣石村视为从繁重的工作压力下解脱出来,排忧解郁的仙境。
梧桐树上的喜雀、山莺引颈高歌地凑热闹,歌声,笑声,汽车喇叭声,悠雅的音响声,汇成三瓣石村的欢喜声,谁曾想到昔日无人问津的三瓣石村,如今成了叫得响的品牌,被多种商品冠名,走向眼花缭乱的市场。
啊!这就是从远古走来的三瓣石村,这就是我曾经来过的三瓣石村,这就是我眼前的三瓣石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