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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复回龙山
作者:于书淦

一九四一年深秋的一个夜晚,星星伴着月亮在云缝里穿行,时隐时现,显得有几分令人难以揣摩的神秘,穿过华山岚子的羊肠小道上,大步流星地走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脚步轻轻地奔向侯家集,像是遇到了高兴的事,乐得亟不可待。

来人是刚从汤村区委开会回来的侯家集自卫团团长鞠廷贵,八路军东海司令部下了拔掉回龙山鬼子据点的命令,并且命令侯家集自卫团组成一个战斗排——青年抗日先锋排,由鞠廷贵率领参战,这是他一直盼望的一天,对于拔掉回龙山这个鬼子据点,他们早就摩拳擦掌,要不是区委阻止他们的冒险行动,鞠廷贵早就联合周围几个村的自卫团干上了。自从鬼子盘踞在回龙山,扼住了这里通往蓬黄掖及西出过南黄去莱阳、潍坊的交通线,给自卫团为八路军输送给养造成极大的困难和危险。并以回龙山为据点,频繁扫荡,残杀手无寸铁的百姓,抢粮拉夫,害得百姓苦不堪言,多个地下联络站遭到破坏,共产党员被抓被杀,成为压在鞠廷贵心头的一块石头。回龙山,是胶东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贫苦农民的精神依托,这里有历经明清两个朝代,几百年修建起来的供奉李龙爷的宏大庙宇群,回龙山是一座平顶孤山,山顶西边建有龙母祠,东边建有龙母坟,墓前玉碑上书“龙母之墓”,戏楼对口,龙池水碧,龙王庙大殿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灯塔成对,旗杆为双,殿前盘龙槐雄姿傲然,年年庙会香火旺盛,商家云集,三教九流毕至,信男信女祈祷至诚,许愿千种,唯五谷丰登为同。

可恶的日本鬼子占据了回龙山,穷凶极恶地毁掉了所有的庙宇,使百姓失去祈盼丰年的保护神,回龙山遭劫,百姓气得挥拳跺足,恨不得把东洋鬼子剁成肉浆。

鞠廷贵进村后,马上找到侯征宽、杨元坤、侯连召、侯文刚几个骨干队员,把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告诉了大家,大家高兴得跳起来,击掌称快,他们连夜挑选了一个排的自卫团员,并编了班,指定了班长。

第二天,天刚亮,这个两千多人的侯家集村就象开了锅一样沸腾起来了,不知是谁不守纪律,把这么重要的消息没有隔夜就透露出去了,自卫团员们蜂拥而上,围着鞠廷贵要求参战。鬼子两次扫荡侯家集,杀害了王玉海、杨四、杨元京,烧了徐景栓的房子,抢了店铺,被抓去的杨元生还关押在回龙山,历历在目的家仇民族恨,燃起了村民们的复仇烈火。然而,上级为了提高战斗力,快速解决战斗,只准鞠廷贵带一个排精干 的自卫团员参战的命令,鞠廷贵是不敢违抗的,何况很多自卫团长磨破了嘴皮也没能参加到战斗序列,只把他们编到了担架队。

没能编入战斗排参战的自卫团员又去缠村长,要求参加担架队,妇救会的侯玉娥、隋玉贤踮着曾被裹脚布缠过的小脚,走街串巷,组织妇女蒸饽饽,烙饼,准备打仗用的干粮,儿童团端着红缨枪站岗放哨,把进村的各个路口都封锁起来了,“中和成”饭店的老板侯成奎带头筹备上级安排的作战用的物资:四个八仙桌子,两口大铡刀,四床厚棉被,河钩,粪叉子,红缨枪,猎枪······,有人凑到鞠廷贵跟前打趣说:“你是自卫团团长,理应拿出一床被。”鞠廷贵挺了挺腰,眼眉一皱,说:“好,我出一床被。”大家哄地笑了。

“笑?笑什么?”鞠廷贵胀红了脸,魁梧的他显得有些腼腆了。

“你除了个子大,还有什么呢?”侯成奎笑着说。是的,鞠廷贵家穷得叮当响,土胚炕上的席子掉边缺角,那来的被呢?

“大家别闹了,赶快办正事。”侯成奎说,生的干瘦矮小的侯成奎,在村中部大街面上,坐北面南开了个“中和成”饭店,这是个三教九流汇集之处,他凭着干练机灵的处事,为村里应付着来自敌伪顽的骚扰,为乡亲摆平着种种不平。这个曾被迫在鬼子面前点头哈腰,应付差事的老人,觉得扬眉吐气的时候到了,下意识地挺直略弯的腰杆,说话的声音也提高了八度。

备战的场面,非亲历其境者是无法想象的,仅用义愤塡胸,群情激昂,也是无法形容的,长着一副鲁智深相的侯连召,把铡刀磨得铮亮锋快,舞在手里,寒光闪闪,嗖嗖作响,双目圆瞪,活现鲁智深再世,只是手中的兵器不是禅杖,而是闪亮的大铡刀,威风凛凛,大有“喊断桥梁水倒流”之势。杨元坤生的肖瘦,紧裹衣裤,更显得轻捷机灵,端着红缨枪与侯文刚过招,步步生根,招招行风,只听得风啸呼呼,只见得枪影闪闪,似是无数枪头向外出击,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侯家村地处集市,自古尚武,反鞑子,剪辫子,抓胡子,除海盗,曾留下许多威震胶东的故事,到了鞠廷贵、杨元坤这一代,恰逢拔除鬼子据点这大显身手的战役,怎不叫他们摩拳擦掌,挺身而出,再现先辈的雄风呢。

按照东海司令部的部署,侯家青年抗日先锋排,于十月三十一日上午十时,赶到江山泊村集结,接受战前检查,十一时,奔到回龙山下,与先期到达的胶东第五支队一团(即在解放战争史上,以塔山阻击战,留下震惊中外辉煌战绩的塔山英雄团。)三营会师后,即向回龙山发起进攻。

枪声,土炮声,火油桶里的鞭炮声,满山遍野的呐喊声响成一片,震耳欲聋。往日穷凶极恶,不可一世的日本鬼子在山上往下一看,回龙山的四面都是在枪炮声中,往山上呼呼冲上来的刀光枪影,远处庄稼地里,沟沟壃壃里,树林里,到处是晃动的红缨枪,五颜六色的服装,移动的人群,似有千军万马。﹙其实那是各村的担架队,救护队,送饭队,还有劝阻不了的自发群众,端着粪叉、河钩、锨镢前来助阵的。﹚一向狐假虎威,欺压百姓的伪军完全失控了,溃不成军,象没头的苍蝇,到处乱窜,顾头不顾腚,是缝就钻,争相逃命。三营 的战士势如猛虎,向山上猛冲,侯家青抗先奋勇向前,用水泡过的棉被绑在八仙桌子上,做成子弹穿不透的盾牌,遮掩着勇士向山上冲,冲到铁蒺藜网前,侯连召、侯征合挥动着铡刀闪出八仙桌子,手起刀落,只见寒光一闪,铁蒺藜网迎刃而开,青年抗日先锋队在鞠廷贵率领下,呐喊着奋勇冲上山,两个日本鬼子端着刺刀,呜哩哇啦地吼着朝冲上来的青抗先队员逼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杨元奎的红缨枪在空中“嗖嗖”一闪,“啪啪”两声,鬼子手中的枪早飞出去了,正懵在哪里的鬼子被杨元坤一个扫趟腿,摔了个嘴啃泥,他们尝到了中国功夫的厉害。吓得屁滚尿流的二狗子见缝就钻,呼爹嚎娘地四处躲藏。一个胖二狗子,头拱进桌子底下,腚还露在桌围外面撅着,鞠廷贵上前一把将他揪出来,象提小鸡一般提在半空,轻轻一丢,就扔到了屋外,侯连召把大铡刀压在他脖子上押走了。

汉奸高连,生的满脸麻子,眼扣漏,晃着个螳螂脑袋,随鬼子下乡扫荡干尽了伤天害理的坏事,翘着个鹰钩鼻子,四处嗅闻八路军的情报,残害八路军家属。冲上山的青抗先队员抓到了这个民族败类,拳脚并加,若不是三营的干部上前阻拦,非被打成肉饼不可。

曾在九月间领着回龙山据点的鬼子在五垒岛袭击八路军运粮船,杀害十八名八路军新战士的汉奸徐春荣,也被俘获了,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侯征宽、杨元坤端着土枪,高喊:“杨元生,杨元生,你在那?我们来救你了!”

杨元生是侯家集饺子铺的掌柜,八月十七日鬼子扫荡,人们在村党支部的组织下,纷纷向村后林家茔以北的后夼沟,渠格南沟跑去,借助地形和青纱帐的掩护,隐蔽起来。当年才十来岁的鞠洪镇路过包子铺时,看见店掌柜还在忙活着拾掇东西,就边跑边喊:“元生,快跑呀!鬼子来了!”

“拾掇完了,我就走。”杨元生一边忙乱地拾掇,一边应声,他想把饺子铺里的东西都藏起来,免得遭到鬼子的祸害,没想到自己竟落入了魔掌,鬼子强迫他当挑夫,往回龙山据点搬运抢的东西。押回回龙山后,杨元生被关押在山上,随后鬼子传话给村里:拿二百块大洋到山上领人,口口声声建立东亚共荣圈的日本鬼子干起了绑票的勾当。村里拿不出大洋,人被关在回龙山已经两个多月。

“我在这!我在这!·······”杨元生扑打着低矮牢房的窗棂子喊着。侯征合闻声跑过去,举起铡刀“咣喳”一声,劈开了牢门,杨元生奔出牢房,捡起地上的一支枪,带着满腔怒火向敌群冲去。

回龙山,这个过去曾经庙宇辉煌,香火旺盛,数百里香客云集而来,祈求李龙爷保佑五谷丰登的圣地,如今却被鬼子糟蹋得如此破烂不堪,八路军战士和青抗先队员见此惨景,无不怒火中烧,他们看见那些龟缩在一起的日本鬼子和二狗子,真恨不得上前劈了他们才解恨。

胶东第五支队一团二营埋伏在宋村北马山,这是司令部精心部署的围点打援,果然,回龙山战斗打响后,驻扎在文城的鬼子和伪警备队便向回龙山扑来,救援陷入人民战争汪洋大海的回龙山鬼子,他们进了北马山伏击圈,遭到二营战士猛烈的打击,伪警备队长周中兴被击毙,鬼子机枪手小林清被俘,二营的伏击战打得很漂亮,几乎全歼日伪,几个命大的狼狈地逃回文城去报丧了。为了策应回龙山战役,一营在当地自卫团的协助下,向汪疃鬼子据点进攻,本来是佯攻,以阻止鬼子驰援回龙山为目的,但是愤怒的一营和自卫团一举攻克了汪疃据点。回龙山战役是东海司令部反“蚕食”斗争的一次著名战斗,打出了人民战争的威风,极大地鼓舞了军民的抗日士气,有力地证明了:只要全民族同心协力,团结一致,奋力抵抗,日本鬼子不可战胜的鬼话,就被戳穿了,蛇吃象的妄想就破灭了。

胜利的人们,敲锣打鼓,押着麻子汉奸高连在侯家集游街示众,高连这个两手沾满鲜血的民族败类,自己狼狈地打着锣,身若筛糠,沿街沮丧地喊着:“我是大汉奸高连,跟着鬼子干尽了坏事。”愤怒的群众纷纷向他吐吐沫,扔瓜皮菜叶,过去见了麻子高连,就象见了魔鬼一样的群众,今天以各种形式发泄着心头之恨。

回龙山又回到了人民手里,只可惜往日的辉煌被鬼子糟蹋的荡然无存,回龙山庙会中断了六十八年,如今终于在太平盛世又复兴起来了,成为胶东一大旅游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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