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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厂来了大学生
作者:于利萍

一                          

谷雨时节,百鱼上岸。傍晚的渔港码头,热闹非凡。归港的大渔船正在靠岸卸货,一筐筐银光闪闪的鲅鱼、刀鱼从船上搬下来,排满靠船的码头。打挂子网的小船也“突突突”地满载而归,插空往码头上靠。

造船公司车间主任李玉海从厂区南面的边门来到渔港码头。自从儿子华强从北京回来休“五一”长假,他差不多天天下班后都要光顾这里。儿子在北京吃不到海鲜,每次回来都要买一些给他补充补充。

“哎,老伙计,你又来给儿子打野食吃?”杨厂长从后面赶上来,两人年纪差不多,都是40多奔5的人,工作中是上下级,配合默契,平日是无活不说的好朋友。

李玉海停下脚步,回头笑道:“你怎么也来了?”

“我也是闺女从济南回来过节,吵着要吃海鲜!”杨厂长走过来说:“走,咱俩过去逛逛,看有没有合适的东西。”

二人边聊边逛,走到一个小船前,活蹦乱跳的爬虾正在出仓,一看到他俩船老大就喊道:“厂长、主任,来买点爬虾,看这欢实劲,才出水不到半个钟头!”

“好来!”他俩每人称了五斤,又到大船上买了海螺、小偏口鱼,又在小船拿了些海蜇。

“老伙计,今天的鲅鱼又大又新鲜,不买点回去包鱼饺子?”

“厂长,昨天买了,每天不重样!”

“好,你这个爹当的够格!”

“够啥格,还不是把他给惯坏了!”

“就是,我闺女惯得也不轻,咱都是爱有余而严不足啊!”

“现在问题是他们仗着自己是一家一个的宝贝蛋,自己惯自己呀!”

“说的是,咱得加强教育。”

“说多了,他还烦。说心里话,我打心眼里怵他!”

“华强现在北京干什么?”

“干什么?他能干什么,还在锦绣大地当搬运工,一个月八百块钱,连上下班车票钱都不够,还得租房、吃饭,我一个月得贴一千多块。这下倒好,我的工资邮给他正合适,一分不剩,老这样下去,真不是个事!”

“我说老伙计,你儿子愿不愿到咱厂来干?”

李玉海没有思想准备,稍一愣神:“到咱厂?他个学农业的能干什么?”

“咱技术科分管光顺和排料的小宋要去新加坡打工,今天找我说这事,过两天他就要离厂去办签证,我想趁华强还没走,先跟他学两天,看能不能把这活接过来。你知道咱技术科都是些老工程师,对电脑都不太熟悉,华强电脑玩的顺溜,又是大学生,学的快些。”

李玉海听厂长一说,心里有些焦急:“这小宋可是咱自己培养的技术员,怎么说走就走了?”微机下料,自动切割,是造船业的一大革命,一大进步,数控机床切割的船体用料,规矩干净,省工省料。这小宋在关键岗位撂挑子走人,下料一停生产进度就受影响,这可怎么办?

杨厂长边走边说:“咱这小厂留不住年轻人,嫌咱这地方偏僻,谈对象困难。你没看城里车辆厂,招了几个大学生,晚上下班后还得用班车送到威海的宿舍去住,嫌县城地方小,没处玩。咱这小海湾就更留不住年轻人了。”

李玉海忿忿地说:“你说咱这儿多好,有吃有烧的,万发公司又在这儿开发了这么一大片漂亮的楼盘,咱这儿真成了风水宝地了!这些小兔崽子真不知哪凉哪热了。行,我回家和华强说说,争取把他留下来!”沉吟片刻:“可厂长,火车票都给他买好了,再有两天他就走人了,这可咋整?”

杨厂长说:“那好说,公司派人去火车站把票退了就行了。”

“好,我回家说说看!”

杨厂长打了个手势:“迂回包抄,别直来直去。”

“我知道。”李玉海心领神会,平日没少同儿子斗心机。

李玉海到家天已擦黑,妻子秀梅早就做好了饭,看到丈夫回来,急忙把矮腿炕桌搬上炕,宽畅的炕上铺着薄薄的苇草凉席,一顿晚饭做下来,炕上已是热乎乎地了。又到灶间掀开大锅锅盖,刹时灶间蒸气弥漫,一大锅食物满满当当,有在地窖里藏了一冬的鲜地瓜、芋头,有在碗里鼓起来的鸡蛋蠓子虾酱,流着油的鲅鱼干,一小盆油汪汪的蠓子虾萝卜条,厚实的豆面玉米饼子……

华强正在扫院子,他高高的个子,白皙的脸上眉毛眼睛显的格外黑,是个帅气的小伙子。看到老爹回来了,放下手里的扫帚进屋帮母亲把饭菜端上桌。

李玉海洗了手脸,也脱鞋上炕,同儿子先吃起来。秀梅先把海蜇湃在水中,又把炒锅加上油放在气灶上烧着,大锅刷干净接着烀爬虾。只一会儿功夫,一大盘热气腾腾的爬虾就端上了桌,接着是两大盘酥脆喷香的炸鱼,一大盆清爽的海蜇都端上来了。秀梅用不锈钢小勺给每人从盆里舀一碗海蜇:“尝尝,味道怎么样?可劲喝,满满一大盆呢。”李玉海用白瓷调羹舀着小碗里的海蜇边喝边说:“你妈就这点好,做饭耐烦,你看这海蜇整的,白是白,绿是绿,看着就馋人。再尝尝这味道,芝麻盐用的足,醋放的合适,香菜切的细,看着养眼吃着香!”

华强也边吃边说:“我们学校也做鱼,可没个正劲味,还是我妈做的好吃。”

李玉海说:“那怨不得你们学校食堂,都是些鱼贩子往鱼里乱加东西,把味搞坏了。要说做鱼你妈可赶不上咱厂子食堂做的好吃,煎鱼的鲜味,炸鱼的香味,都比不上食堂做的。以前我捎给你吃,你忘了那味道?”

“那为什么?”

“火候好,厂里食堂烧的是煤,大风鼓子吹着,那火多硬,做出来的鱼就是地道。”

吃完饭,秀梅收拾下去刷锅刷碗,爷儿俩撑的顺势在热炕上躺下来,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李玉海伸手从炕西头拖过来两个枕头,自己枕一个,推给华强一个:“一放假你就往家跑,纯粹是让你妈把你喂回来了。”

华强把枕头塞在脑袋底下枕好,舒舒服服地躺着:“我好心好意回来看你们,你不领情还说我是找妈喂回来的,我是雀啊?”

“你就是那好喂的雀,一喂就飞回来了。”

“好,你说我是雀,你再出门上街我就跳到你肩上蹲着,给你望风探路。”华强说着,腆着脸凑到父亲跟前,用手打了个眼罩。

“净胡说,越说越不上道道了。”李玉海佯装生气地说。

秀梅收拾好,边解围裙边走进来说:“还说呢,小时候在炕上玩的好好的,一看见来了串门的,你蹭地就蹿到你爸肩上猴着,人家不走你不下来。把你爸搓揉烦了打你两巴掌,你可倒好,越打越上身!”

华强想起小时候的事儿,笑个不停:“我们俩是一个战壕的战友,我爸才不烦我呢,是吧老爸!”

“不烦你也不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上头上脑的。”秀梅脱了鞋也上了炕。

“我刚才是吓唬吓唬我爸,看他还能不能扛上我。”华强笑着说。

李玉海起身靠着被子坐起来:“扛不动了,老了。你就说我们造船公司吧,眼看我们这一代就要老了,再有谁能接着往下干,还真是个事!”

华强说:“爸,你就别杞人忧天了,你离老还早着呢,别瞎担心。”
   李玉海坐直了身子:“别担心?问题就在眼前摆着,不担心行吗?就说我们技术科吧,老一代工程师对电脑都不太熟悉,这次分管微机下料的小宋要去新加坡打工,过两天他一走,厂里的自动切割机就得歇台,你说担心不担心?”

“那怎么办?”娘儿俩一听,都急了,异口同声地问。

“怎么办?我琢磨着找华强到厂里跟小宋学两天,看能不能接下来。”李玉海故意不看儿子,望着秀梅说。

“啊,我可去不了,火车票都买好了,再有两天这时候我就上车了!”华强也坐起来,着急地说。

“厂长说火车票厂里派人去退,我就问你学不学吧?”

“爸,我北京还有一摊子事呢,哪能说回来就回来?”华强低声嘀咕着。

“你有一摊子么事?一个装卸工,交待一声就行了,还搞的挺复杂的,跟个真事似的。”

“我那是送单员。”

“一样。反正你学的东西没用上。咱这地方虽小,可是造船公司几十年都属于国防科工委领导,那可是半个军工厂啊,在这样的厂子干意义大了去了!咱中国可是吃了机械制造业太弱的大亏了,人家英国人就是用铁枪铁炮铁船轰开了咱的国门,咱的国家才陷入苦难……”

“行了行了,一个造渔船的小厂还军工企业,你就别瞎吹了!”华强不耐烦地打断父亲的话。

“渔船怎么了?渔船它也是国防科工委管啊,渡江战役用的都是渔船,怎么样?最后到底是胜利了。现在战争打起来,渔船都得参战。”

“爸,你就别老土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是导弹核潜艇、导弹驱逐舰、导弹攻击舰、航母的天下,哪有渔船参战的份儿,一个导弹轰来就粉身碎骨了。”说起战争, 华强又来了精神,乘机给老爸上一课:“现代战争一旦爆发,那就是高装备、高科技的较量,是地对空,海对空,空对空,空对地的立体交叉战争,可能几个钟头就决出胜负。小米加步枪的八年抗战和渔船渡江作战的历史将一去不复返了。”

“别看你们年轻,有些方面懂得比我们多。”李玉海顺竿往上爬:“所以说得你们这些有文化、有见识的年轻人接班干事,我们这一帮人年龄也大了,知识也落后了,跟不上形势的发展了。”

第二天爷俩骑一辆摩托车去了公司。杨厂长高兴地拍拍华强的肩膀:“好小子,到底来了,好,有胸怀,顾全大局,走,去技术科好好学,争取接过来!”

华强急忙告诉杨厂长他只能学两天,北京还得回去。杨厂长说:“你先学学看看。”

华强跟小宋学了两天,只学了一点用软件画图的简单步骤,小宋急着办签证,没心思教,华强也急着回北京,学光顺只好草草收兵。

华强一走就是两个多月,到了六月底又来电话要生活费,走时带的两千块钱已经花光了。李玉海在电话上说:“你大学毕业快两年了,该自立了,家里不能再给生活费了。再说还得攒钱给你结婚买楼呢。”爷俩不欢而散。

放下电话,李玉海心烦意乱,穷家富路,孩子在外面吃饭、租房、坐车,没有不花钱的地方,家里断了他的经济,他怎么生存……

李玉海被儿子的事压得心事重重,厂里正值忙季,不敢分心,回家对秀梅更不敢提起。没人时眼眶发热,儿子饿着渴着都揪心,要是走上犯罪的道路更可怕。心里一紧张,眼皮子就跟着跳起来了。私下和杨厂长嘀咕了几次,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落实。

这天晚上两口子又坐在炕上看电视,秀梅还是闭口不说儿子的事,李玉海心里奇怪又不敢问。九点多两人刚准备收拾睡,院外响起了敲门声。两人一齐朝窗外看,外面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秀梅就出去开门,李玉海在炕上坐着双眼盯着窗外。只听秀梅惊叫一声:“华强!怎么是你,你怎么回来了?这到“十一”还有两个多月呢,钱没收到吗?”“收到了。”是华强的声音。

“收到了你咋还回来?”

“妈,等进屋我慢慢和你说。”

李玉海在炕上听的真真切切的,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这死秀梅,是她从中捣鬼!怪不得只字不提儿子的事,摊上这么个当妈的,孩子能管好才怪!”恨归恨,这些日子提溜着的心却一下子放下来了,孩子没出事就好,而且还回来了……

一会儿功夫,娘儿俩就从外面走进来。秀梅忙着开柜子找出被褥,又拿草烘华强住的东房的火炕。华强则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东西往地上一放,就脱鞋蹿上西炕笑着说:“老爸,我都回来一歇了,你怎么还在炕上躺着,不出来欢迎我!”

“你还有功了,还得去欢迎你!”李玉海没好气地说。

“怎么没功?我把那头的工作都辞了,回来加入你们国防科工委,这还没功!”华强一边揉搓着父亲的头发,一边嘻笑着说。

李玉海故意说:“你妈把钱都邮给你了,你还回来干啥?”

华强说:“这不是认识提高了吗,想回来帮助造好渔船,准备参加战斗,保卫我国的海域不受外敌侵犯!”

“臭小子,正经点!”

华强耸肩提气,语速飞快:“正经点就是我不能让你和我妈养我一辈子,我知道我不在家你们过的什么日子,园里有什么吃什么,从来不买菜和肉……”

郁积多日的心结终于释怀,李玉海不觉鼻子酸酸的……

第二天,华强就进厂了,父子俩还是骑一辆摩托一块走,李玉海按老习惯提前二十分钟到厂。整个厂区静悄悄地,只有几个值班人员在清扫卫生。李玉海领着儿子先上办公楼厂长室向厂长报到。

杨厂长一见到他爷俩进来了,急忙从宽大的办公桌后站了起来,满脸笑容地说:“好,上阵父子兵,华强终于回来了!这是咱造船人的第三代,又是大学生,真是大好事!”他把父子俩让到沙发前坐下,华强环顾四周,只见宽畅的办公室靠东墙是一排书柜,板台对面一排沙发,显的朴素大方。地中间一大盆鲜花长的茂盛,开的热闹。层层叠叠地枝桠向外伸展着,密密实实地紫粉色小花遍布枝头,远远看去,云蒸霞蔚,繁花似锦。看到华强正在看花,杨厂长笑道:“知道是什么花吗?”

华强说:“怎么看着象“天天开”花?”

“对,正是此花,好看吧?”

“好看是好看,就是这花太普通了,我们院子有一大片,籽一落地就是一片花苗。”

杨厂长说:“这花是普通,没有茶花、杜鹃名贵、鲜艳,也没有它们娇气。又泼实,又好养,隔几天给它浇点水,它就天天开花,不会枯萎,朴实可是难得的品格哦!”华强若有所思。

杨厂长说:“华强,你能从繁华的大都市回来,说明你是一个脚踏实地、朴实肯干的好孩子。我认为一个人的才华的发挥,不受限于地方的大小,只要有合适的环境,再加上自身的勤奋努力,就一定能干出好的业绩。”

华强说:“厂长伯伯,您千万别对我期望过高,我本身不是学工的,我又笨,工作不一定能干好。”

杨厂长说:“你就别在伯伯面前谦虚了,你的四级英语都考过了,厂里有很多外文资料等着翻译,有的国家有在我们这里建造渔船的意向。你对电脑挺有研究,咱厂各科室所用电脑加起来,也有十几台,光维护检修就够你干一气的了,你进咱厂,英雄是真有用武之地啊。还有光顺排料那一套也急等着你去干,你得赶快进入情况,早些掌握,别耽误新船型投产时的下料。”

华强被杨厂长说的有点激动,两只手不知什么时候攒成了拳头,手心里渗出涔涔热汗:“既然厂里给我提供了这样一个丰富多彩的平台,我一定不辜负长辈对我的厚望,努力把工作干好。工作中我如有疏漏之处,厂长伯伯一定要不拘情面,给我指正。”

“说的好!”杨厂长高兴地说:“老伙计,孩子的书没有白念。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孩子们将来干的一定比我们这辈强!他们有文化,有见识,抱负远大,何愁造船事业后继无人!”

李玉海从沙发上站起来:“厂长,你先别夸他,等干出成绩再说不迟。你们谈吧,我车间还有事,我先走了。”

“你忙你的去吧,我和华强就具体工作安排再说说。”


华强就这样兴冲冲地走马上任了,坐在了技术科的设计桌前,开始练习光顺。他在小宋那里学的东西太少,面对船体设计师给出的数据,就是光顺不出三维立体图像。他急忙找来软件设计师王工的电话号码,电话打过去,王工却只认小宋不认他,再打电话王工干脆不接。华强只好自己死抠,在电脑前一坐就是一天,一个月后他慢慢摸索出一点光顺的规律,他知道离准确操作还有很大一段路要走。关键是他对船体构造一无所知,必须从基础学起。技术科、生产科、质检科由于经常在生产现场工作,上班时都穿白色工装,华强摘下墙上写着自己名字的安全帽,戴上就去了造船现场。

船台上排满了正在建造的船体,电焊火光闪闪一片。工人们身着白色工装,头戴红色安全帽,正在作业。戴黄色安全帽的是检查科的船检员在拍片探伤,拉尺检查。整个船台热火朝天,大家都在有条不紊地忙活着,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华强站在边上的一个胎架前,看工人们正在安装船板。龙门吊把一块巨大的船板吊过来,工人们七手八脚地把船板安在布满肋骨的船体上。他正看的入神,有人拍拍他的肩,转头一看,是父亲。李玉海把一副长皮手套递给儿子:“你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必须亲口尝一尝。上去干吧,干着学的快,注意安全!”说完就向船台深处走去。“好来!”华强急忙带上手套,爬上胎架。

从此,华强白天到现场干活,晚上回家练习光顺。由于和父亲上下班时间不一致,父亲给他买了辆电动自行车。

这天是发工资的日子,下班后,华强兴冲冲地拿着工资回家。一进家门,就看到母亲正在灶间的大锅里往外捞饺子。华强看着在烟气中忙碌的母亲,心中一热,眼里发涩,他走到母亲面前叫了一声:“妈!”秀梅抬头一看:“哦,儿子回来了,赶快洗洗手吃饺子,今天是葫芦丝韭菜馅的,可鲜了。”说着,把四大盘子热气腾腾的饺子和几盘凉菜摆上桌,转头说:“你这孩子还在这儿磨蹭什么,还不赶紧洗洗吃,你爸他总事多,咱先吃,不等他!”华强从口袋里拿出工资,双手送到母亲面前,声音有些沙哑:“妈,你一天到晚的伺候我,这是我的工资,交给你,你把我养这么大,你终于也能见到回头钱了。”秀梅愣了一下,片刻就笑容满面,两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好儿子,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孝顺了,好,妈接着,等攒够了就给你买楼娶媳妇!”

第二天一大早,李玉海来到厂长办公室:“厂长,华强昨天拿的1500元工资对吗?”杨厂长莫名其妙:“怎么啦?”

李玉海从口袋里拿出华强的工资放到厂长的板台上:“华强他刚进厂,怎么就挣的和科长、主任一般多?”

杨厂长笑起来:“你这是少见多怪了,你快收起来吧,他拿这些工资合情合理!”

“可他一个刚进厂的毛孩子,就跟科长平起平坐地拿工资,我觉得影响不好!”

杨厂长板着指头说:“华强虽然进厂晚,资历浅,可你算一算他一个月干了多少活,外文资料他利用下班时间都翻出来了,他熬了多少夜别人不知道你应该清楚。”

李玉海不觉点点头:“这是他应该做的。”

“再说维修电脑这一块,他修理三台电脑,所有电脑他都用杀毒软件杀过毒,现在全厂各科室所用电脑全部正常工作,这都是华强的功劳。”

李玉海又点点头:“那倒是。”

“还有,”杨厂长接着说,“这孩子工作不分份内份外,不分上班下班,工作积极主动。前几天数控下料机床出现故障,华强也视为份内工作,及时抢修。”

李玉海搓着手笑了:“这孩子,这些事我都不知道。一吃完晚饭就钻到他自己房间,我也不知道他在捣鼓什么。可他的工资我总觉得不妥。”

杨厂长正色道:“华强的工资是参照车辆厂的办法发的,他们对新进大学生的政策值得我们好好借鉴。现在的现状是一方面企业求贤若渴,希望大学生加盟参入,一方面又存在部分大学生就业难的问题。以后大学生下基层是一个趋势,机关能用几个人?关键是大学生下基层以后,咱们这些做长辈的、做领导的要在生活上关心他们,在思想上引导他们,让他们打消到基层工作待遇差、地位低、不受重视的思想顾虑,让他们轻松上阵,发挥自己的才能,在成绩中享受工作的快乐。只有他们的思想稳定了,在企业扎下根,我们的企业才有希望,有发展。”

华强白天干活,晚上光顺,日子在忙忙碌碌中过的格外快,转眼的工夫华强回来已经五个多月了,秋去了,冬来了,时令已至年关。华强在这段时间已熟悉了船体构造,光顺也掌握了型线变换、肋骨生成、船体展开等步骤,最后在板缝生成这一关卡壳了。他一天十几个小时坐在电脑前光顺,用尽了各种方法,累的头晕眼花,就是无法突破,华强急的寝食难安。眼看春节前后忙季就要到来,一旦有新船型投产,光顺这一关不能过,微机下料就不能开动,将直接影响到整个生产进程。事关重大,华强有种从未体验到的巨大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下班的铃声早已响过,冬日天短,时已黄昏。华强还象往常一样,坐在设计桌前继续光顺。科里的叔叔们干完自己的工作,收拾好设计台,陆续下班走了。最后科长也站起来穿好衣服,来到华强桌前:“小李,天快黑了,别再熬了,下班回家吧,换换脑子!”说着,他也走了。

“对,换换脑子,到海边吹吹风,回来再干!”华强想了想,站起身,穿上羽绒服,关掉空调,锁好门,就向厂区南面坞道走去。坞道的尽头是一排粗大的铁栏杆,前面就是海天相接的大海。

华强把衣服领子竖起来,身子俯在铁栏杆上,极目远眺,冬日黄昏的海湾无风无浪,静谧安详。西天的晚霞映照着海面,波光粼粼,如万点碎金在闪动。成群的海鸥在海滩上追逐觅食,有的在空中“吱嘎”鸣叫盘旋。一阵微风吹来,鸥群“呼啦”一声,一齐飞上天空,向大海深处飞去。望着远去的鸥阵,华强不禁想起远方的同学们……

刚毕业那会儿,找到工作和没有找到工作的同学都不愿离开母校,宁肯多走几站路,也在学校附近租房住。在这个大都市里,只有生活学习了四年的校园才是他们熟悉的家。老师们常常被他们的孺慕之情感动,他租住的房子就是他的论文指导老师帮助找的某老师以前的旧宿舍。

毕业后在北京奋斗的两年华强一点也不后悔,他觉的光阴没有虚度,日子过的忙碌充实。他和几个同学白天干活,晚上或看书或上网,遇到招聘考试就去试一把。锦绣大地是北京市粮油供应的主要基地,他们每天同民工一起,走街串巷,把粮油送到机关、学校和厂矿。两年的磨炼,使他从一个文弱书生成为一个有耐力,有担待的男子汉。如果不是父亲的软磨硬缠,厂里的急切需要,也许他现在还在那里坚持……

“是华强吗?你一个人在那里站着干吗?”背后传来杨厂长的声音。

是厂长伯伯!一股没来由的委屈突袭心头,两眼不禁发热。他没有转头,身子俯在栏杆上没动,瓮声瓮气地回答说:“我在看海呢……”

“看什么海?天都黑了!”杨厂长走过来,也扶着栏杆,侧头看着他说:“是不是工作遇到难题了?”

“没,没难题……”

杨厂长爽朗地笑了:“别瞒伯伯了,你们科长都告诉我了,是不是“板缝”久攻不下?”

华强低着头说:“厂长,我太笨,这么长时间光顺还没学会……”

杨厂长打断他的话:“别瞎说,华强,你现在可是技术科响当当的人物了!”

“这……”华强抬起头,不解地望着杨厂长。

“告诉你吧傻小子,你的钻研劲头和坚持精神可把你技术科的叔叔们感动了,他们都在背后夸你呢,没想到你年龄不大,干事能这么持之以恒,在困难面前有耐心,有毅力,是块干企业的好材料!”

华强听厂长这样说,心里一热,眼圈一下子红了“不,厂长,叔叔们说的不对,是我工作没有干好,拖了生产的后腿……”

杨厂长笑眯眯地挥舞着大手说:“华强,你是不知道,当初小宋他们去上海学光顺,王工手把手地教了一个月,回来后还是啥也不懂。没办法,小宋又在电话上跟王工学了半年多才能独立操作。这次大概王工以为又遇到一个得费大事教的主儿,他哪里知道你自己都抠出来了,只差“板缝”这一关了。你给他的邮箱发个信,顺便把你光出来的作品发给这个倔老头子看看!”

“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华强兴奋的脸颊通红:“厂长,你有王工的邮箱地址吗?”

“上网查,到他单位的网站上查一查……”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好主意……”话没说完,华强就往回跑的没影了。

“这孩子,跑什么?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杨厂长也跟在后面急匆匆往回走。

夜幕降临,厂区里的灯光都亮起来了,倒映在海水里,荡漾着五光十色的波纹……


华强发信后的第三天,王工的电话打来了,王工在电话里说:“没想到你光顺的东西还不错,你如有时间可在近日来沪学习一下。”

接到王工的电话,华强高兴的一蹦老高。多日压在心头的阴霾霎时冰消雪融!他马上找厂长汇报情况,又联系同学帮忙买车票,下班回家就收拾行装,准备第二天就出发。秀梅看着又黑又瘦的儿子说:“华强,眼看就好过年了,路上人多车挤,等过了年再去吧。”李玉海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没说出口。华强一边整理笔记本电脑、图纸,一边说:“妈,你别担心,我已打电话托烟台的同学买好了到上海的火车票,我顶多一个星期就回来了,回程如果买不到火车票我就坐大客车回来,现在的高速公路四通八达,坐汽车不比火车差多少。我学习回来后,争取年前这段时间干起来,过年放假拿回家接着干,过完年开工就能用得上!”秀梅听儿子这样一说,不再反对,忙着和面调馅包饺子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父子二人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上路了,还是李玉海骑摩托,华强坐在后座上,背后背一个大双肩包。隆冬季节,清晨出奇地冷,远处雾蒙蒙地,天还在下着寒霜。路边树上的叶子已经落光,只有一大片一大片的冬小麦给田野增添些许生机。胖墩墩的麦苗顶着厚厚的霜花,静静地匍伏在地。

“冷不冷?”李玉海问

“不冷,有老爹在前面给我挡风,我冷啥?”

“臭小子,又耍贫!一个星期能回来吗?”

“也许还不用一星期,两三天就行了,光顺的技术我现在基本都掌握了,只剩下板缝生成,老师一点就通!”

“谦虚点!在王工面前别瞎张狂,认真学!”

“你就放心吧,这几个月为了光顺我遭老罪了,这次遇到老师,我还不得从头到尾把所有步骤都学一遍,彻底学通它才肯罢休。不过真不用多长时间,顶多一星期。”“嗯,这还差不多。”李玉海说“华强,从我第一次带着你去上班到今天有小半年了,现在不后悔回来了吧?”

华强双臂紧紧搂着父亲的腰,把脸贴在父亲的后背上,说话声音显的瓮声瓮气:“爸,咱这个厂子是真正的夕阳产业。”

“怎么这样说?”

“我听厂长和技术科的叔叔们说,国家为了保护渔业资源,为了减少重复建设,已经有近十年没发渔船船号了,没有船号企业就不能造船,咱市三个造渔船的企业倒闭一个,转产造驳船的一个,只剩下咱厂还在挣扎,受港口水浅的限制又不能转产造大船,这企业的生存真是个问题!”

“企业都这样,没有现成的果子等你来吃,就得努力争取。农民靠出大力,工厂靠竞争生存。别害怕,船厂年年都这样,今年不知明年有没有活干,我们也一年一年走过来了。现在咱厂不光造渔船,渔政船、旅游船咱都能造,这几年造的还不少呢。”

“我不是害怕,我是觉的企业生存太难!”

“难!谁说不难?这世上就没有不难的事!”

“爸,我知道。”

李玉海语气和缓地说“华强,别看咱厂步步走得艰难,只要大伙齐心协力,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遇到困难不要怕,咱们男人天生就是战胜困难的!”

“我懂,爸,你放心吧!”

“好儿子!”

父子二人来到小车站,一会儿客车就来了,华强背着双肩包上了车,转身向父亲挥挥手:“爸,回去吧!”

李玉海朝儿子点点头,目送大客车缓缓起动,飞驰远去……

                                   

二00九年七月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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