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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声变
作者:吕孟军

男人,成年的男人,他的声音应该是怎样的呢?

不经过特殊训练,正常情况下,从语言学的角度,就声音的音色、音强、音高等几个方面讲,男人的声音可以是沙哑的,可以是清脆的,可以是低沉的,可以是洪亮的,可以是高亢的,可以是浑厚的,也可以是别的什么风格,反正,应该是大众普遍认可的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所具备的特点,如果一个成年男人说话的声音跟多数女人一样纤细、柔婉、清纯,那他不是生理、心理有病,就一定是男人中的“异类”了。

糟鼻李不幸成了这样一个男人中的“异类”。

糟鼻李是市电业公司的一名供电工,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高中没毕业,接替父亲上了班,工作上没什么特长,整天就是烧烧煤炉,拉拉电闸,很轻松很自在当然也是属于那种处在最基层最不起眼的一种人。糟鼻李最大的特点就是只喝酒不吸烟,俗话说“烟和酒是一对亲兄弟”,糟鼻李却就是能只喝不吸,糟鼻李不仅爱酒,而且酒量够大,一斤白酒下肚,头不发沉脚不发软,工作该咋干还是咋干。许是因为喝酒的缘故,糟鼻李的大鼻头布满了一个个清晰可见的小糟眼,人送外号“糟鼻李”。糟鼻李的声音音域挺宽,音色比较沙哑,跟多数男人没什么不一样。然而,在糟鼻李三十八岁那一年,一次突发事件改变了他的声音,也从此改变了他的生活。

那一次,糟鼻李去扳电闸,可能是因为喝酒过多,也可能因为设备老化,拉闸的手不知怎么就触了电,糟鼻李只觉得手臂一麻,心口一热,眼前一黑,便一头栽倒在地。醒来后,他的声音就发生了音变,原来宽厚的声音变得尖细而清亮,再怎么用力改正,也是莺声燕语如女孩子般了。一个粗大的男人操着女孩子腔,糟鼻李的心里甭说有多难受,他总觉得自己没脸见人,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糟鼻李所在的供电组一共五个人,除了组长猴头刘外,他的年龄最大,二十年了,他也没混个一官半职,像他这种在公司有一定背景的人大都混了个好职位,唯独他,还在原来的岗位上,他心里难免满腹怨气,没办法,人穷志短,在人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平日里,不管是对包括猴头刘在内的各位领导,还是对比自己小的职工,他都尊敬有加,和气相处,甚至有点谦卑,他这样做,虽没给他带来什么好处,最少没惹上麻烦,招致打击报复。

没想到自从触电变声后,他却因祸得福,命运来了个大转弯。

那一年的元旦节前,公司组织了一台大型文艺晚会,电业公司在本市有一个比较有名气的艺术团,经常到外地演出,本单位有活动的时候首先为本单位服务。演出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晚会主持说,以往都是演员在台上演,观众在台下看,今年咱们来点改革,职工同乐,上下互动,观众可以上台来把自己的拿手节目亮出来让大家欣赏,好不好?台下就一片哄哄的响应声。一会功夫,就有四五个人踊跃上台一展身手,有吹笛的,有唱京戏的,有变戏法的,每演完一个,观众都鼓掌,但反应都不是太热烈,就在主持准备宣布重新演出的时候,猴头刘和组上的几个小青年在台下鼓噪:李阿义来一个!李阿义来一个!号子喊得步调一致,浑厚响亮,把场上其他声音全部压了下去。主持干笑着向他们的位置望去,只见猴头刘和三四个小青年嘻哈着把糟鼻李向台上推,糟鼻李奋力挣扎着,架不住人多力量大,只得在众人的推搡下一步一挪很不情愿地上了台。在刺目的镁光灯灯光的照射下,糟鼻李的脸上泛着红光,因为晚上喝了酒,此时,脸上已经渗出了汗水,他局促地站在台上不知所措,他快四十岁了,还从没经过这么大阵势呢。好一会才用大手擦一把汗水,定一定神,自我安慰道:有什么呢,大家整天在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谁不认识谁!于是,双手捧着主持人递来的话筒,昂头吼了一句:新年好!他的话音刚落,立即引起台下一片大笑。试想,一个一米八高的粗大汉子攒足了劲吼一声,那声音不说能响遏行云,也足够声震屋宇,可是糟鼻李胀了脖筋,发出来的声音在众人听来不过如小女孩的嘤嘤,那反差有多大,那对比有多强烈!那形象有多滑稽!

众人大笑,一帮小青年趁势鼓噪:李阿义来一个!台上的糟鼻李站不是,走不是,索性来他个死猪不怕开水烫,便道:给大家唱个《兄妹过河》吧。待场下稍稍安静,糟鼻李便清清嗓子,对着话筒唱了起来。刚刚唱到“纤绳上荡悠悠”,他就不下去了,因为台下早已经笑成了一堆,坐在前排领导席前的十多位公司领导,有二三个还能矜持地笑,其他几位干脆忘了平时的威严,用手拍着桌子叫好,后面的职工有的笑得直不起腰,有的趴在别人背上,有的忙找纸巾擦眼泪,有的女工喊,不行了,肚子痛,快揉揉!一边的女主持则笑得在台上蹲了下去,把个丰满的屁股对着台下!

后面的演出索然无味,大家都沉浸在糟鼻李带来的欢乐中!

第二天上午,艺术团团长来到供电组找糟鼻李:大李,王经理说了,你别在这干了,到艺术团吧,人才哪,绝对是反串的好料子。以后我们还要到市里演出,到外地演出,你可是一张牌啊!

猴头刘马上过来恭维:大李啊,我们这小水沟里游出了真龙,大喜事啊,晚上哥哥做东给你饯行,哥几个都去。几个小兄弟齐声附和:都去都去!

晚上,糟鼻李如约赴会,三杯白酒下肚,猴头刘发话了:大李,咱哥们在一起十多年了,有缘有情,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哥几个呀。

借着酒力,糟鼻李的感情上来了:老刘,你说人一辈子争什么?金银财宝、富贵权势、名利地位,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忙活一气,到头来落个一身空。我大哥四十岁就混到了处级,可是不到两年,累死了,对父母一点没尽孝,还不如我这个小工人。想一想这点就行了,以后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好兄弟。

情到深处酒亦浓,哥几个一直喝到街上灯火阑珊方分手回家。第二天,糟鼻李正式到艺术团报到。

糟鼻李对音乐一无所知,乐器,他一件不会,乐理,他一窍不通,连最基本的五线谱他都看不明白,他只会随口哼几句跑调的流行歌曲,这样一个人要参加艺术团演出,只能发挥他反串女声逗乐的本事,可总不能让他唱一些个跑调的歌曲呀。市里的元旦晚会再有两天就要举办了,团长只好选了三支流行歌曲,一句一句、一遍一遍地教他节奏,直到他基本过关。

全市元旦晚会上,糟鼻李一曲《祝你平安》把全场气氛推向高潮。晚会节目由电视台现场直播传送进千家万户,全市百姓几乎没有不知道男旦李阿义的,糟鼻李一唱成名,一炮走红。

此后相当长一段日子,糟鼻李随艺术团应邀到各地演出,所到之处,场场爆满,好多观众看到演出海报后,特地从十几二十几里远的地方赶到演出现场,就为了亲眼目睹糟鼻李的风采,亲耳闻听糟鼻李的歌声。一场演出下来,后台便挤满了要他签名、合影的歌迷,娘的,糟鼻李俨然成了歌坛大腕。

糟鼻李的名气越来越大,艺术团团长到了退休年龄,公司要任命新团长,论资历,别人都比糟鼻李老,论名气,糟鼻李最大,论贡献,糟鼻李为艺术团带来的效益最好,经理略加思索,大笔一挥,钦定了糟鼻李。

糟鼻李成了公司的中层领导,跟其他领导的接触自然多起来,各种应酬也自然多起来。糟鼻李经常被王总经理带着参加各种宴会。除了酒量大以外,王总经理带他参加宴会主要是因为在宴会上,糟鼻李的歌声能活跃酒桌气氛,在欢乐的气氛中,什么事情都好谈,王总经理脸上自然有光。慢慢地,糟鼻李成了王总经理的心腹。

一次,猴头刘在上班的路上与糟鼻李不期而遇,猴头刘发现糟鼻李的鼻子更大了,糟眼也似乎更粗了,便关切地说:不能喝那么多酒了,都四十的人了,要注意身体了。糟鼻李说:都是领导,咱不能不喝,其实我去喝酒,主要是为了吃海参,每次酒席都会上海参,我们家族有高血脂病,吃海参能降血脂。猴头刘听了,感觉怪怪的,这话怎么象是在他眼前显摆呢?这可不是以前的那个糟鼻李呀。

因为深得王总的赏识,糟鼻李渐渐不把其他干部放在眼里,原来的那帮哥们,他也是能躲即躲,实在躲不过就多少敷衍几句,大家对他颇有微词。糟鼻李全然不顾,一切只唯王总之命是从。王总工作很有魄力,但作风武断,在具体工作上,基本没有商讨,都是王总一人定夺,这让公司的其他领导特别是几位副总心有不满,公司表面上很红火,私底下并不和谐。

“五一”节后,市文化局、新闻局等五部门联合发文,规范清理文化市场,电业公司艺术团的从业人员也要进行技术等级评定,这个等级评定有严格的标准,学历、专业、从业年限、获奖级别、论文数量等等,条条框框一大堆,艺术团里,艺校、艺院毕业生大有人在,用上面的标准一衡量,团里就有六人评上了二级演员,糟鼻李虽然硬件一样没有,只有不长时间的演出经历,凭着他的特殊贡献,自然名在其列。

因为等级评定,团内产生了一种不满的情绪,随之出现了不和的声音,什么外行领导内行啦,反来复去就那么几支歌啦,有什么真本事不就是偶然变成娘娘腔啦,矛头直指糟鼻李。糟鼻李听了,开始觉得不安,不过,想想,自己已经当了领导,更有王总撑腰,别人能奈他何?在一种隐性的对抗中,糟鼻李越发变得强势。

公司负责对外宣传工作的是张副经理,张副经理烟酒不沾,洁身自好,与王总貌合神离,艺术团的工作按理说归张总管,糟鼻李从来不向张总请示,也不向张总汇报,有事都是直接找王总,时间久了,张总便对糟鼻李心生恨意,心下暗骂:小人得志,狂妄!

秋天,省艺术剧团来市里慰问演出,作为全市知名的艺术团,电业公司艺术团自然被邀出演,接到邀请,糟鼻李的心里很是得意,在地方上,他也算是小有名气,这次,能跟省剧团同台演出,他的分量,他的档次不知能提高多少倍!

演出当天,省剧团团长演唱了自己的拿手节目京剧《铡美案》,这是省团团长赖以成名的代表作,舞台上,省团团长甩袖踢袍,一招一式,拿捏到位,板眼准确,字正腔圆,显示出浓厚扎实的念唱做打之功,表演结束,台下响起一片掌声。随后,糟鼻李上台演唱通俗歌曲《祝你平安》,糟鼻李刚一开口,便赢得满堂喝彩,两两对比,省团团长很没面子。

此时,有人在台下递给主持人一纸条,主持人看完纸条,马上拉住正欲下台的糟鼻李,两人一块站到舞台中央,主持人道:李团长,观众有要求,说是李团长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刚才领略了您的唱,现在想请您露一手吹拉弹的功夫。

糟鼻李一下子慌了神,别说吹拉弹,就是让他再多唱几首歌他也要露馅,他会什么呢?要不是因为自己意外发生了声变,他现在应该还是个供电工。他呆立在舞台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他不能说自己不会,这么大的场面,要是说自己不会,那无异于向众人宣布自己这个艺术团团长、国家二级演员是个冒牌货,他更不能答应主持人的要求,因为他确实不会。他想下台去,可是观众在下面闹哄哄地喊:来一个!来一个!

糟鼻李意识到有人在故意出他的丑,妈的,是谁这么缺德,这么阴损,让他丢这么大的人!发生声变后,他为自己操一口娘娘腔羞愧过,后来虽然因祸得福,他成了名人,成了公司的中层干部,拥有了一个供电工不曾拥有的尊严,但他还是时常会感到自卑,毕竟他是一个大男人,当他用女声唱歌娱乐别人的时候,他就会隐隐地有一种被玩弄被戏耍的感觉,做人的尊严在一点点丧失,是名气、权利、地位、虚荣心使尊严得以维持得以膨胀。现在,有人来揭他的伤疤,来掏他的心,要置他于死地。他突然感觉自己象是一只被脱光了毛的鸭子,赤条条地摆在众人面前,没有了羽毛,没有了翅膀,只有无助地任人评论,任人宰割,又象一只被围追的狗,无处躲藏。场下观众的呼啸仿佛一把把尖利的刀子将他的尊严一丝丝剥尽,眼前走马灯似地晃动的着众人得意的笑,回响着单位里同事冷冷的嘲讽:

“外行领导内行。”

“反来复去就那么几支歌。”

“有什么真本事不就是偶然变成了娘娘腔?”

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失态,然而,他的努力没有收到任何成效,他心里发毛,大脑发懵,腿脚发软,身体就象一丝棉花、一朵轻云,悠悠荡荡地飘浮在虚空中,只有满腹火气汹汹上涌直顶脑门,“噗”一口鲜血喷在了舞台上,紧接着,两眼一黑,整个人就象一只大口袋一样直直地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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