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嵩伯之死
作者:吕孟军

这是洪水后难得的一个好天气。因连日浓云密布、暴雨滂沱而烦闷忧郁的玉帝今天心情格外的好。他把天地众神召集到灵霄宝殿,跟大家一起品茶喝酒搓骨牌散心,顺便讨论一下下界洪水形势,商量治

洪办法。洪水暴发以来,灵霄殿一直被百姓祈祷的香烟和声音包围。玉帝为此很烦恼。

玩了半天骨牌,众神有些倦意,玉帝便请大家赴宴,酒足饭饱后,玉帝正色道:“众位卿家,如今下界洪水浩荡,泛滥成灾,大有漫上天庭之势,百姓多为洪水溺死,活着的躲在大山上整日哀求,很是可怜,你们看,有谁能治服这场洪水?”

众神听了,面面相觑,许久,方一齐答道:“鲧啊,鲧行。”

玉帝脸色一沉。他想不到大家会推荐鲧。鲧是众神中倔强耿直不太顺玉帝心意的一个。玉帝不很喜欢他,再者,一旦鲧治好水,百姓岂不拥戴鲧而轻视他玉帝?但此刻碍于众神的面子,又不便发作。便

道:“他不太行吧,我担心他会把事情弄糟的。”

这时,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北岳恒山、南岳衡山四山神一齐站出来奏道:“玉帝,依小神看,应该让他试一试。”  

洪水泛滥以来,凡是平地和低矮的地方全被淹没,整个华夏大地,只有几座大山还巍然屹立于水中,不屈服于洪水淫威,同时暂为百姓栖身之所,这其中功不可没者首推五岳,所以,五岳的话,玉帝不

得不慎重考虑。此时,见东西南北四岳都出来共荐中岳嵩山之神鲧,玉帝便顺水推舟:“好吧,有众爱卿保荐,就让他去试一试。”

玉帝与众神在灵霄殿商讨研究的时候,鲧正在嵩山指挥百姓掘土搬石筑坝防水,他没心情去参加玉帝的宴会,嵩山上聚集了数以千计无家可归的人们,他得想办法让大家定居下来,不能老泡在水里。所以,当风神祝融来宣读圣旨时,整个嵩山都知道了玉帝派鲧治水的消息。

嵩山之上住着两个畜生,一个是山顶树上的猫头鹰,一个是山下洞里的乌龟。往常,两个畜生常在一起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这天,听说玉帝派鲧治水,不约而同地凑到了一起。

“听说了吧?”

“听说了。”

两个畜生碰面的第一句话便显出一种极度的亢奋和默契。

“咱哥俩的出头之日到了。”猫头鹰按捺不住自己的兴奋道。

“老弟,此话怎讲?”乌龟乍一听,有点茫然。

“老兄,你想想看,鲧本是嵩山之神,和其他神仙一样,只掌管自己份内的事,没什么了不起,一旦被玉帝任命为治水钦差大臣,便要走出嵩山,执掌天下事务,普天之下,谁不仰仗他?那时的鲧必定威风八面,一呼百应。”猫头鹰开导乌龟。

“那时我们又有什么好处?”乌龟仍不明白猫头鹰的意思。

“哇——,都说你有灵性,你原来却是这样的不开窍!”猫头鹰有些鄙夷地奚落乌龟,“你再想想,当今洪涝成灾,民不聊生,百姓哪个不想尽快退了洪水,安居乐业?这时,鲧如果能领导治服洪水,哪个百姓又能不感恩戴德,年年祭祀,岁岁供奉他?我们如果能随了鲧,他出力,我们相随,保准获益无穷,到那时,我俩就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只呆着享受百姓的牲享也受用不尽,岂不美哉?”猫头鹰一番眉飞色舞的分析,说得乌龟心花怒放,连连点头称是。两个畜生在一起如此这般商议起来。

当下两个畜生来拜见鲧。鲧正在屋里踱步,他在为治水工作犯愁呢。他本是一方神灵,只消把自己份内的事管好就行了。现在,玉帝委他以治水重任,他就得胸怀全局,干出一番事业,上对得起玉帝,

下对得起黎民,可眼下,他用什么法子治水?又有谁来充当他的左膀右臂?

听说乌龟和猫头鹰来拜见,鲧本想不见,对这两个畜生的劣行他早就有所耳闻,转念一想,当今用人之际.该量材录用,不可拒之于千里之外。主意一定,便接见了两个畜生。    

两畜生进了屋,鲧低头一看,只见一个体态臃肿,步履蹒跚,身披一张硬甲,长长的脖子上顶着一颗小脑袋;另一个两只利爪如钩,一对贼眼圆亮,大异他类。心下便有些不快。    .

“恭喜大神,恭喜大神。”两个畜生一进门便抱拳作揖高声称贺。

“何喜之有?”鲧正襟危坐,不经心地问。

“回禀大神。”猫头鹰跨前一步鼓起一只如簧巧舌,极尽谄媚吹捧之能:“大家都钦慕您耿介豪爽,品德高尚,无不把在您身边生活视为荣幸。您位居五岳之中,连其它四岳都唯您马首是瞻,如今,玉帝委您以治水重任,正是您建立不世之业的大好时机。您知道吗,现在黎民百姓都称您为嵩伯,意思是伟大的嵩山之神,可见您在百姓心中的威望,作为嵩山一员,我和乌龟兄弟早就想为您效力,只是无缘得见,今日,特来毛遂自荐,共辅大神治服洪灾,成就不朽业绩。”

鲧为神灵,诚挚耿直,大公无私,匡扶正义,关心民生,确实品德高尚,但有一条,就是有点好大喜功,刚愎自用。当下听了猫头鹰一番话,顿觉身子轻飘飘如腾云驾雾。心里美滋滋如饮琼浆玉液,很是熨贴受用,便道:“你二位有何能耐助我治水?”

“回大神,”猫头鹰圆眼一咕噜,立即答话:“我眼睛雪亮,视野开阔,无论白天黑夜,百十里以内连小老鼠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当今洪水滔滔,我正好可为您观察水情。为您提供治水的第一手可靠材料。”

“我能水陆两栖,”猫头鹰话音刚落,急不可待的乌龟便开了腔:“水中负重可逾千斤,大神治水,无论水中陆地,我都能驮您如履平地,绝无闪失。”乌龟的长脖子晃着,很是滑稽。

鲧一听,心下暗忖:有道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真正不假,看他两个其貌不扬,却有这般能耐,正好助我。便道:“如你两个所言,这洪水该如何治法?”

“小的不才。活了一大把年纪,到今已有八百岁,在我小的时候,就听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神若以土筑坝。深沟高垒,水往低处流,露出高地,百姓便可保无虞。”乌龟慢条斯理地说。

鲧心下忖度,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过类似情况,绝无经验可供借鉴,这老乌龟的话颇有几分道理。不妨一试。于是,大手一挥:“如此,你两个就留在我身边,帮我治水。”

两个畜生欢天喜地领了命令,从此以后,以鲧的亲信自诩,傲视同类。鲧外出治水时,便骑着乌龟,猫头鹰在空中瞭望。鲧如此不分昼夜地指挥百姓挖土筑坝堵水,一晃过去了八年。

到了第九年,鲧领导百姓筑的堤坝遍地都是,洪水被分割包围在一道道堤内,形成一个个大湖。由于长时间的浸泡,泥筑的堤坝慢慢松软下来,坍塌下来。好多处已经开始决口了,大水有重新泛滥之势。鲧看着浩淼的水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正当鲧着急万分无计可施的时候,祝融又来宣布玉帝的旨意:年内如治不好洪水,当按神法论处。

祝融走后。鲧呆坐在一条新筑的大堤上,茫然四顾。心乱如麻。开除神籍,他不怕,可是,八年多来,他风餐露宿,不分昼夜,一心一意扑在治水工作上,身体消瘦了许多,头发白了许多,心力交瘁,不可谓不努力,却不见一点成绩,他不服气,不甘心。下一步怎么办?怎么办?这个刚强的大神觉得焦头烂额,胸膛似要炸裂开来。

“大神,您愁什么呢?”一边的乌龟开腔了,“大神治水九年,之所以还没成功。是因为缺土,水来土掩,水来土掩,现在可用来掩水的土还有多少?差不多全没了,要治水,必须得有土,没土怎行?”

“这不废话吗,从哪儿弄土呢?”鲧生气地叹息着。

“有啊,大神,我听说玉帝身边有一块息壤,是一块能生能长的土,咱把他拿来,要多少土就有多少土。岂不省事?”乌龟道。

“胡说。怎么能去偷玉帝的东西?”鲧厉声呵斥。

“可是,大神您想想,如果不窃来息壤,您就要被革除神籍,再说,我们窃来息壤,只要把水治住了,再偷偷还给玉帝。岂不两全其美?”一边的猫头鹰在旁撺掇。

近年来,鲧对于用土筑坝堵水的方法已产生了怀疑:这法子到底行是不行?说行吧,洪水还在神州大地流淌;说不行吧,大多的水确实是被堵住了。也罢,就孤注一掷,作最后一搏。鲧想了想,对两个雄心勃勃的畜生道:“若是还治不好呢?”

“这次若不成功,从此让我难见天日。”猫头鹰指天发誓。

“天打五雷,让我难能出头。”乌龟道。

 鲧无奈地挥了挥手。

 两个畜生如同得了令箭。喜洋洋地去了。

 当天晚上,月黑风高,两个畜生偷偷地溜进玉帝的宫殿,窃出了息壤。

 鲧得了息壤,率领乌龟和猫头鹰不分昼夜地向水多的地方播散,所到之处,耸起一座座土山,煞是雄壮。然而,水仍不见少,不过是从这儿流到那儿,从一处流到另一处。

一日。玉帝想起要了解一下鲧治水的情况,便派祝融下去察看,祝融回报:鲧治水毫无进展,现正用息壤筑坝堵水。

玉帝一听,勃然大怒,立即宣下圣旨,处鲧死刑。

这天。烈日当头,鲧站在嵩山脚下一个叫羽邑的小山上,面对滔滔洪水,苦思对策。这时,祝融从天而降,立在鲧面前,高声宣读玉帝圣旨:“奉天承运,玉帝诏日:鲧治水九年,一事无成,近又窃帝息壤,乱用五行相克之理,泄露天机,三罪并罚,理合当诛,着令祝融携尚方宝剑,就地正法之,钦此。”祝融拖腔拿调地宣完圣旨,瞟一眼这位百姓心中的治水英雄,狡黠地笑了。

突然,半空响起一声炸雷,撼山震岳,惊天动地,乌龟吓得一哆嗦,脖子突然缩进硬甲里,从此不敢出头见人。猫头鹰则惊飞进窝巢,从此只能在夜间行动。

面对死亡,鲧毫无畏惧,他的泰然,令执刑的祝融感到惊讶,“鲧兄,有何遗言?”祝融战战兢兢地问,想最后讨一个人情。

鲧环顾左右,他的两个助手,两个信誓旦旦跟他同甘共苦的左右,几年来,他们跟他形影不离,而此时,一个早已不知去向,另一个则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倒是他不太熟悉的嵩山众百姓,眼含泪水为他送行。鲧转身面对滔滔洪水,怆然道:“治水不成,上负天恩,下负百姓,悔不该听信小人之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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