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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殇
作者:吕孟军

一、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床单。

这种情况像极了学校的办公楼。学校办公楼内也是这样一种单调的颜色:楼内的廊墙是白色的,室内的墙壁是白色的,而且这种状况好象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以后也可能不会改变。对这种颜色,她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二十多年来,她一直工作在这种圣洁单纯又温温吞吞的环境中,呆了二十年的办公楼是这个样子,即将竣工的办公大楼也是这个样子,对此,她早已习惯了,习惯到熟视无睹,习以为常,甚至麻木。

因为这种颜色,医院里的白天似乎来得特别早。天上的星星还没有完全隐退,东边的天空刚露出一点鱼肚白,病房内的景致就能大体看清。五点不到,她就醒了。她轻轻地从排椅上翻身站起,把枕头放进母亲床边的床头柜里,然后,端起床下的脸盆蹑手蹑脚地推开病房门,走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她在洗手间洗漱完毕,端着半盆清水回到病房,她确信,这个时候,妈妈应该醒了,妈妈一醒来,她就要为老人洗脸、擦身子。自从妈妈住院以后,半个多月,几乎每天如此。

妈妈患的是血栓。两年前,妈妈突然言语不清,行动也不太利索,她陪妈妈到医院检查,得知妈妈患了脑血栓,医生说,最佳治疗方案是打针稀释血液。她听从医生的建议给妈妈打了一针进口药,医生告诉她,以后,最好每年到医院稀释一次血液。她记住医生的话,去年,她又陪妈妈到医院做了一次治疗,效果很好,妈妈说话清楚了,一些基本的家务活也能做。她满心欢喜,以为妈妈正一步步好起来。没想到,半个月前,刚起床的妈妈突然倒在床前,人事不省,她吓坏了,赶紧和儿子一起打车把妈妈送进医院。主治大夫告诉她,这一次,妈妈的血栓比以前严重得多,妈妈的脑血管里出现了像渣滓一样的血块,随时都可能阻塞血液循环,造成缺氧,并产生一系列相关症状,威胁生命,必须住院观察治疗。她不容多想,立即办好妈妈的住院手续。妈妈住院后,为了照顾方便,她请假不再参加学校组织的假期业务培训。白天,她几乎全陪伴在妈妈身边,晚上,等妈妈睡下后,她就在病房内的长排椅上和衣躺下小睡一会,早晨天一亮,她先起来洗漱好,然后侍候妈妈洗脸、擦身子,五点半,她就赶快骑车回家给儿子准备早饭,儿子今年十七岁了,刚升高三,这是高考前最关键的一年,正是一寸光阴一寸金的时候,她不敢耽误了儿子的前程。等儿子吃完上学,她再回到医院,晚上六点,再回家给儿子准备晚饭。好在家离医院很近,好在正是暑假,她不用上课。每天她像只钟表一样准时往返于医院和家之间,半个多月了,人瘦了一整圈不说,这几天,她时常感觉精神恍惚,有一次,她拿脸盆到洗脸间洗脸,脸没洗又端着脸盆回了房间。同病房一位病友见她如此辛苦,很不忍心,好意地问她:吴老师,老娘住院,怎么就你一人侍候,对象怎么不来?兄弟姐妹呢?她浅浅地笑笑:我妈就我一个闺女,对象出差了。说这话时,她的心里泛起浓浓的苦涩,她没有兄弟姐妹是真,对象却不是出差,两年前,两人就离婚了,对象就在这家市医院一个科室当主治大夫。对象追求事业,要她照顾家庭,可她做不到,她当着班主任呢,这几年,学校大力发展职业教育,在校学生数从她刚从教时的一千多人达到三千人,班主任不够,她们这些原来不需要当班主任的女老师就被顺理成章地推上了班主任的工作岗位。她是个责任心极强的人,既然当了班主任,面对着四五十个同自己儿子年龄差不多一样的孩子,她能不关心?她能把精力放在家庭上?三番五次下来,终于闹翻了,最后,只好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来到妈妈床前,见妈妈正睁着眼等她,她象往常一样用湿毛巾给妈妈擦了脸,又把妈妈的身子侧翻过来轻轻地给妈妈擦脊背。她这样把妈妈安顿好,突然见妈妈抬起了右手,朝她说:喝,喝。她一阵狂喜,赶紧道:妈,你醒过来了?妈妈向她眨眨眼。她赶紧从暖壶里倒了一杯水,扶妈妈坐起,慢慢喂妈妈喝下去。见妈妈清醒过来,她的心里就像一块石头突然落了地,这半个月来,妈妈简直就像一个植物人一样,可把她吓坏了,也把她累坏了,眼看马上就要开学,现在妈妈终于醒来,她从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今天的会议耽误不了。

二、

侍候儿子上学后,她匆匆收拾好碗筷,又把儿子换下来的衣服拿进洗脸间,放进脸盆,倒上洗衣粉泡起来。做完这一些,她在水龙头前冲了冲手,然后,用毛巾擦干,使劲搓搓自己的脸,感觉头脑清醒了许多,看看手表,已经七点一刻,就离开家带上房门,走向学校。

太阳从东边的楼房间升起有两丈多高,明晃晃地烤着地面。虽说时令已经立秋,可是天气却异常地闷热,秋后有一伏,当地人称秋老虎,除了早晚有点凉意外,其余时间热度赛过夏天,还有一个突出特点就是憋闷,简直能让人喘不过气来。

迎着太阳走在路上,虽是低着头尽量躲在树荫里,她还是让光线刺得眼球生痛,柏油路面开始散发暑气,慢慢地,像加了温火在蒸,在烘,在烤。她几次揉搓眼睛,才逐渐适应外面的环境。

十多分钟后,大牌坊一样高大的校门已赫然矗立在她面前,“乐北市幼儿师范学校”九个镀金大字的校牌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与竖挂的校门牌一样耀眼的还有大门两边四块镶挂的方牌子。平常上班时,她对这几块牌子基本熟视无睹,多日不见,她突然像刚认识一样站在大门前仔细端详起来,那上面分明刻的是“莱南艺术大学乐北分部”、“乐北市教师培训处”、“乐北市职业教育基地”和“澳大利亚墨尔本英语教学中心”,四块牌子像四张名片,又像四个大喇叭,向来来往往的行人展示和诉说着学校辉煌的发展。

辉煌?一想到这个词,她禁不住从心里苦笑一声。对于学校的发展,或者说对于教育的发展,她说不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反正她是越来越感觉茫然。比如说吧,她来校时,全校只有不到一千学生,分三个年级,全部是学幼儿教育的三年制中专生,二百一十名教职工一起为培养这些未来的幼儿教师服务。现在,全校有三千多学生,除了九百多学习幼教专业的三年制学生外,还有部分莱南艺术大学的二年制艺术专业大专生和近两千名三年制职业教育专业中专生。以前,学校只有两幢二层教学小楼,现在,小楼变成了六层大楼,而且是三幢。大礼堂、办公大楼、高级餐厅、健身房等设施也一应俱全。以前,校园里到处都是杨树、柳树、槐树、冬青、柏树等一些平常的耐寒树木,现在,大都换成了玉兰、耐冬、白果、四月雪等一些名贵又娇贵的花木。以前,学校只有三年制学前教育一种学制、一个专业,现在,学校有二年制大专、三年制中专、五年制大专三种学制和学前教育、小学教育、职业教育三个专业。从这些来看,学校确实大发展了。可是,这就是发展吗?让她一直困惑的是,以前,学校招收的是全省最优秀的初中毕业生,经过三年的学校培养参加工作后,绝大多数成为各个学校的教学骨干,还有相当一批走上党政机关,成为优秀的党政领导,学校因此被群众称为“乐北的黄埔军校”,现在,好学生都进了高中,不管是什么样的初中生,只要愿意就可以进校,九门功课考二三百分的可以进来,没有毕业成绩的可以进来,在社会上混了几年的可以进来,甚至受过劳教的也可以进来,更可笑的是,每到初中学生毕业考试时,学校都要组织全校教师带上印刷好的几万份精美的招生简章到各个考点向考生们分发,他们与各地私立学校的教师们一起在考试学校的门口等待着,有相互认识的,大家谈起来,言语中无不透着尴尬和无奈,等考生走出校门的时候,便都立即停下交谈,一涌而上,像农村赶大集的一样向学生手中塞着各自学校的简章,一边嘴里还不忘讲着:欢迎到某某学校。这时,各种红的、白的、粉的、大的、小的、单页的、成套的招生简章在每个人的手里翻飞,那些有兴趣的、礼貌的、老实的、对考试没有把握的学生一会儿的工夫就能得到厚厚一摞简章,只待回家研究参考,而那些学习优秀把握十足的、那些对学习毫无兴趣的、那些把毕业考试当作解脱的,则干脆拒接,或者把到手的简章直接扔到地上。人群散后,学校门口周围一片狼藉,忙坏了环卫工人,乐坏了废品回收人,那收废品的老头,不大工夫就能收拾满满几大蛇皮袋子。考生回学校填报志愿时,教师们还要到各个学校进行动员宣传,大讲自己学校的优势,吸引学生进校学习。为此,学校全面停课,一切以招生为中心。对于这种作法,好多教师提出看法,可校长说,现在生源紧张,必须保证招生数量,学校没有学生,就没法办学。学校还成立了招生办公室,专门制定了招生政策,对招生多的教师给予物质奖励,而完不成招生指标的教师,年终评优的时候,一票否决。这几年,每到招生的时候,她就头痛。她是一个不善言谈的人,她也不愿像个卖菜的一样在街头吆喝,因此,她每年都完不成招生任务。虽然她教的班级每次考试都在级部名列前茅,虽然她的学生被任课老师公认为是最有礼貌的学生,可是,每年的评优都没有她的份,对此,她已经看淡了。她只是喜欢在课堂上给学生们上好每一节课,看到学生们明白了她讲的内容,她就舒心。可是,现实逼着她必须走出去,出去推销自己,她感觉自己不像个“传道授业解惑”的人类灵魂工程师,倒越来越像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再有就是,她刚来这个学校的时候,校长是大学数学专业的毕业生,属典型的业务出身,时时把教学工作放在第一位,只知道抓教学质量,学生考试只要有三门功课不及格就不发毕业证,多少年,还真的没有哪一个学生毕不了业。后来几任校长都是从政府派遣过来的,搞政治、抓形象工程非常在行,对学生的学习却并不强求,以至于学生七八门甚至十几门功课不及格照样能拿到毕业证,学校的教学质量每况愈下。学生抽烟、喝酒、偷盗、恋爱、聚众斗殴、不服管教的情况屡见不鲜,她教的这一级里一个女学生刚刚入校五个月就生了个孩子,一个男学生因打架斗殴用刀伤人在劳教所呆了三年被招进了学校,课堂上跟老师打了起来,竟搧了老师两巴掌,老师们强烈要求开除这样的学生,可校长不答应,校长说,学校负有教育的责任。老师们恨得牙痒痒,就是没咒念。久之,也就没人管了,你管了,轻则当作耳旁风不予理睬,重则当面顶撞,还有一招,就是在评教评学的时候,给你打个不及格,任你工作做得有多好、任你有千张嘴也辩解不清,这可是领导抓你小辫的最好证据,教师哪个不怕?

她是六十年代的人,接受的一直是传统的教育,她始终认为,教育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社会的根本,因为它要培养为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这个社会服务的人,当这个社会的成员都为这个集体努力的时候,这个社会就进步了,反之,人人为我,事事为钱,这个社会就离没落不远了。而这,就需要一个正确的教育思想引领,可惜她几乎看不到这种教育的影子。她只看到人们在为钱奔波。教育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如果把教育当作一种产业来对待,只能培养出唯利是图的商人,形成一切向钱看的风气。眼下,有一种说法,叫我们穷得就剩下钱了,其实不是穷得只剩下钱,而是没有了思想,没有了灵魂,没有了先进的追求。这正是教育产业化的悲哀,难道这是进步?是发展?

想到这些,她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

三、

老师们陆陆续续向学校走来,见了面,大家都礼节性地打个招呼。差不多一个假期没见,每个人都多了一份亲切感。刘青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穿一件粉色体恤,如同一只花蝴蝶一样飘到她面前,“吱”地一声刹住,一只脚支着地,一只脚支在车脚踏板上,“呀,吴老师,你病了?脸怎么这么黄?”

她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笑笑说“没有呀,我本来就是黄脸太婆,当然比不上你这黄花大闺女啦。”

刘青新交了一个男朋友,据说是市里某局长的公子,现正在如漆似胶的热恋阶段,每天都开心地像飘在云彩上面。

“嘻,你才是风韵犹存呢。”刘青的反应相当快,两人说笑着走向学校的大礼堂。

大礼堂里已稀稀落落坐了几十个教师,三三两两地在交谈着,她和刘青随便在靠后的位置找了个座位坐下。大家都不知道今天开会的主题是什么,有的说是工资改革的事,有的说是搬办公室的事,还有的说是学期工作布置的事,每个人都说不准,大家都只是猜测,办公室通知只说八点半开会。

八点半一过,校长和三个副校长走进大礼堂,登上主席台,按照各自的位子依次坐好。校长首先和大家打过招呼,然后开始正式讲话。校长说,假期马上就要结束,新学期马上就要开始,今天开个会,主题就是如何提高教师的积极性、提升教学质量问题。校长穿了一套浅色西服,白衬衫,打着蓝色领带,端坐在台后的椅子上,她真佩服这么胖的校长,在这么热的天还能这样正襟危坐,一丝不苟。看其他三位副校长,也都西服领带,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开始,她听校长在讲教师队伍中存在的问题,讲教师的使命感,讲提高教师积极性的必要性,讲学校肩负的重任。慢慢地,她就听不太清楚了,礼堂内响起低低的嘈杂的声音,有的教师在咳嗽,有的教师在跺脚,有的在挪动身子,特意把椅子弄出些声响。坐在她右边的李德老师仿佛在自言自语地说:“满嘴道貌岸然,一肚子男盗女娼,讲得冠冕堂皇,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她转向李老师,小声说:“校长讲得挺对呀。”

李老师一脸的不屑:“你以为他真的为学生好呀,他是为他自己。他要真为学生好,就不会让一百多个教师教三千多学生,还是这么多类型班,这本身就不符合教学规律。他要真为学生好,就不会什么样的学生都招,你不看我们学校都快成教养所了。别听他在那信口雌黄,他就是为了自己的好处。我们招的学生越多,他的财权就越大,我们一年光收学生的学费就有一千多万,这钱只有他一人有权支配,我们连一分也得不到,你不看他整天到外地考察,到国外考察,名义是去考察,还不就是出去玩嘛,你以为那个墨尔本大学英语中心是个什么好东西,就是个幌子,有了这个幌子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到国外玩,这几年,光这个中心花了多少钱,谁也不清楚,干了什么?就派了四五个学生去留学,说是去留学,其实是学生自己花钱去打工。叫别人拼命干,他做什么了?”

她心里一怔,她从来没听说这些情况,不过,她对李老师的话没有怀疑,李老师是八十年代初名牌大学毕业的语文老师,人长得帅气不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赛过电台播音员,尤其课讲得呱呱叫,在学生中威信和口碑极好,因为不擅长走领导路线,一直不被重用,按说,在幼儿师范这个男少女多的环境中,像李老师这样的早就应该当上领导了,比他进校晚的学生毕业后都留校当了团委书记了,他还是普通教师中的一员,而且,看来也永远不会有升迁的希望。他把这些似乎看得很淡,当年轻同事为此调侃他时,他只道,咱的本职工作是教学,把学生教好就完成咱的任务了。很多老师知道其实他的心里是不平衡的,他却总能微笑着面对这一切。快三十年了,年轻时的傲气没了,棱角平了,除了脸上的皱纹和额上的白发,又多了几份稳重。而一旦哪个领导在他面前说了他不爱听的话,他就会毫不客气地予以反击,他也因此成了几位领导的眼中钉,恨恨地却拿他没办法,最多背地里给他个小鞋穿,他倒不在乎,他一个知识分子怕什么?老师们多钦佩他的为人,愿意跟他交流,这样,他知道的事情就多,掌握的信息就广。

不过,她倒宁愿相信李老师讲的是气话。她浅笑着说:“李老师,你多虑了吧。”

“我多虑了?呵,不信你去看看咱们新建的办公大楼,是个什么质量。”

“大楼与这有什么关系?”她不解。

“什么关系?大楼是校长的小舅子承建的,校长吃回扣,他小舅子偷工减料,质量能好了?你没看见,那楼梯扶手矮不说,扶手间的距离能掉个人下去。”

“大楼不是全市公开招标定的吗?”

“说你幼稚嘛,让他小舅子中标还不容易?小儿科的事,你不知道?”

她摇摇头,没等回答,就感觉礼堂里的声音突然比此前大了许多,他们停下交谈向主席台方向看去。原来,校长让大家积极发表意见和建议,并且说,从现在开始,教职工就算正式上班了。底下发出哄哄的声音,她听到后面有人嚷嚷:假期还有五天呢。

四、

上午一下班,她就赶紧赶到医院,儿子中午在学校吃饭,不用她做饭,她可以安心地在医院照顾老娘。

听见响声,妈妈转头看见了她,向她伸出手来,嘴里道:喝,喝。她以为妈妈渴了,赶紧从床头上拿起暖壶倒水,然后轻轻递到妈妈嘴边,妈妈却推开她的手。“妈,你不是要喝水?”

妈妈一边推她的手,一边嘴里不停地喝喝。这时,许护士进来,把她悄悄拉到外面。许护士负责妈妈这个病房的护理工作,这长时间了,大家都相互熟悉,不需要客套。许护士说:“吴老师,老太太怕是失语了。”

“失语?”好大吃一惊,仿佛被人敲了一闷棍。

“你别激动,吴老师,这种情况以前发生过,因为太严重,导致人不会说话,这还是幸运的,再严重,命就危险了。”

她脑子突然一片茫然,身子软软地不自主地向下坠,许护士忙用手扶住她。

好长时间,她清醒过来,用手扶着自己的脑袋,问:“许护士,那以后会怎么样?”

“就是不会说话,其它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好好护理就是。”

她摆脱许护士的掺扶,噙着泪水缓慢踱回病房,妈妈又在对着她喝喝地叫着,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到了妈妈床边,她把妈妈的被单整了整,轻轻拍拍妈妈的手,笑着说:妈妈,没事的,没事的。

妈妈闭上眼睛又进入了梦乡,她转过头,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刷地流了出来,她不明白,自己的命咋就这么苦,工作这么忙这么累,家务这么多这么重,她一个女人牛一样到底要干到什么时候?

中午,她在妈妈的病床边趴着稍稍睡了一会,感觉恢复了点精神,便匆匆赶回学校。按照学校的安排,下午,以处室为单位继续开会讨论,每个人务必写出书面意见和建议。

“吴老师,这么早?”走到办公楼前的时候,她碰上在大楼中厅看通知的江艳丽,江艳丽也看到了她,主动跟她打招呼。

“早啊,江主任。”她客气地回应一句。江艳丽是莱南艺术大学比她低两级的校友,刚来校时,一口一个师姐地喊她,渐渐地,称呼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先是师姐变成老吴,再后来,老吴变成了吴老师。江艳丽正式上课前的试讲一连三次没有过关,按学校要求,她不能给学生上课,当时教师紧张,领导说先上着,她就走上了讲台,不到半年,学生不干了,二十几个学生联名上书校长,强烈要求撤换老师。校长跟几个主任一商量,就派她到教导处当一名干事,负责学生书本的发放和日常管理。江艳丽到了教导处后,一扫教学时的郁闷,每天快乐得像个喜鹊。江艳丽学的是声乐,学校经常举办文艺活动,她上台表演的机会就很多,江艳丽的歌唱得好,每次活动,她都会受到领导的表扬。两年下来就被提拔为主任助理。学校此后换了两任校长,她也从主任助理做到了副主任。自打江艳丽当了学校的教导处副主任后,她们原先友好的校友情明显淡漠,原先亲密的同学关系也日渐疏远,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越来越少,偶尔见面说话也是心照不宣、貌合神离。

“吴老师,建议写好了?”江艳丽问,一边和她一起往楼上走。

“还没有,不知道写什么,你写好了?”她反问道。

“学校催着要,得快点。”江艳丽说。声音从江艳丽的薄嘴唇里发出来,她感觉是很空洞、很矫情。

“其实这是领导的事情,怎么能让教师自己来提高自己的积极性呢。”她确实对这事有些漫不经心。

“话不能这么说,这是我们每个人的事情,大家都不关心,学校还能好吗?”江艳丽话里略带批评。

她无语。她很看不惯江艳丽这种装腔作势、一本正经、道貌岸然的样子,谁跟谁呢?她搞不明白,江艳丽到底是怎么走上领导岗位的,对于老师们以前的风言风语,她宁肯选择不相信,毕竟,她们是校友。今天,听了她的这番话,她又对江艳丽多了一份疏远的感觉,人长得那么漂亮,却为什么这样世俗呢?

她们闲聊着到了二楼的会议室。这是一个能容纳二百人的小型会议室,当初设计这个会议室时,学校只有一百多教师,学校就按照二百人的规模设计布置,教师们开会时多在这个会议室,这在当时已经够先进的。现在,因为新办公大楼已经建成,这个会议室包括整个大楼都将被拆除,也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在这里开会了。

会议室里已经聚了好多老师,她一眼就看见了李德老师,他正在那里讲着什么趣闻似的,引得周围几个男女老师嗤嗤地笑。她径直走到离李老师五六个座位的地方坐下来,问身边的刘青:“你们在干什么?”

刘青还沉浸在刚才的热闹中,只笑着道:“自己听。”

她顺着刘青的目光向李老师的方向看去,只听李老师在对周围的老师说:现在社会上还有四大奇怪现象:做人的不如做狗的受宠爱,做事的不如告密的受信赖,在行的不如外行的提得快,忽悠的比敬业的更豪迈。

她忍不住笑了,问刘青:“谁又触动了李老师吧?”

刘青打住笑,说:“我们不是要搬新大楼嘛,各个办公室的位置都已经安排好了,有相当一部分老师要搬到背阴面去办公,大家听说了不愿意,凭什么有的在阳面,有的就要在阴面,说是办公室不够,校长一人就占着阳面的六间房。大家在讲这事的时候,李老师念了几段顺口溜,很形象,我们就为这个在笑。他还自己作了一首打油诗,更有意思。”

“是吗?”她好奇地问。

在二人说着的时候,又听李德老师说:“咱这乐北幼师有九等人,一等人是校长,心想咋样就咋样。二等人是副校,请客送礼能报销。三等人是主任,装腔作势吓唬人。四等人副主任,有名有利悠闲人。五等人是助理,欺下瞒上装积极。六等人班组长,蝇头小利能摊上。七等人是科长,份内份外一块忙。八等人是职员,三天能有两天闲。九等人是教员,默默无闻做奉献。”周围的老师轰的一声笑起来,刘青隔着几个人朝李老师喊:李老师,你是不是脚太大了,要小鞋穿?李老师也笑着回应她:五十的人了,不会缠足。她捅捅刘青的腰:李老师真能调侃,你不会是他的对手。

她相信李老师绝不是在调侃,李老师讲的是自己的真感受。她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感受,只是她不会写诗,李老师写出了她心中有而口中无的东西,她又感觉到内心的沉重。

“别只顾笑,当心让领导听到了。”她低声对刘青说,也不顾忌别人。

“没事,领导都在前面呢。”刘青拍了一下她的胳膊。

五、

按计划,八月二十八日是集体搬办公室的日子,八点二十八分,新大楼前八圈围成“8”字型的鞭炮和八个大花炮同时燃响,一时间,校园内鞭炮齐鸣,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鞭炮过后,办公楼前的花岗岩大理石地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花纸。老师们开始踩着满地的纸屑向新办公室里搬抬物品。

幼儿师范学校男老师本来就少,现在又在假期,没有学生帮忙,搬办公室的事就得老师们自己做,男老师没问题,这些平时不干重活的女老师们可就苦了。起初,有领导提出等学生开学后让学生帮助老师们搬办公室,校长同情学生年龄小身体单薄没力气有危险,没有同意。又有人提出雇搬家公司的人做,也被校长否了,这点事还要花钱雇人?老师们平时整天坐办公室缺乏锻炼,这下正好借这个机会锻炼锻炼。于是,她们不得不在炎热的天气下赤膊上阵了。

新旧办公楼相距一百多米,她们从西边旧办公楼里把东西搬下来,绕过中间夹着水池的两个花坛,经过一段五十多米的大理石甬路,然后再搬上新大楼,搬进各自的办公室。她们的办公室在四楼,看到语文组的老师们汗流浃背地向六楼上搬,她们就庆幸自己摊了一个不错的楼层。

女人有女人的办法,她们有一种蚂蚁啃骨头的精神,她们把办公室里的物品分成大、小两类,课本、教具、杂志、作业薄和一些卫生清扫工具为一类,办公桌、电脑桌、书柜、电脑等为一类,大的不好搬,她们就从小的开始。她们美术组没有一个男老师,当男老师抬着粗重的办公桌往楼上走的时候,她们就提着大大小小的包裹、纸箱从他们身边经过,男老师仿佛是瓶中的石块,而她们则是瓶中水,填补了石块周围的空隙。

在下楼梯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李老师关于楼梯扶手的话,她特意看了看楼梯扶手,果然,楼梯扶手的间距足足有半米,她从上面朝下一看,就能清楚地看到一楼的地面,她马上有一种眩晕的感觉,立即缩回了头。

天气一如既往地闷热,搬了四趟以后,她们一个个便累得气喘吁吁,不想迈步。大件还没动一个,天色已近中午了。

“吴老师,这怎么行,你得想个法子呀,我们哪能搬得动。”刘青终于顶不住,向她抱怨。

“能有什么法子,大家都这么干。”看着刘青年轻漂亮的脸上挂满汗水,脸色不知是太阳晒的还是涨的通红,她无可奈何地说。

“不行,不能这么干,你得累死谁呀,你当组长呀。”刘青说。

“慢慢干吧,小喜鹊,总能干完的。”她劝慰着刘青,也劝慰着自己,看刘青不情愿地噘着嘴,她在心里苦笑。

没想到,下午一上班,刘青的男朋友就带着五六个小青年来到她们办公室,刘青神情轻松地指挥着他们,不多会的工夫就把她们搬不动的课桌、书柜等大件一一搬到了新办公室,然后又配合她们把东西全部摆放好。看着刘青指挥青年干活,她一份感激,一份伤心。

回家后,她先冲了一个凉水澡,然后赶紧给妈妈和儿子做好饭。儿子晚上要回家吃饭再回学校上自习,妈妈也从医院接了出来,妈妈现在只能吃一些流质的食物。儿子回家前,她先喂妈妈吃了一碗大米粥稀饭,再把自己和儿子换下来的衣服洗好晾起来。

六、

早晨一醒来,她就感觉身子很沉,用手摸摸脑袋,烧得厉害,她知道自己感冒了。她后悔昨天不该只图痛快冲凉水澡,以前夏天冲凉水澡从没感冒过,看来自己的抵抗力真的是差了。她强撑着起来做好饭,再服侍妈妈穿衣、洗漱,待把这一切做好后,她敲响了儿子房间的门。

儿子阴着脸出来洗漱,洗漱完阴着脸坐下吃饭,吃完饭背上书包就离开了家,一句话也没跟她讲。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她眼里噙满了泪水,她感觉自己好委屈。

昨夜,儿子又跟她要学费,这已经是儿子第三次跟她提学费的事。儿子说:“全班同学都交了,就我一个人没交。”

“告诉老师,再等十天吧,等我发了工资就交。”她们每月八号发工资。

“老师说再不交就不要上学了。”儿子不高兴地说。

“跟老师说说,家里的钱这会都给姥姥治病了,老师能理解的。”她说。

儿子不再吱声,赌气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清楚儿子承受的压力,全班同学都交了,就他一个人没交,不论在同学中间还是在老师面前,儿子都抬不起头来,可她现时真的拿不出这笔学费,她也不愿意跟别的同事借,她一个离婚女人向别人借钱,让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她?她心里生出对前夫的怨恨,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要是不离婚,这样的事情还用她操心?

这种想法在她心里只是一掠而过,她知道,自己不能生活在怨恨里。七点半一过,她赶紧拖着沉重的身体赶往学校,今天会议的内容是传达上级关于工资改革的通知精神。

在校门口,一辆黑色别克轿车从她后面驰过来,象一条大鱼吱地一声在她身边停下,车窗玻璃缓缓摇下来,一个粗哑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来:“来,丽媛,捎你一段。”

她看到了吴东风那张似乎永远泛着油光的笑脸。

“谢谢,不用。”她冷冷地回绝。

周围没有任何人,她没停下脚步,汽车便随着她徐徐地行。

“看你,真是。”吴东风说,“还有这长的路呢。”

她没有作声。

“听说你妈住院了,要我帮忙吧?”

“不用。”她说。

“丽媛,我可把你妈当我妈,别拒绝我。”

她不说话,继续走路。

“你怎么老这样对我?你就不需要男人吗?”

“你快走吧,这里没有别人,你校长的面子大。”她不肯定是因感冒还是因愤怒,她只觉得自己脸上烧得很。

“狗肉不上秤。”车里扔出一句恶狠狠的话,随即,大鱼屁股一挫,快速地向前去了。

吴副校长是彻底得罪了。她很清楚,从吴东风第一次言语挑逗她,她就预计会是这个结局。吴东风远去的车子就象一团线球,把关于他对她的事情一下扯出来。

吴东风是乐北幼师的学生,毕业留校后从总务干事干起,干到了主管教学的副校长,平常,吴东风见了她会很和蔼很亲切地叫她小妹,吴东风大她八岁,偌大的校园只有他们两个姓吴的老师,她没在意,以为吴校长很有人情味,很有亲和力,她对这个与自己同宗的副校长很是尊重。因为工作的关系,他们经常会坐在一起。第一次跟吴东风正面接触是在一年前的全市学生美术作品展后,吴东风代表学校请参与美术展览指导的教师吃饭,在饭店包间里,吴东风把她安排在自己的右手边,说是首席,她不坐,同事就说,你是领导你应该坐首席,她只好屈从。席间,吴东风几次劝她酒,她从未喝酒,就一直拒绝,只以茶代酒陪大家。幼师的美术教师都是女性,基本都不喝酒,所以,实际上只有吴东风一个人喝。一桌人开开心心地一边聊着参展的成功,一边说沣其它的琐事,很快宴会结束。大家纷纷离去,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吴东风突然在座位上抱住她,一张满是酒气的嘴就拱向她的脸,她本能地把他推开。她以为吴东风只是酒后乱性,没想到吴东风又一次紧紧抱住她,对她说,丽媛,我爱你,你跟我吧。她奋力挣脱他的拥抱,赶紧起身冲出房间。从此,吴东风的形象在她心中矮了一截。第二次跟吴东风正面接触是在她离婚后,那次,吴东风把她叫到办公室,跟她讲述自己婚姻的不幸,说是老婆仗着自己的爸爸在市里当官,不把他当回事,两个人在一起同床异梦。他当面许诺她,只要跟他好就会让她当上中层领导,反正她已经离婚。

“我离婚就应该受你摆布?就该跟你?”说完她再一次愤然离去。离婚后,她一直守身如玉,只想把儿子培养成人,她甚至打消了再嫁的念头,她从此对吴东风产生厌恶,一个领导,一个大男人,一个受人尊重的人民教师,表面道貌岸然,为何内心却如此肮脏?那一次,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前夫,名义上说因为工作,其实还不是见色变心?要不是因色变心,他能在离婚十天后就与医院里年轻漂亮的女护士再婚?男人啊,怎么都这个德性?

会议室里,政工主任在上面逐字逐句地读着文件原文,起初,她还能强打精神听下去,不大工夫,她就感觉脑子迷迷糊糊昏昏沉沉,脑袋不由得趴在了桌子上。不知过了多久,刘青用胳膊拐醒了她,她勉强抬起头来,向主席台方向看去,吴东风一边讲着什么一边眼光似不经意地盯向她这里。

她无精打采地听着,原来吴东风在解读新文件精神。“这次工资改革就是实行绩效工资,就是要打破工资平衡,奖勤罚懒,实现多劳多得,新的工资发放要与个人的德、勤、能、职挂钩,解决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孬干好一个样的弊端,为此,学校成立了教职工量化考核领导小组,制定了教职工量化考核细则,要对每一个教职工实行量化考核,通过考核确定每个教职工的工资数额。”她一激灵,又听吴东风说,“有的老师不愿意接受领导安排,有的老师工作拈轻怕重,有的干点活就发牢骚,这都是不称职的表现,还有的老师今天请假,明天请假,不是有事就是有病,工作能与别人一样吗?这些老师的待遇,在这次工资改革中必须体现出来。”吴东风在讲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在向她这里瞄。

她明白,自己的拒绝在吴东风的心里埋下了报复的种子。

而这还不算,如果照吴东风的说法,她们以后的命运就攥在领导的手里,不管你干多干少,干孬干好,都不算数,领导说你好你才好,领导说你不好你就不好,所有的量化只是一个借口,你只要得罪了领导,那么,你干得再多再好,只要领导一句话:某人的品质有问题。你也就只好干瞪眼。

虽然开着门窗,会议室内依然热气哄哄,楼前大杨树上的蝉鸣一波一波,像是赶着趟的念咒语似的,敲着人的神经,揪着人的魂儿。

这算怎么一回事?她们当教师,在传授学生知识的同时,更注重塑造学生的灵魂,在这个过程中,她们自己也一次次得到心灵的净化和升华。她们因而受到学生的爱戴,受到全社会的敬重,她们自己也觉得从事的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虽然在这个社会上,她们既不富也不贵,可不管走到哪里,她们都有一种从容淡定的资本。而现在,她们做老师的尊严可能一点不再,她们除了拼命工作就只有绝对服从——对于领导的无条件的服从,无论这个领导是对是错,是好是坏,也无论你有多刚强,你有多大能力,更无论你多么不情愿,你都只能像一只面团一样任由领导根据个人的好恶搓来揉去,没有你的自由,没有你的价值,没有你的尊严,甚至没有你讨价还价的资格。一股热流从她心底直抵脑顶,她脑海一片茫然,身体软软地瘫下去,她艰难地站起来,不理会老师们诧异的眼神,踉踉跄跄地从后门晃出会议室。

走廊里墙壁耀眼的白色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她站立不稳,一下扑到楼梯的扶手上,她本能地抓住楼梯扶手想站住,可是她头重脚轻,身子不由自主地顺着楼梯扶手的间隙翻了下去。

她的身子像一只中了猎枪的大鸟,直坠下去。她感觉自己是在厚厚的云层中,她没有惊恐,没有留恋,甚至没来得及想起儿子和妈妈,只感到一种解脱的平静和快意。

落地的一瞬间,她听到了自己身体撞击地面和骨头断裂的声音,沉闷的,清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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