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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什么留恋逝去的坎坷岁月(小说)
作者:荣瑜芝

  (一篇旧文,记录了一段破碎的希望。今日关注的,正是当年不可动摇的“国策”。)

  “眼镜”驾着一辆黑色奥迪,七拐八拐、如同舞龙般地行驶在村街上。原本宽阔整齐的街道上现在零乱地堆放着大大小小的柴草垛、麦秸垛和玉米秸子丛。它们都在骄傲地嘲笑“眼镜”开车的狼狈样。“眼镜”顾不上它们的放肆,更明白自己奈何不了它们,惟有小心翼翼地把握着方向盘,避免刮伤自己的爱车。他尽管车技娴熟、成功地避开了一个又一个“放肆者”,但最后还是不得不掉头改道:一大仓去了壳的苞米穗子如同“把道将军”,牛气十足地挡在街中央。仓子周围满匝匝地捆着一圈啤酒瓶子,据说是为了防老鼠。“把道将军”分明是准备打持久战了。

  毕竟是在自己的老家,几十年虽说村风变化得让他大跌眼镜,他还是找得到另外的通道。车子绕了一大圈后终于在一所老旧院落左前方停下来。他没有下车,因为他不愿唐突地打扰故居的新主人,只把车门玻璃降下不到半尺,对着物是人非的故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是留恋?是惋惜?他自己也说不清。村街上的障碍虽说令他很烦恼,却远未冲淡他留恋故乡的心结,这毕竟是生他养他二十多年的故乡。他默默地对着故居凝视许久,然后掉头驶向了当年曾执教的龙河村小学。

  也许是执教几十年的缘故,也许因为他对教育事业的执着,他对“祖国的花朵、未来的希望”们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感。更奇怪的是,故乡小学的那群孩子,几十年来在他心中一直长不大。那一张张充满幼稚的笑脸,曾多次潜入过他的梦乡。那位教孩子们唱歌舞蹈的靓丽身影也一直没有变化,在他心中,故乡的日月好像是静止的。

  往事如梦若烟,回首亦苦亦甜。回故乡前他曾为那位“靓丽的身影”精心打造过一首《长相思·故园情》。用新起的网名“梨花院落”悄悄地发表在新浪网上:

  龙河清,故园情。夜静如烟潜梦中。梨花满院庭。

  风无影,雪无声。记忆镌痕永不平。情凝霜叶红。

  尽管这首追忆初恋的词写得幽婉真诚、情深意重,此时却不宜公开发表。因为他既怕打扰初恋情人的平静生活,更怕伤害了几十年一直深爱着自己的妻子——一位美貌文雅的、尚在执教的山大副教授。他只能把这份“斩不断、理还乱”的情思深深地藏在自己心中。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这首词在网上刚刚发表了半个月,便收到网名“柳絮池塘”的一首和词《东流水》:

  梨花瘦,月色漏,两缕淡香倩影秀。轻语时光骤。

  情悠悠,水东流,霜叶娇羞染晚秋。梦里几回头。

  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是一首变韵的《长相思》。“眼镜”顿时被惊呆了,这首美词中的主人公之一分明就是四十年前的自己!作者难道是她?不然的话谁能把当年的情景描绘得如此逼真?其言辞之凄美、感情之火热,勾起了“眼镜”难以抑制的思潮。直冲撞得“眼镜”心头难受。难怪有人说:人的初恋是甜腻的,但有时也很伤人。

  自打三十多年前父母随妹妹定居县城,身为山东大学文学研究生导师的他再没回过村。尽管目前他在龙河村亲属全无、甚至连同学伙伴也“知交半零落”。已经退休的“眼镜”还是压抑不住对故乡的强烈思念。他现在就想先看看村小的“希望”们。慰藉一下几十年对故乡思念的心。

  眼前的景象让他非常吃惊:几排残败的校舍空无一人,唯有一群麻雀在初冬的阳光下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那里还有他想见的“希望”?“眼镜”禁不住有些伤感,这残败老旧的校舍勾起太多甜美而又伤心的记忆。他仿佛又看到了四十年前、有着二百多名师生的火爆场面。在这里,他细品过青春火花擦亮的甜蜜,也经受了希望破灭的伤痛……

  七十年代初,依山傍水的龙河大队拥有四百多户人家。虽说日子过得远比今日清贫,人的精神面貌却绝非今日可比。村里每逢全体大会,总习惯先推举几个本村的业余歌手上台活跃会场。刚从县四中毕业回村的玲子,首次被年轻人热烈的掌声推上了台。

  扎着一对短辫的玲子,白皙的脸上挂着一片红云,貌似人面桃花,却分明是带着几分羞涩。一曲《敢叫日月换新天》唱得悠扬婉转,恰似涓涓细流润入干涸的土地,让一千多社员一时忘记了平日的劳累。

  也许是玲子长得太美,也许是近几年那些节奏雄壮的大潮流歌曲听得久了,总之,乍一听到这既充满抒情又有点浪漫韵味的歌曲,人们仿佛见到了郭兰英,那种新鲜感油然而生。台上唱得声情并茂,台下听得如痴如醉。十八岁的玲子顿时成了龙河大队的“公众人物”。

  玲子的本名叫李秀玲。身材玲珑五官清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十分讨人喜欢。更兼天生一副女高音嗓子,能歌善舞。在那个“宣传毛泽东思想压倒一切”的年代,自然成了“毛宣队”不可多得的宝贝。刚刚恢复的大队党支部一个决定,玲子便成了龙河小学的民办教师。

  玲子没有辜负大队党支部的期望。她的才华在那里得到充分的展示,她和“眼镜”共同创作的歌舞节目《面向朝阳》,由她亲自担任领唱领舞。在全公社文艺汇演中一举夺魁,被推举为全县文艺汇演参赛节目并获得极大的成功。龙河小学破天荒地拿到县教革委颁发的“优秀节目”奖状。公社革委会也不失时机地授予龙河小学“宣传毛泽东思想先进单位”。龙河大队沸腾了,这是自文革以来村里得到的最高荣誉。首战告捷的玲子在龙河村成了一颗耀眼的新星。

  两年来,玲子几乎成了全村青年的偶像,时时刻刻受到年轻人的关注。当电影《天山上的红花》在龙河村放映后,“天山红花”四个字马上被村里的年轻人冠到玲子的头上。

  玲子发现,在众多的关注目光中,没有比自己的顶头上司校长更厉害的。他那火辣的眼神经常让自己心慌。

  校长丛智是“眼镜”初中时的同学,教龄比“眼镜”早了二年。他在龙河村称得起“体育健将”了,“十八般兵器”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其中尤其痴迷篮球,就连美国公牛队的球星他都熟悉得如数家珍。平日一说起篮球,他总是忘不了“公牛”二字,久而久之暗中便得了一个“公牛”的雅号。但人们在大面上还是尊称他为校长,尽管那时各学校的头儿都统称为负责人。

  校长虽说心里天天想着玲子,却不敢悍然去追。在那“七彩只认一”的岁月,容不得其它颜色的情调存在,男女间的交往非常“守规矩”。尤其是教育领域,“作风问题”就像一把利剑悬挂在教职员工的头上。身为学校负责人的校长,绝不允许公然去追自己的女下属。校长只能在暗中密切关注着玲子的一举一动。

  忽然有一天,校长发现玲子看“眼镜”的眼神有些异样。这双会说话的眼睛可从来没对自己说过话。当时正在批改学生作业的“眼镜”并没有发觉,却让校长瞬间捕捉到了。校长顿时如同喝了一碗老米醋,直酸得他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他原来一直觉得,自己论条件论相貌在全村青年中无人可比,当是采撷“天山红花”的不二人选。现在却明显地有了危机感,这对手就是老同学“眼镜”。

  “眼镜”的本名叫丛仁,文革前是县一中的高材生,只因为要“大有作为”和千千万万青年人一样,回村当了民办教师。

  那时的丛仁高高瘦瘦的,皮肤白皙、挺秀的鼻梁上架着一副低度近视眼镜,总给人一种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感觉。龙河村当时再找不到第二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人们便风趣地给他起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外号——“眼镜”。

  在那神州一片红的大好形势下,教师的教书水平很难分出个高低,学生考试一般都采用“开卷”的方式,考试成绩也从不张榜公布。唯有宣传毛泽东思想才是首要任务,各学校都成立了“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即便是正处在启蒙教育期的小学也忙着催绿叶快红:稚声童舞伴着锣鼓管弦,接连不断的文娱汇演使雅静的小学快成了艺校。

  既然艺术园地长满了“毒草”,汇演节目只能靠自编自演。前车可鉴,这可是块烫手的山芋!“臭老九”们谁不远远地躲着它?“眼镜”的文学造诣在龙河大队是公认的,且又“根正苗红”,这付重担自然得他来担。“眼镜”也算有了用武之地,他所编写的节目在全公社、乃至全县汇演中多次被评为优秀节目。尽管作品的落款是“龙河小学集体创作”,尽管上台享受领奖风光的总是小学负责人丛智,“眼镜”却半点不感到委屈。他早就习惯了这种“功归集体、文责自负”的政治惯例。

  龙河小学这“一文一武”的两员干将,是龙河村公认的青年才俊,更被那些春心初漾的花朵们背后美誉为“丛氏双杰”。有时候为了“双杰”中到底谁更优秀,花朵们私下里甚至争得不可开交。既是同学又是同事的“双杰”兄弟原本关系非常不错,却因为“天山红花”的靓丽绽放而悄然发生了变化。校长前些日子喝下的那碗“老米醋”在心中已经发酵成了“醋精”,不找机会吐出来别提心中有多难受。

  校长一向跟形势跟得最紧,在龙河小学他就是“正确路线”的代表。他常对小学教师们说的一句话就是:“唯有思想上染不得半点尘埃”。如果不熟悉他的人听到这句话,一定会惊讶得眼睛发直:校长什么时候得了“北宗六祖”神秀的真传?

  那次他组织本校教师“斗私批修”时,正为编写新节目累得闹心、愁得挠头的“眼镜”苦笑着说:“我们这些当‘孩子头’的无权无势,整天忙得头都昏了,哪来的那么多私可斗。”

  没想到校长顿时把脸拉得老长,非常严肃地说:“丛仁同志,你敢说你没有私字?那天我亲眼看到你撕办公纸抽烟,这不是私字是什么?难道这办公纸是天上掉下来的?”

  校长的严肃劲令几位教师非常吃惊,“眼镜”更被这连珠炮般的发问惊得有些发蒙,便没好气地说:“不就是一页白纸吗,我赔还不行!”

  校长听了态度反而和缓下来:“我也认为这事不大,赔不赔都无所谓,对这件事的认识态度才是大事。”

  校长并没有诬赖“眼镜”。记得那是一个星期天的晚上,绞尽脑汁为小学编写参赛新节目累了一天的“眼镜”,仍然得参加晚上的备课两小时,他疲惫得忍不住在办公桌前打起了瞌睡。老教师邢世谨悄悄地看了一眼正欲进门的校长,忙对“眼镜”说:“丛老师,你尝尝我今天刚买的‘关东板子’怎么样?”边说边把烟荷包递给“眼镜”。

  “眼镜”睁开眼看见校长进来了,当即明白了邢老师的用意。平时一般不抽烟的“眼镜”,偶尔在年轻人的撮弄下也抽颗“耍”烟凑热闹,旱烟还从未抽过。听了邢老师这样说,便顺手撕了一小溜办公用的白粉莲纸,拙笨地卷起一个比香烟还小的“喇叭筒”,刚吸了一口便被呛得双眼流泪咳嗽连声,“眼镜”的困意也随着咳嗽声飞走了。这一切都被校长看在眼里,他当时并没说什么,甚至还和教师们一起大笑出了洋相的“眼镜”。想不到半年后竟被当做斗私批修的实例提了出来。

  那小溜白纸给“眼镜”找的麻烦远没结束。当时小学的党、团组织关系都在村里,校长便是村里首批“新鲜血液”之一。当大队党支部准备再次“纳新”时,“眼镜”也名列其中,党支书自然要了解一下“眼镜”在学校的表现。校长也非常客观地汇报了“眼镜”如何撕办公纸抽烟、如何在斗私中不能正确认识。态度还很不冷静。为了保证党员思想的高度纯洁,建议对“眼镜”应当再考察一段时间。

  大队革委会委员出身的党支书听了虽然觉得非常滑稽,但还是依了校长的意见。无论如何,校长毕竟是一枝花的儿子……

  校长的家庭属于令农村人眼热的“工资户”,父亲是某公社的供销社主任。身为大队妇女主任的母亲在村里也算得个风云人物,她年轻时曾是龙河村大名鼎鼎的“一枝花”,多少年来一直享受着众星捧月的风光。尽管暗中不知道累坏了多少双眼珠子,但真正能在她股掌间找个位置也绝非易事。鬼精的她总能把自己的姿色利用得恰到好处。

  校长是家中的独子,更是一枝花引以为傲的“心尖子”,儿子的心事当妈的岂能不清楚?她也看好了玲子的美貌,在内心早就把未来的儿媳锁定在这朵“天山红花”身上。并且未雨绸缪地在玲子妈身上下了大本钱。

  玲子的父亲几年前就去世了,家中还有个七岁的弟弟小强患肺结核。虽说病情已经基本稳定,但还是面黄肌瘦的急需补充营养。在那个物资极端匮乏、连买猪肉都得凭票供应的年代谈何容易?普通人在买肉时想多买点肥肉都办不到。更何况还有个该死的“钱”字紧紧地拴着手脚。

  校长家办这些事却易如反掌,身为供销社主任的父亲掌握着全公社紧俏物资的销售权。要结婚的人想买“三转一扭”(1)中的任何一件,都得供销社主任的亲手批条。相对宽裕的经济条件更让徐娘不老的一枝花不减当年风骚,使她处理起各种关系来游刃有余。她经常借关心小强的身体为由去玲子家串门,每次都带了农村人非常稀罕的猪大油或各种肉类,弄得玲子妈十分过意不去。却又无力拒绝:瘦弱的小强太需要这些营养补充了。

  村里人谁不知道一枝花是只“铁公鸡”!她极不寻常的大方自然引起了邻居们的猜测,都认为玲子和校长在恋爱。在大多数人眼里,他们是郎才女貌、非常般配的一对。在一枝花一连串的强劲攻势下,就连玲子妈也逐渐产生了这种想法。

  对于这种不寻常的援助,玲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几次想劝母亲再别接受一枝花明显过分的援助。可一看到小强贪馋地啃着一枝花送来的熟猪脚时,玲子的心又软了,并且感到一种揪心的痛。她更可怜有病的弟弟。这种无奈的煎熬没少让玲子暗中掉泪。可目前除了校长家,龙河村再也找不到第二家有这条件的。玲子的心情很矛盾,她的心好长时间都在暗夜中无奈地彷徨、抽搐。

  玲子心中的煎熬来自于一个秘密:她偷偷地爱上“眼镜”了。早在他们一起创作“面向朝阳”时,玲子心中便孕育了爱的种子。经过二年多的心血滋润,玲子闺梦中的那个“他”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并且悄悄地在心里生了根。

  跟家庭条件优越的校长相比,“眼镜”家不知道差了几个档次。父亲虽说连年被评为五好社员,母亲又是一把过日子的好手。家中的日子还是显得有些拮据,有时为十六岁的妹妹添件新衣都感到力不从心。“眼镜”内心非常爱玲子,更希望能得到玲子的爱,只因为玲子优秀得让他自馁才长时间不敢表露。他也感觉到玲子喜欢自己,但喜欢毕竟跟爱还差着一段距离,说远可能是十万八千里,说近也就是一层窗户纸。其实,目前他们的关系就像隔着一层半透明的薄窗户纸:尽管朦朦胧胧、却照样能在各自心中酝酿出别样的甜蜜。

  窗户纸到底是被“眼镜”偷偷地先撕开了一个小孔,那“新芽破土”的情景玲子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是一个新月如钩的秋夜,小学教师们并排坐在一起看电影《龙江颂》,“眼镜”正巧和自己坐在一条长凳上。当影片中的故事进入高潮时,“眼镜”趁机抓住了自己的手,尽管当时感到有点突然,玲子还是毫不犹豫地抓紧了对方,只觉得一股从未有过、又说不清楚的暖流迅速充满全身。可惜那双手时间不长就得飞快地松开——影片演完了。尽管玲子心中怨恨电灯亮得不是时候,这奇妙的感觉还是让她心跳加快、脸上发烧。整个晚上都陶醉在“龙江恋”的甜蜜中。

  炽热的政治衍生出奇特的社会风气,即便是关系明朗的情侣,在公开场合也看不到他们手拉着手。尤其是在农村工作的教育领域男女,生怕被人扣上“小资情调”的帽子。更别提还处在朦胧中的“地下工作者”了,暗中拉手对她们来说已经属于“奢侈品”。自此以后,“眼镜”不管离有多远,玲子都会听到他的心跳声。

  初恋的魅力到底有多大当属千古之谜,至今没人能说得清。“小资情调”的枷锁没能锁住两颗真诚相爱的心。花前月下他们尽管不敢“深读”欧阳修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从内心流淌的款款细语仍然让他们感受到无比甜蜜。

  玲子家门前有一株巨大的杜梨子树,虽说已有上百年树龄,每到花季还是繁花如雪、清香醉人,玲子晚上备完课以后,便偷偷相约眼镜“赏花”,“眼镜”当然高兴,他更想欣赏一下这难得的“花醉人也醉”。

  虽然“眼镜”在性格上和玲子有着很大的不同,玲子却能完全接受他。“眼镜”生性文静,玲子活泼开朗。“眼镜”有时反被淘气的玲子逗得红了脸。这让玲子很开心,她很喜欢“眼镜”害羞时的窘态。

  玲子有位在大连工作的表姐回乡探亲时,顺便看望了相距十几里路的姨妈,并给表妹带了一件价格不菲的礼物——一支派克金笔。

  原本这支金笔是丈夫当年向她求婚时的定情礼物,表姐几乎从未舍得使用过,一直精心地珍藏了好几年。直到丈夫另有所爱和她离了婚,这支满载着甜蜜和怨恨的金笔才失去了她继续珍藏的意义。性格刚烈的她当时恨不得砸了它。可又想到它本身也是无辜的,这才把它送给了表妹。

  玲子大体知道这支金笔的价值:一个科级干部的月薪也买不下它。自己完全没必要使用这么昂贵的金笔,倒不如送给才华横溢的“他”更有意义。

  玲子的想法遭到了母亲强烈地反对,玲子妈认为这支金笔要送人也只能送给校长。母亲的心思不说玲子也清楚,就是希望女儿将来能嫁给校长。让一双儿女过得幸福才是她的最大心愿。

  玲子尽管不愿完全满足母亲的心愿,但在送笔这件事情上却不想再惹母亲生气,反而觉得这样更好,起码还清了这两年所欠校长家经济上的人情。如果让这人情继续亏欠下去,玲子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办法解决自己内心的歉疚。

  那是一个异常寒冷的周六。凛厉的西北风偶尔夹杂着星星点点的清雪,突然袭来的寒流使气温一下子降了十几度。往常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冷清得不见一个人影。玲子吃过晚饭、将那件半旧的“棉猴”(2)裹得紧紧的,毫不修饰地去了校长家。

  “伯母好!”玲子一进门先向正在堂屋刷碗的一枝花打了招呼。

  “哟!是李老师来了,稀客稀客!丛智,还不快请李老师进屋去坐。”一枝花赶忙解下围裙,满面春风地迎接着这位“准儿媳”。两年来,她为帮助儿子解决“剃头挑子一头热”的难题,在玲子身上是煞费苦心。她老早便听儿子说过玲子的倔脾气:她看准的理儿别人很难从内心让她改变。一枝花却不以为然,凭她得天独厚的条件和极端灵活的交际手段,在龙河村她玩不转的人还没遇到过。她不信自己的砂锅慢火煮不烂这块硬骨头。现在玲子晚上肯独自迈进这个家门,说明自己的“慢火”已经见了功效。

  校长听说玲子来了,赶忙从房间出来迎接:“李老师,快请到屋里坐”。

  一枝花非常热情地对玲子客套了几句之后,便向儿子丢了个眼色,借口开会去了她和大队领导专门研究生育问题的工作室……

  玲子没想到一枝花晚上还要出去开会,尽管心中有些忐忑,此时也只好随校长进了房间。

  校长的房间设置得非常大气:迎门山墙立着一个村里绝无仅有的豪华大书柜,透过紧锁着的玻璃门,能看到其中整齐地放着一排马、恩、列、斯著作和毛泽东选集。和存书数量相比,那硕大的书柜显得分外空洞。摆放了几年的书籍更是洁净得令人吃惊,绝不亚于刚开包的新书。

  玲子的突然来访令校长有点受宠若惊:自己是玲子的顶头上司,并且暗中没少向她发送“友好信号”。玲子虽说总是报以微笑,但那笑眼中却从来找不到一丁点“火花”,更别提肯独自登这个门了。今日这太阳可是从西边出来了。

  校长拖过一把白钢管椅子:“大驾光临,蓬荜生辉!你李老师可是难得的稀客,快请坐。”边说边又拉开抽屉,拿出一包农村人难得一见的上海产“大白兔”奶糖,亲手剥开一块递给玲子。校长热情得让玲子有点招架不住。

  校长生得方脸浓眉,器宇轩昂,微黑透红的脸颊上经常跳动着一双深深的大酒窝。身高虽说不足一米七二,却结实得像座铁塔,几年来一直是全公社有名的篮球中锋。原本就属于一种让女人心仪的类型,更何况前些日子又转了公办教师。说心里话,玲子要不是心里牢牢地装着眼镜,也许真有可能顺了母亲的心愿。但现在又根本不可能,眼镜才是她心中的唯一,是任何人无法替代的。非常崇尚纯真爱情的玲子,绝对不肯去亵渎她的初恋。

  房间里漫溢着浓烈的花露水气味,撩人心脾的环境静谧得让玲子心里不安。假如一枝花没出去开会,她肯定会陪她母子多聊会天,现在却不想在这里多呆半刻,几句客套话过后马上转入正题:“丛校长,我们全家都感激伯母这几年的盛情帮助,却又无以为报。我想送你一支钢笔,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说着便把那支金笔递给了校长。

  “李老师太客气了,同是一个村的邻居,父母间相互走动是正常的,我们做儿女的不必去管它。倒是这支笔我该感谢你了,只要是你送的东西我都……”校长话还没说完眼睛便发了直,他认出了这是支世界名笔,这支“派克”的价值不低于县长一个月的工资。更重要的是玲子送的,他觉得自己就像在梦中一样。虽说这支笔的经济价值超过了几年来对玲子家援助的总合,他还是高兴地收下它,余下的事只能靠母亲以后去补偿了。

  校长一边说着感谢玲子的话,一边又问起小强的状况,不禁勾起了玲子的伤感:就是因为可怜的弟弟才欠下了丛家这么多的人情债。玲子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校长顿时慌了手脚,赶忙安慰玲子:“对不起,我不该提这让你伤感的话,不过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看在咱是同事的份上,这个忙我一定会帮到底。并且没有任何附加条件。我家的经济状况你也知道,保证不会让小强没钱治病。”

  玲子心里非常清楚:校长的“没有任何附加条件”即是最大的条件,也是玲子最不能答应的条件。但嘴上还得表示感谢:“那俺可真得谢谢你啦丛校长!”说完便擦干眼泪,站起身来打算回家。从一开始玲子便觉得,除了“眼镜”以外,晚上和别的男人独自在一起终究不是个事。可又没办法,自己总不能随着一枝花一道出来吧。

  校长见玲子站起来要走:“你忙什么?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没告诉你,快坐下。”校长故意把这件最能挑动玲子神经的消息放到最后,为的就是能留玲子多呆会。果然,玲子一听还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说,只好重新坐下来。

  “你为什么不写入党申请?”

  “我觉得自己不够条件,连丛仁老师都不够条件,我自然不抱希望。”

  “你错了,我现在是教育支部的组织委员,又是你的校长,支部中有谁比我更了解你?实话告诉你,县里还要转正一批民办教师,只是名额非常有限。党员比非党员优势可大多了。听我的没错,马上写申请,我会做你的入党介绍人。”

  玲子一听自己有希望转为公办教师,心里别提有多激动。“工资户”在农村可是个非常诱人的称谓,是多少年轻人梦寐以求的目标。自己如果转成公办教师,即便工资低微,家中的经济状况也会有所改观。自然能为母亲减去不少负担。心情激动的玲子尽管眼里仍然没有“火花”,却对校长第一次表示了最真诚的谢意:“你为俺的事操了这么多心,俺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了。”

  “是真的吗?真要感谢俺太容易了,你肯在这里亲上一口俺就非常满足了。”校长微笑着、半玩半实的指着自己的脸颊说。

  玲子顿时被羞得满脸通红,以她往日的脾气早就口不饶人地收拾你了。现在却不好发作,后面的“转非”大事还得靠校长运作,自己怎能为了一句话去惹他不高兴?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打着哈哈稀里糊涂地过去:“校长你可真会开玩笑,俺就不耽误你休息了。”说完便笑着站起身来要走。

  这时却见校长一边狠狠地搧着自己的耳光一边说:“俺这是何苦呢?偏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玲子听了一时也有点于心不忍:校长刚才的话尽管有些离谱,但毕竟只是一句话而已,自己如果马上离开,明显让他有点下不来台。玲子此时走也不好走,坐又不肯坐,站在那里左右为难。

  校长见玲子如此情形,认为她的态度已经有所松动,一把抱过玲子便热吻起来。玲子起初以为校长真的要她只吻一下脸颊就完了,尽管心里十分不乐意,却没有表示拒绝的意思。没想到校长会把自己紧紧地箍在怀中,对着自己的嘴发疯般地狂吻。玲子这才慌了神,尽管她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在体力上她比公牛不知道差了几个档次。

  被欲火烧得发疯的公牛,忘记了刚刚说过的“不附加任何条件”,毫不费力便把挣扎的玲子抱上了床,将那颗“伊甸园圣果”强行地塞入玲子口中……

  红尘中许多痴情男女所以喜欢把“禁果”说成是“圣果”,是觉得它异常甜蜜。此时的玲子却觉得它就是一块“黄连”,又涩又苦,羞愤和痛苦令她全身痉挛,却又不得不就着泪水吞咽下去……

  激情过后的公牛变成了一头温顺的羔羊,跪在玲子面前一个劲地赔罪。请求玲子原谅他一时的冲动,体谅他爱她爱得发疯的心情。并继续对玲子发誓许愿:无论这次转非指标有多紧张,父亲都会想法为她搞到手,保证让玲子一生过得幸福。

  被折腾得疲惫不堪又身心俱伤的玲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公牛无论说什么她都一言不发,那充满哀怨的双眼继续在流泪……

  玲子因为感冒请了两天假,星期三才到校上课。这几天,校长虽然自信“农转非”的巨大诱惑能抚平玲子的伤痕,但他内心仍然如同揣了一只小兔子。他几次打算亲持重礼去玲子家探病,可一想起玲子那极度哀怨的眼神便不寒而栗。直到玲子上班后到校长室交了那份申请书,他的心才放到实处。尽管玲子始终没拿正眼瞧他,校长还是高兴得眉眼带笑、屁颠屁颠地大显殷勤。

  外表天真活泼的玲子其实是个极有个性的姑娘,这次被公牛强行拿走了女儿身令她悲苦欲绝。她恨公牛,也恨自己,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浪费那些历历可数的、至今仍令她心醉的“人约黄昏后”,现在后悔也晚了。她躺在自己的房间哭了一夜,也想了一夜,第二天连早饭都没吃。借口感冒大被蒙头地躺在房间,又不肯吃药,弄得母亲干着急没办法,她更熟悉自己女儿的倔脾气。

  玲子所以没去揭露公牛的丑行,仅仅因为“农转非”是挡不住她的,真正让她哑巴吃黄连的是一枝花。一枝花是有名的“无利不起早”,由于她长年对玲子家的大力援助,村里人早都认为玲子和校长是对没公开的鸳鸯。自己夜间独自去了“恋爱对象”的卧室,即便“圣果”是被迫吞下的,对外人又如何说得清?其结果只能是给别人添了笑料。这让她一个女儿家如何承受得了?人们那种异样眼神让她想想都会混身直起鸡皮疙瘩。

  还因为她一向坚持“纯洁至上”的爱情观。自卑地认为自己已成昨日黄花,已经亵渎了美好的初恋。自己婚前失了身不啻于塌了天!只有嫁给公牛才能避免花烛夜的尴尬。

  何况弟弟的现状一直让她揪心,要想改变家中的困境,转为公办教师无疑是自己的唯一出路。目前能帮她走通这条路的也唯有公牛。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命”吧!

  玲子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被逼进了死胡同,尽管一百个不乐意,最后还得把自己卖给公牛。这不仅是母亲的心愿,更是弟弟的需要。

  几年来,玲子心中经常出现一幅画面:有着数千顷水面的龙河水库映着青山白云,在那花红柳绿、燕舞莺啼的环境中,两个青年人甜蜜地手拉着手。那梦幻中的两个人正是“眼镜”和自己,每当想到这幅画面时,玲子做梦都在笑。

  公牛强塞给她的“圣果”如同一块罪恶的石头,一下子将水中的画面击得粉碎。玲子曾试图重新组起这幅画面,却怎么费力都不成功。那突然激起的波浪长时间不肯平静,水中形成的涟漪更是没完没了地延续,勉强组起的画面如同“哈哈镜”里的景象,只能让玲子心里更难受。

  经教育党支部批准,玲子正式成为“无产阶级先锋队”里的一员。这当然得归功于校长,但已被“黄连”药得麻木的玲子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就连那句“谢谢领导培养”的客套话都不肯对校长说。相反,她却愈加觉得对不起“眼镜”了,这几天她一直觉得内心愧疚得慌。为了吐出一直压在心头又无处发泄的怨气,为了重新给自己的心理找回一点平衡,玲子做了一个十分大胆而又荒唐的决定。

  转眼又是一个星期六。这天下午,玲子悄悄地给了“眼镜”一个纸条:约定晚上八点在她家见面,有要事商量。

  “眼镜”这几天发觉玲子的眼神总在躲闪自己,眼睛深处分明藏着一丝别人难以察觉的忧伤。更听不到往日她那天真爽朗的笑声。“眼镜”尽管内心着急,却不方便直接问她,再说以玲子倔强的性格,她不想说的话即便是她妈也难问出个结果。今晚玲子约了自己到她家中相会,也许是揭开这谜底的最好机会。

  “眼镜”刚一进院玲子便迎了出来,她轻轻的说了一句“你来了”便顺手插紧了大门,领着“眼镜”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他这才惊愕地发现玲子家中只有她一个人。

  “大婶和小强怎么不在家?”

  “今天去了俺姨家送俺表姐回大连。”

  玲子的房间布置得尽管十分简陋,却给人一种非常整洁的感觉:放开的褥子上铺着干净的凤尾布褥单、一床花棉被叠得方方正正连同枕头摞在一起;炕尾安放着一张带有俩抽屉的旧炕桌、上面立着一排参差不齐、新旧不一的书籍;炕前的桌柜充当了梳妆台、上面放着几件极其简单的梳妆品。

  自从演过那场“龙江恋”以后,玲子那双明亮的眼睛每当独对“眼镜”时便会放出一种异样的光彩。刚开始时也曾弄得他局促不安,还以为是自己脸上出了什么洋相,也曾问过她,玲子总是两手托腮笑而不答,慢慢地“眼镜”终于读懂了玲子眼里的“话”,并且暗骂自己真是个书呆子。今天晚上这双眼睛又在说话了,已经熟悉玲子性格的“眼镜”自然不会去问她。

  他们就这样默默对视良久,各自好像都有话要向对方倾诉,却又一句都没有说出来。“眼镜”惊奇地发现,玲子今晚做了精心而又简单地打扮:刚洗过的秀发未扎成往日的一对短辫,而是简单地收在脑后、变成当时乡间极少见的马尾发形。一件从未穿过的红色新毛衣代替了平日那件半旧的紫毛衣,雪花膏的芬芳使房间变得更加温馨。

  今晚是入冬以来最温暖的一夜,但没有保暖设施的农舍还是有点冷,上身仅穿了一件毛衣的玲子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眼镜”见了赶忙替玲子取下挂在墙上的棉衣:“你穿得这么少,就不怕感冒着?”边说边给玲子披在身上。玲子却就势抱住“眼镜”的脖子颤抖着说:“仁哥,我现在觉得非常冷,你就抱抱我吧!”

  玲子的行为大胆得让“眼镜”吃惊,但他还是顺从地抱紧了她。闻着玲子醉人的发香,“眼镜”终于明白今晚她找自己来的目的。玲子的做法尽管使他浑身热浪奔涌,初近爱河的“眼镜”仍然不敢鲁莽,直到玲子抱着他的脖子狂吻时,“眼镜”才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两年来集聚的情火顿时奔涌而出,在那床花棉被下猛烈燃烧。如痴如醉的玲子这才明白:并不是所有的“圣果”都是苦涩的。

  已近疯狂的玲子索性将自己所有的“礼物”全部奉送给“眼镜”,定要坚持和“眼镜”赤裸相拥一个夜晚,觉得只有这样才没白和“眼镜”相爱一场。尽管母亲和一枝花已经商定好了她的婚事。但这压抑了多日的怨愤还是一股脑地发泄出来。她嘴上不说,心里就是要在入洞房前先给公牛戴上一顶绿头巾。

  玲子躺在“眼镜”怀里一边流泪一边说:“仁哥,你是我的初恋,也是我最后一个恋人,我将来不管和谁结婚,你都是我唯一的最爱。咱俩今生是有情无份,我只能送你一个这样的夜晚当作记忆。你千万别怨恨我,别的你就别多问了,但愿你将来能找个更好的女人。”玲子说完已是泣不成声,弄得“眼镜”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何况玲子的话本身就是一把利刃,直刺得自己心头淌血。他只能把玲子抱得更紧,在痛苦和甜蜜中度过了终生难忘的一夜。

  两个月后,玲子和校长匆忙结婚。婚礼举办得如此仓促,其真正原因唯有玲子最清楚。在他们的婚礼上,校长高兴地对客人宣布:玲子已经正式转为公办教师。

  半年后,校长夫妇双双进了城,在县城两所小学分别任教。

  与心仪初恋比翼双飞的希望破灭以后,“眼镜”内心非常痛苦。他恨这个时代对自己的不公,他极力挣扎着没有跌倒,他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未来的希望”们身上。直到恢复高考后,他才离开了村小的“希望”们——以优异的成绩被山东大学文学系录取。

  当年那位梦中的“她”现在那里?是否生活得快乐幸福?“眼镜”很想知道,却又不敢往深里探究。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性格:一旦重新陷入这平静了几十年的感情漩涡,想再爬出来都难!他将无法面对自己的妻子。将那段镌刻在心头的往事当作人生的记忆也许是自己最好的选择。

  龙河大队当年曾是全县计划生育的一面红旗,学校生源的短缺自然来得更早。四百多户人家的龙河村,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三年间竟然只生了一个孩子!有着几十年历史的龙河小学,早在二十年前便不得不停止了“昂首挺胸、阔步前进”的脚步。只留下几排缺门少窗的校舍,在乍暖还寒的春风中无奈地颤栗。

  忽然,远处一阵音乐声打破了“眼镜”的沉思,他心头不禁为之一震:他是多么希望在这里听到青年人和孩子们的喧闹声。但随即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他听出了这是有人在拉京胡,演奏的是苍老的京剧曲调“二黄摇板”。这里可不会有什么少年宫……,半生从事文史哲研究的教授内心怎能没有自己的感受?

  面对那片残旧的教舍,“眼镜”独自徘徊了许久。或许是出于对龙河小学那段“峥嵘”岁月的留恋,或许是对三十年前青春梦破灭的追思,或许是因为其它不好评说的原因,总之,“眼镜”的心情很惆怅。他在心中默默念着:希望?希望……。

  注:(1)包括自行车、缝纫机、座钟、收音机。农村当时又称家庭“四大件”。

  (2)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流行的一款连带帽子的棉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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