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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马街叙事
作者:

石马街没有马

  石马街没有马。石马街的马是一块石头。我曾以为石马街有一匹类似霍去病墓石雕群中的马,线条洗练,气质深沉,在岁月更迭中固守着封建时代。但石马街的老人告诉我,石马街的马不是雕凿出来的,是地里长出来的,突出地表的部分长约一庹,一头跃出,势如奔马,因此得名石马街。

  石马街的孩子都骑过这匹马。

  我来石马街时,石马街是老旧的,街面以碎石铺就,被岁月打磨得油光锃亮。一排排草房子好像蹲坐的翁叟,头顶斗笠,一蓑烟雨。多数院落无人居住,长年累月地门窗紧闭,有人当街小便,不忘找一个墙角,不忘束裤而去。后来,草房墙壁画了“拆”字,好像是那人用小便写的。

  那时我在石马街附近一座楼上日日俯瞰,目睹了石马街的变迁。先是挖掘机开进来,大铁家伙“嗷嗷”叫着,扬开巨手,草房立刻皮开肉绽,石马街顿成废墟。拣垃圾的都来,蝼蚁般在废墟中钻来钻去。废墟被静置的一段时间里,仿佛《聊斋》里的某场布景,深夜会有聂小倩燕赤霞之类出现。

  然后还是挖掘机,又加上破碎锤、运输机,石马街很快夷为平地,很快挖出大坑,很快又来了起重机、搅拌机。起重机挥动长臂,控制了石马街的上空。我曾目击它的加高——它矗立着,千斤顶将塔身的钢架撑开,仿佛将两节脊椎扯开,一截塔身锲入、拧紧,它一共加高了三次。人们穿着迷彩服、灰西服,拿着瓦刀、锤头,在木板上、钢管上、砖头上行走。他们把钢管朝钢管上摔,把石头朝石头上摔,搅拌的声音、撞击的声音、敲打的声音使石马街仿佛重灾区。

  他们时有争执,争执的时候,机器都停了,只有人的声音,两个青年男子在半空殴斗,一人手里一块砖,在钢筋、铁器、水泥柱间追逐、对峙。

  最具有戏剧意味的是两个中年男人的吵架,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没有粗口,只有争执和质问。他们相距不到十米,两人的手指此起彼伏地指向对方,粗闷的声音短兵相接,一个戴着红头盔,一个戴着蓝头盔,蓝头盔的男子穿着蓝西服,红头盔的男子手里提着一只铁桶,他把桶一会儿提起,一会儿放下。提起桶是他不想吵了,欲转身去干活,放下桶是他又火了,转过身前进一步。

  就这样,他一提起桶,我的心就放下来,他一放下桶,我的心就提起来。

  最后他们并没有火并,反背着手,慢慢地踱开了。

  一年之后,石马街的草房被楼房取代,街面的碎石被水泥取代,我定居石马街。石马街的格局没有变,名字没有变,但石马街的马不知所踪。

  我没有见过石马街的马。

  石马街很多人不知道,为什么叫石马街。

  

  一场雨途经石马街

  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

  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

  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每当下雨的傍晚,我就会在心里吟诵关于雨的诗句。

  我喜欢傍晚的时候下雨,尤其是夏天的傍晚。因为傍晚下雨,家里就会很清凉。住在楼顶,阳光极易穿透,酷暑天,一开门热浪扑面,人立刻汗如雨下。最可怕的是厨房,太阳在夏至日越过北回归线,傍晚下班时,厨房里全是阳光,如火如荼。打开液化气灶,煎炸烹炒的时候,能闻到我被烤焦的味道。

  没有空调,开窗也热,关窗也热,风扇转出来的风仍是热的,只有大面积裸露,他们父子是光着上身,我是三点式,不过婚姻的确能把人变得四大皆空,就算这样色情,也都能坐怀不乱。

  现在,一场雨途径石马街。春雨如恩诏,夏雨如赦书。下雨的时候,我拉开窗户,好像拉开了夜幕,趴在窗上俯瞰,看那些汽车,雨刷像节拍器一样摆动,雨滴在柏油路上反弹如跳动的音符。积水的路面,无数的同心圆像笑容,先是酒窝大、杯口大、碗口大、盘子大,唱片一样旋转着、扩散着,还有一些路面在不停地冒泡,不停地破碎,到处都是雨,看到有人在雨中转动手中的伞柄,转成一道彩虹,一根棒棒糖,雨就飞起来了。

  下雨的时候,石马街真是宁静,只有雨的交响乐。法桐树、道板砖都被冲洗得洁净鲜艳。石马街两旁店铺洞开,店主都坐在店中央,坐在许多鞋子、衣服之间,像所罗门一样坐在他的财富王国之中。

  楼下人家的花草在雨里匍匐着,有人家的衣服忘了收,在雨里湿着,还有人忙忙地将各种盆摆出来接雨。这时对门主妇“哗——”地拉开窗,探出小小的头,我们俩就扭头互相看着、微笑,同时说:“下雨了,真好!”

   

小嘛小儿郎

  王金康是石马街的名人。王金康是个十岁男孩,上小学四年级。每个双休日的中午,都有一个男孩在楼下叫他:“王金康!出来玩!”每次都正好是午睡时间,声音之大,整个石马街都能听到。最崩溃的是每天早晨六点,王金康他妈叫他:“王金康!起来上学啦!”“王金康,还没起来,晚啦!”“王金康,你不上学啦!”王金康家的卧室和我家的卧室只隔一道墙,他妈的声音活像周扒皮。

  王金康的名字就这样被叫响了。

  每次王金康的同学在楼下叫王金康的时候,我就问:“为什么不摁门铃?为什么扰人午睡?”我在心里问。每次王金康他妈叫王金康起床,我就问:“为什么不轻轻的?为什么不叫他叫宝贝?”我在心里问。

  总之,每个早晨都在睡梦中被王金康他妈叫醒。

  每次被王金康他妈叫醒,我就替王金康痛苦。王金康太不幸了,他妈的声音一定是他小学、初中乃至高中,整个成长生涯中最痛苦的记忆了。他妈把好端端的清晨无情地给毁了。

  但是,王金康没有醒。

  双休日,楼下跑着好多孩子,麻雀似的喳喳欢叫。有时玩滑板车,小手扶着金属杆,脚踩横板,风一样飘来飘去,像几米的漫画。有时玩汉堡包游戏,一边喊口令,一边做出各种奥特曼手势。有时石马街的清晨,那么多小嘛小儿郎,背着书包上学堂,我不知道哪一个是王金康。但是有一次,我和王金康的同学说话了。那时我儿子在高三,为了确保他的午睡不被打扰,我中午在楼下看守,防止王金康的同学来叫王金康。果然来了,我问,你找王金康吗?他点点头,我说,王金康不在家,他让我告诉你他不在家,一点半以后你再来,他就在家了。

  我说王金康不在家,男孩半信半疑走了。第二天中午又来了,我让他摁门铃。王金康出来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个女孩。他们在花坛里玩。我对他们说,你们不要大声说话,楼上的人都在午睡。他们不做声。我站在花坛旁边看着他们。他们拿了许多的鞭炮,把鞭炮一个一个地栽进土里,露出引信。他们手执木棍掘的掘,埋的埋,后稷播种一样。

  我见他们在土里栽鞭,大惊,轻声说,你们等一点半以后再放好不好。他们说,我们就等一点半以后放。我紧紧盯着鞭炮,一点半以后,儿子上学了,他们早跑没影了,鞭炮还在土里,露着引信。后来的几天里,我一直提心吊胆,不知他们什么时候放。一年过去了,还是没响,王金康他们早忘了吧。

  总之王金康是石马街的名人,很多人不认识王金康,但是知道石马街有个孩子叫王金康。他有同学、有玩伴,有快乐的假日,有黑色的早晨,有一个响亮的名字。每个清晨,在他妈的大嗓门里,王金康正睡得香甜。

   

中国好声音

  《陶庵梦忆》中有一篇《虎丘中秋夜》写作者中秋赏月,“三鼓之时,人皆寂阒。一夫登场,高坐石上,不箫不拍,声出如丝,裂石穿云。听者不敢击节,唯有点头。”每读此段,我便忖度,那应该就是明朝的好声音,中国的维塔斯了。

  现在是全民唱歌,才艺仿佛只有唱歌一种。的确,人人都会唱歌,我所在的县城KTV就多达百家,且常爆满,可是真的好声音寥若晨星。我从来就没觉得那些爆得大名的歌手,唱歌有多么好听。那个高坐石上的某夫,没有会旋转、能起雾、有追光的舞台,没有话筒和耳麦,才是实力派,是有丹田之气的人,真正的歌者。

  还有一些中国好声音不在舞台,不在古代,在街头、在胡同里。比如骑着三轮车穿行于大街小巷,终年唱着《酒干倘卖无》的那些些。石马街就有一个女高音,“收——酒瓶纸壳易拉罐儿——!”才旦卓玛一样,那声音没有一丝杂质,绝对不用扩音器,每一声都高亢、自信,让你觉得把酒瓶纸壳易拉罐卖给她,是极其正确的选择。听了她的声音,我第一个判断就是:她非常健康。

  在石马街,我听过的最诱人的声音是卖包子大哥喊出来的。他推一辆自行车,后座上绑个大白塑料泡沫箱子,中午时分,他在街头最热闹的地方停住,打开箱子,仿佛养精蓄锐之后的登台亮相:“包子来!肉丸儿包子来!翻滚烂热的肉丸儿包子来!”这种递进式的句子加上他浑厚的男中音、烟火味很重的吐字,立刻让人想到烫、油花、肉丁,想到他该去唱杨子荣,一掀大氅前襟:“穿林海,跨雪原,直冲霄汉——俺——俺——俺——”

  他不吆喝还好,一吆喝我就饥肠辘辘。

  石马街的中国好声音,还有一男高音。此人四十多岁,体魄宽厚,面如重枣。每到早春二月,他就出现。一声“卖——小白虾儿来!”那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行腔之优美、吐字之清晰,简直就是专业水准。

  他骑着一辆摩托车,尾座上绑着一个大铁皮箱子,一箱子小虾,洁净、新鲜,活蹦着。他只在春天出现,只卖小白虾。这种月白色的小虾下锅一炒,便成桃红。

  他每天只重复这一句,虽然没有任何修辞,但声音那么欢快,旋律那么悠扬,那不是叫卖,简直是讴歌。讴歌他的小白虾,是世界上最好的小白虾。他的声音半径直抵听众的味觉,一声喊完,人都循声而去,正午的厨房里,家家就都飘出虾的鲜香。

  他卖小白虾至少五年。五年来的每个初春,都能听到他的歌喉,那歌喉带着温带海洋性气候的湿润和温暖,带着东南季风,带着潮汐。在灰寂的、残冬盘桓的石马街,唱响春曲第一支。

   

绒花

  “世上有朵美丽的花,那是青春吐芳华……”向晚,一阵歌声令我耳廓一动——徐小凤类型的女中音,低缓,深沉,像历尽沧桑后的追述,我放慢脚步,低头聆听。

  这是繁华的石马街,沸腾的傍晚。暮色初起,人们途经于此,拥挤、吵闹——“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进来看一看进来挑一挑,全场两块钱,买啥都两块,两块钱你买不了吃亏两块钱你买不了上当……”两旁林立的店铺都有音箱,总有这样的促销声,我原来以为是本县特产,后来才知道是一套软件,全国各地都有。当然最多的是流行歌,唱《荷塘月色》,直到一听《荷塘月色》我就想呕。

  而现在,忽然有个店铺唱《绒花》,我觉得很不真实,好像回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整条街都安静了,人影、声浪都没有了,只有一首《绒花》。温柔、美丽的花。

  《绒花》是我喜爱的一首老歌之一,我喜欢的老歌大多旋律舒缓悠扬,甚至平淡,没有夸张的高潮,抒情但不煽情,歌词没有华丽的辞藻,甚至好像没有文采。

  石马街的《绒花》,不是李谷一那种明丽的声音,熹日春风下绽放,云蒸霞蔚的绒花。不是黑鸭子轻灵的声音,如蓓蕾轻吐芳华,含露绽放的绒花。石马街的绒花是雨中凋零的绒花,孤寂的绒花落落的开,落落的红颜,一点点慰藉,一点点忧伤。

  总喜欢表白,说自己有一颗年轻的心,18岁的心。但当我对这首歌念念不忘的时候,终于明白我一直身心同步,魂随梦飞,从来都没有分裂,尽管时光不停留,青春来又走,我将在21世纪更久,但我是20世纪的人。生于20世纪下半叶的我,在20世纪生长、发育、成熟,在20世纪工作、成婚、生育,我生命序列中最重要的事情在20世纪已经结束,在生长素与荷尔蒙的催逼下,急管繁弦一般地结束了。

  过去和未来都未必一定美好,不管留恋与否,我都属于20世纪;不管明天是否像期望的那样,我都将在21世纪更久,我在21世纪的事情就是,继续20世纪的生活方式,看纸质书、写钢笔字、做文学遗民,办纸质报纸。穿棉布长裙,和三两老友一起,谈谈旧事,听听老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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