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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悲咒》
作者:


  “那个老太太去台湾了!”一个平常的下午,朋友打来的报料电话把我惊得从椅子上蹦起来!

  这个老太太,十年前,我曾去采访过。她住在石马街,孤身一人,无儿无女,整日守着一部电话,这电话只等一个人的铃声——她丈夫。她丈夫在台湾,两人新婚十八天就分别了,我采访她的时候,她已经有六十年没见到丈夫了。

  那是一九四七年秋天,二十三岁的她与二十一岁的表弟结婚。他们小时候,双方父母就给他们订了亲。结婚十八天后正是中秋节,新郎吃过早饭后,就出门了,他要去烟台。新郎婚前在烟台做账房先生,婚后打算投奔新娘在朝鲜做生意的舅父,中秋节这天去烟台辞去事务,收拾东西回家。谁知去了烟台之后,烟台就封锁了,只能进,不能出。后来新郎在南京做事的大哥将其带去南京,又在南京去了台湾。从此咫尺天涯,再不得见。     

      “我一定要去台湾找他。”采访中,她不停地重复这句话,以至我马上想起“死不瞑目”这个词,以至我采访结束后多年都被这句话揪着。

       这不是小说。这是一种古典主义的现实。

       她丈夫的确在台湾,也曾在去台湾后给她写过一封信。因为封锁,这封信走了半年,先是寄到朝鲜,又从朝鲜转到她手中。在信中,丈夫告诉她“回来遥遥无期,不要等我,你另寻幸福。”但她认为分别是暂时的,是战争造成的,丈夫一定会回来。她找人代笔,给丈夫回了一封信,告诉他,她会等他,直到他回来,她认为丈夫没有收到这封信,因为她一直没有收到丈夫的回信。她说,他走那天早上,还笑着对她说:“你在家,好好照顾老人,我去收拾收拾东西就回来。”

      新婚十八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在她四十岁时,村里组织妇女体检时,医生发现她竟仍是处子之身。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海峡两岸三通后,她丈夫与大陆的亲戚屡通音讯,却没有给她任何消息。九十年代初,她为了丈夫,花了2000多元的积蓄安装了一部电话,把电话号码写在信中寄到台湾,天天守着电话,期待着台湾长途,然而,信,如泥牛入海,电话,从来没响过。

  他对她这种铁铸般的死默,更坚定了她的信念。她要去台湾,要找到他,就问他一句话,她是不是他的发妻。

  “见不着他,我闭不上眼。”她说。

      这无法实现。我想。

   

      老太太满脸皱纹,但面目可亲,没有丝毫我想象的怨妇神情。她始终微笑着向我回忆,即使说到断肠处也不落泪,真是坚贞。她家摆设简陋,连电视也没有,卧室的墙上挂着几个木制相框,每个相框里面都是同一个人的同一张相片,她丈夫的。这张照片是丈夫寄给石马街的亲戚的,她要了来翻拍、放大的。照片里的人五十多岁的样子,五官端正,带着黑框眼镜,微胖的,没有笑意。

      建国后,大嫂、二嫂相继改嫁,婆婆妈妈也都劝过她。她本可以生儿育女,过上热气腾腾的红火日子,儿孙绕膝,怡养天年。但她不,只是等。

      石马街是这县城中一条古老的街,凡住在这条街上的人,多数是县城的原住民。石马街没有马,有一排国槐树,开淡绿色的小花,一边开,一边落,使八月的石马街仿佛总是下着零星小雪。有一个终年咳嗽的老汉,永远穿着黑色的衣服,永远一个人,双手握拳,举在下颌,仿佛戴枷而行,咳嗽着走在街头,西天的太阳被他的咳嗽一声一声震下去。

  石马街还有一户人家,常播放大悲咒,那招魂似的声音使这里成为一个形散神不散的大千世界。

  石马街是一条带发修行的街吗?

  那纶音佛语一响起,我便叹想,人生何世,为什么这样的缥缈。那老汉,那放大悲咒的人,那老太太如果还在,快九十了吧? 她有没有等来电话?有没有去台湾?她还活着吗?

   

      就在我替老太太感到绝望的时候,没想到她夙愿得偿,居然真的去了台湾。

      我为她热泪盈眶,同时立即意识到:这是一个百年不遇的重大社会新闻!这真是一个让人飙泪的喜剧!

      我的脑中立刻出现无穷的问号:

      她还活着?!

      她丈夫也活着?

      她怎么去的?她无儿无女,无亲无故,又是风烛残年。

      她丈夫成家了没有?

      为什么不与她通音讯?

      一切都有答案了吗?

      她简直是一个传奇。

      于是十年后,我再次来到她家。门开了,一张慈悲的脸马上与十年前我的记忆重合,只是她的笑容深了。

      她已经不记得我,但听说我的来意后,马上扯着我的手,叫我:“丛姑娘。”一刹那我觉得仿佛穿上古装,进入了三言二拍。

      说起台湾之行,她幸福、喜悦,说:“我从地狱里走出来了”。

   

      原来,年过八旬之后,她感到去日无多,更因病痛缠身,生活不能自理而开始绝望,常对照顾她的邻居说:“死了吧!死了吧!活着干什么呢!”谁知绝处逢生,在她八十七岁这年,一位陌生的好心女士帮她圆了梦想,资助并陪同她飞往台北。

      幸运的是,他还活着。她找到他了。出人意料的是,他也从未再娶,一直单身。在台北市北投区,两个年近九旬的老人重逢。分别了一个甲子,夫妻二人没有惊呼,没有痛哭,一个愕然,一个微笑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说:“我来看你了。”她叫得那么自然、亲密,一如六十多年前。

      她微笑着,说:“我是于忠秀,你的妻子,这些年我都想见到你,我想你呀!”她坐向沙发,就像那是她家的沙发。

      他拍拍她的胳膊,说:“没事你走吧,我要吃饭了。”

      她依旧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说:“我和你一起吃。”

      从1947年中秋节的早晨,与丈夫分别,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从早饭到午饭的时间,竟是六十多年。

      她选择性地告诉我,他们见面的情形,隐去了他的绝情话。包括他说:“我不认识你。”包括谈起父母和家乡时,他说:“我没有父母,没有家。”

      这些,她没有说,她只是认真地用她的左手和右手,不止一次地向我还原那个他轻轻拍她胳膊的动作。那个动作,也许是他们结婚后六十多年来唯一的一次肢体接触吧。

      我问:“你哭了吗?”

      她说:“没哭,我笑着。”

      “他那个家脏的,乱的,一看就是一个人……”向我说起丈夫的孤苦时,她终于下泪。

      采访结束时,老太太问我:“你说怪不怪,怎么他也是一个人呢?”

      我想了想,说:“他心里有你,记着你。”

      她含笑点头,竟有些羞意。

      一个没有再娶,一个没有再嫁,这使她百感交集,觉得脸上有光,同时又给她带来希望。她一直活在自己一厢情愿的幻象之中。她不愿意接受,他们的悲剧,也许不是战争的悲剧,是爱与不爱的悲剧。她不愿意承认,也许他从没爱过她,而她爱他,心里只有他。她不能理解,同是形影相吊,他的痛苦其实比她更为深重,天涯沦落,家业荒芜,无力衣锦还乡,他早已万念俱灰。于是六十年前,她自喜郎君如意,他无奈奉命成婚;六十年中,她心心念念,他无影无踪;六十年后,她跋山涉水,他拒之千里。

      从台湾回来后,邻居都以为她了却心愿,身体和精神会垮了,商量把她送敬老院,但她仿佛活回来了,一扫沉沉暮气,变得神采飞扬,说:“我不去敬老院,我要在家等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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