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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 盘
作者:陈强伦

我家里有一把算盘,我们兄弟姐妹都用过它,这里说的用过不是在生活中用过,而是在读书时用过。上世纪七十年代前,读书读到四年级时教学都有珠算课,即让学生学习打算盘。算盘这东西对算帐来说可真是个好东西,一个框,几根竹棍,将几个木珠一串,劈里叭啦一拔,就能算帐,加减乘除,四则混合运算,不管多大、多繁杂的数字只要一扒啦,立马结果就出来了,有时比计算机还快,真是神器。

据资料记载算盘起源于东汉,唐宋时期已在中国普遍使用,后流传到国外。由于珠算口诀便于记忆,运算快捷,携带方便,所以在广大劳动人民当中很普及。

我家那把算盘传到我们这有多少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知道我爹用过它。我爹很小的时候我爷爷就过世了,由此可以断定肯定不是我爷爷那辈给我爹买的,我爷爷那辈很穷,是个地道的庄稼人,也用不着买个算盘,倒是听说我家老太爷祖上是个大户人家,做大买卖的,在村的北面购置了大片土地,盖起了一栋很具规模的大房子,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家道败落了,到解放后划成份时,我们家划成了下中农,这在唯成份论的那个年代,为我们这一代起到了巨大的保护作用。

我记事时,还看到我们家里有称金银的戥子,数大洋的钱板子和盛大洋的钱柜子,但文革扫四旧都给砸了。我觉得这把算盘应该也是祖上传下来的,因为在我学珠算时我拿的算盘都比别人拿的上档次,框大,坚实,材料好,木框油漆很亮,都能照影。有的地方油漆虽然掉了但露出来的木头也是铮光瓦亮,边框的四个角和横梁与边框的交接处都用剪有蝴蝶形的铜叶子包着,所以我的算盘非常结实,举起来摇一摇哗啦哗啦山响,在班上男同学一起比赛摇算盘,谁也没有我的响。可以说这把算盘就是祖上兴旺时的产物,恐怕也是能够留下来的唯一遗产吧。

由于我爷爷去世的早,我父亲从小就得扛起家庭的重担。当然依靠那几亩薄地是养不了一大家子人的,于是农闲时我爹就做个小买卖,走街串巷卖东西。从开始时的拐个包袱,到后来的挑个担子,再到后来推个小车,再到后来就在村里开了个小商铺。买卖越做越大,这把算盘也成的他的终身陪伴,我父亲扒拉着它一直到解放后公私合营我父亲进入了国家商业队伍。有了工作单位,货物合营了,算盘也随之合营,后来供销社退回了个人的东西,这把算盘也被父亲带回家,我们兄妹几个上学也就有了珠算工具,并且几乎借了半个疃。

我父亲回来休假时,一般都要忙于农活,很少过问我们兄妹的学习,但只要看到哪个孩子在练算盘,他总要站在旁边静静地看一会,然后再提出你哪里打得不好,有时候他还能给示范两下。说来也怪我父亲那粗大的手拨起算盘来,如行云流水,看着眼花缭乱,听着节奏鲜明,清脆悦耳。

我父亲没念过一天书,几乎不识一个字,他记帐用的码子是谁也看不懂的符号,但算盘打得却非常好,他保管的物资、帐目从来没有出过一次错。

我父亲是个不善言辞,说白了是个没有言辞的人,但每年过年他都要把儿女叫到面前训一番话,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开个家庭会,一家人围在炕桌周围听他训话,而他的训话总是从他对面墙上挂的那把算盘说起。他常说,做人要像算盘一样,要方方正正,规规矩矩,在一定的框架内做事,不能超出框框,要像里面那个横梁一样敢于挑大梁,担重任;要像串珠子的棍一样要正直有担当,更要像珠子一样做事听从领导安排,拨向哪个位子就要在哪个位子站好,不要出格,做人做事都要清清楚楚。还以算盘为话题教给我们很多做人的道理,如不能出格、不能偷、不能骗、不能赌、不能贪,堂堂正正做人,认认真真做事。

我们弟兄几个就是在父亲这样的教诲中长大的,算盘也是从我哥哥姐姐手中接过来的,直至今天到了我女儿这一代,她虽没学过珠算,但过生日抓周(胶东叫驹驹),用的是这把算盘,我小外孙女过生日抓的仍然是这把算盘。它从哪个年代走来我们不知道,但却知道它对我们的家庭,对我们的兄弟姐妹的人生都产生过重要影响。

这把算盘尽管不是名贵之物,但在我们这个家族中却承载着其他名贵之物所承载不了的东西,它是我们家中的一个文化符号,一种精神的传承,一种家风的信物,它教喻了我们家一代又一代人,我们还要将它传给以后的一代又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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