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门前有一大片菜园。菜园的园墙由乱石堆砌而成,石墙很宽,一人多高,堆砌很随意,龇牙咧嘴,样子龙钟老态,色彩斑驳陆离,墙缝里钻出的深绿色山药藤蔓上挂满了褐色的山药豆;长着绿色叶子、开着紫红色花朵的大碗子花,像一群调皮的孩子在它的头上爬来爬去,倒把个老墙打扮得有了些生机。但最能给老墙带来生机的,还属菜园边上靠墙生长着的,开着金黄色大花盘子的向日葵花。
向日葵性格很张扬,也很善于表现自己,定苗后便无拘无束地飞快生长,不几天,宽大的叶子和粗壮的主干就长起来了,蹭蹭蹭一天一个样。蹿到一米多高的时候就到了青春期,在维持了短暂的矜持后,便开始孕育花蕾,羞答答地将花蕾初绽出花瓣,渐渐显露出少女般的美貌。到了盛夏,她的美就全部展露出来了,张扬的性格也发挥到了极致。与别的花不同,向日葵的花开在主干的最顶端,每棵只开一朵花,她把自己全部的美高举过头顶,摇晃着脑袋引人关注。
向日葵还有极其执着的性格,打从开花的那天起,便履行着它的特殊职责——每天随着太阳转动,这是她所独有的、别的鲜花所不具备的特异功能。每天清晨在朝霞喷薄之前,她便面向东方,遥望天际,静静地期盼着太阳的笑脸。当太阳从云隙中隐隐出现时,她也绽开了撒满金光的面庞,灿烂地向太阳迎去,开始了一天崭新的运动。从晨曦微露到艳阳高照,从太阳偏西到星坠西山,无是论烈日当空的晴日,还是风雨变幻的阴天,无论太阳是隐在云后还是暴露无遗,她都始终锲而不舍地追逐着,日复一日,从不间断。当天色完全暗淡下来,万物进入睡眠状态时,她又趁着黑夜,在不知不觉中将头转向东方,准备迎接第二天新的太阳。是什么力量驱使她如此痴迷,如此不知疲倦地运动着,是因为她内心有向往,心中有阳光,她每时每刻都把阳光装在心里,所以她就有了阳光一样的艳色,阳光一样的心灵,阳光一样的品质,最终也会像阳光一样,将丰收毫无保留地送给人间。
经过几个月周而复始的漫长转动,很快到了秋季,向日葵终于在太阳的照顾下,度过了朝气勃勃的年代,将饱满的果实培育成熟,让成果塞满了太阳。当别的水果高挂枝头,刻意地炫耀着自己的成就时,向日葵却慢慢地将颈项弯了下来,将头颅低了下去,像是给太阳一种答谢,给大地一种回馈,给栽培她的人们的一种报答。这报答就是密密麻麻、挨挨挤挤的向日葵种子,也就是我们常吃的“瓜子”。
拔瓜子儿是一项很愉快的劳动,当一颗颗饱满的种子从盘子上被拨了下来堆聚在纸盆子里,我双手捧起,高高举过头顶,转莲仔就从我的两手之间哗啦啦飘落而下,嘴里高喊着:“下雨了,下雨了。”这是从种植到收最欢乐的时刻。
向日葵陪伴着老石墙,也伴随着我的童年,我的童年和向日葵一起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