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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荣海鸿

 

昨晚接到母亲的电话,让我今天一定要回家,说家住省城的伯父一家今天都要回老家来,给已故的爷爷奶奶竖碑立传,还要把我们老荣家唯一的根——我堂弟的刚满月的儿子的名字刻在碑上,以告慰爷爷奶奶的在天之灵。而且母亲在电话里再三嘱咐我,叫我无论如何都得回家一趟。“省得所有人都到了,唯独缺你,让别人笑话你不孝顺,笑话我这当妈的没指教好孩子。”

母亲的话让我一夜无眠。明天是奶奶的三周年祭日,真的该去给爷爷奶奶上坟扫墓了。往年,我是无论如何都会请假,带上祭品去给爷爷奶奶上香、磕头的。不是什么封建思想在作崇,只是对已故长者的纪念和哀悼。但今年,我却不想回家了。

说实话,爷爷去世得早,留给我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五十多岁,很清瘦,戴着一顶黑色的长舌帽,青色的对襟布褂,袖口是挽着的,露出洁白的衬衣袖子。下身是青色长裤,手纳的千层底的圆口黑色布鞋,白色的仿佛永远都纤尘不染的袜子。精明、干练、利落、特爱干净,又冷酷无情得让我在他面前委委缩缩、连句话都不敢说的厉害老头。

爷爷去世时,我也只有六七岁的光景的。听母亲说,爷爷是突发脑溢血而死的,那天晚上很冷,是腊月十三,冷冷的月光照着地面青白的积雪,没有风,干冷。村里广场上演电影,吃过奶奶包的菜饺子,爷爷便穿戴整齐,带着小凳去看电影,临出门时还回过头嘱咐奶奶把吃剩下的菜饺子放在锅里给他热着,留看完电影回来吃。九点多钟,爷爷回来,奶奶和两个姑姑已经睡下了,爷爷那晚很兴奋,回家后,便叫醒了奶奶,把电影故事讲给奶奶听。爷爷坐在炕沿,边讲边吃了几个菜饺子。后来便脱鞋上炕,要从炕中间的奶奶身上迈到炕头上去。就这么一迈,爷爷一头栽在炕上,再也没有起来。太突然,突然得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太年轻,只五十四岁,那么结实,那么硬朗,连感冒都很少得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我爹姊妹六个,伯父最大,我爹排行老二,下面一溜四个姑姑,大姑、二姑已结婚,剩下的两个小姑姑,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二岁。一家的天就这么突然塌了。

“你爷爷心很独,谁也别想沾着他点儿,连儿女都不行。他老早就说,他不用着儿女,儿女也别沾着他,他会干干净净地死,死也做个饱鬼。还真被他说着了。”母亲淡淡一笑,说。

爷爷的遗体是火化的,也没留着骨灰,更不会有坟墓了。但我小时候曾做过一个奇怪的梦,让我至今对爷爷都心存敬畏。一片低矮的连树木都没有的,布满石头、杂草的向阳的小山坡,一些高高低低的坟头,没有规则地胡乱堆着。我跪在爷爷坟头前,给爷爷烧着纸钱,突然,一阵旋风,把坟上的泥土全卷跑了,露出了棺盖,也不知怎的,棺盖自动飞到了一边,爷爷一骨碌坐起来,还是青衣黑帽,他抓起身上盖着的薄毛毯,跳出棺材向我打来。我一愣,转身撒脚就跑,爷爷在后面挥舞着毯子穷追不舍,越急越跑不动,眼见爷爷的毯子披头盖脸地打来,我惊恐地大叫一声醒了过来……浑身冷汗淋漓,心脏“咚咚”地仿佛要跳出胸膛。

母亲被我的惊叫声惊醒,拉开灯,焦急地问我怎么了。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母亲来到我被窝里,搂着我,哄婴儿似的拍着我,希望我能安然入眠。可我再也无法安然入睡,一闭上眼,爷爷就挥舞着毯子向我打来,第二天,我就高烧不醒,昏迷中还不时惊恐地大叫。一直病了一个多月,身体才完全康复。

后来,我跟家人说起这个梦,奶奶说:“你爷爷是怪我们没给他立坟,你孝顺,给他烧纸钱,他抓不到别人,就拿你撒气,他要把你抓去跟他做伴呢。改天,我们给他烧点纸钱,念叨念叨他就不敢来了。”

奶奶的话说得我脊梁骨阵阵发凉,原来孝顺大了也是坏事!不过,从那以后,我对爷爷更是敬畏,对任何死者决不敢有任何不敬的言辞和想法了。每逢爷爷祭日、清明,总是恭恭敬敬地对着爷爷的照片上香、祭奠、磕头,丝毫不敢有所怠慢。

爷爷死后,奶奶和两个姑姑的生活成了问题。后来听母亲说,伯父伯母和我父母商量,兄弟二人,每人每年给奶奶二百元钱,家里和地里的活儿,我父母多帮着干点,他们在省城上班,没时间顾不上帮家里干活,就辛苦我父母了。

小时候,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稍大一些,我渐渐知道其中的不合理了。伯父是长子,大学毕业后分配到省府部门工作,当时每月就有三百多元钱的工资,伯母是教师,每月也有一百多块钱。他们只有堂弟、堂妹两个孩子。伯父一家的高干生活,生活水平不是一般老百姓能与之相比的。而我父母都是普通的农民,养着三个孩子,辛苦一年,还不知道能不能剩下二百块钱。而且不仅要伺候老的,还得帮忙照顾两个未成年的姑姑,干地里家里的活。怎么算,同是二百块钱,价值都不相等。二百块钱是伯父半个月的工资,却是我父母一年的血汗钱。二百块钱都给了奶奶,我们一家该怎么生存?

伯父是长子,又是高干,更兼生下了堂弟一个男孩,给老荣家留住了根,所以伯父一直都是爷爷奶奶的骄傲,而我的只知埋头种地的父母不仅没本事挣钱,连生儿子的本事都没有,难怪爷爷奶奶对我父母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竖眼的,没个好脸色,实在是他们跟伯父伯母相比差得太大。

可是,不管怎么说伯父和我爹都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伯父有能力了,总该帮帮自己的弟弟吧。不是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吗”?在我们这样偏远的小山村,出了一个省里的干部,那是多荣耀、多光宗耀祖的一件事啊。奶奶年纪大了,两个姑姑还未成年,我父母和已结婚的两个姑姑又都是没啥本事的农民,但有了伯父这个高级干部,谁都认为一家人的前途还是光明的。

然而,伯父每年除了春节回家送给奶奶二百块钱外,平日里再也不回家,更没多给奶奶一分钱。更不用提帮帮这些不争气的弟妹了。伯父不在家,我爹就是一家的顶梁柱了。我的父母默默地、毫无怨言地用自己本不坚实的肩膀,撑起了这个家。至于父母流了多少血汗,付出了多少心血,从奶奶的话语中就能体会出来,以前,挂在奶奶嘴边的一直是伯父伯母一家,而且是满脸的骄傲和自豪。养出了一个省级领导干部,爷爷奶奶确实有理由昂着头说话。后来,有人见了奶奶就问:“老太太,养了那么个有出息的儿子,你有福啊!该到省城去享享清福啦!”

“有福,有福!大儿子做官工作忙,不去打搅他们啦。还是留在身边的实在。小儿子、媳妇没啥大本事,挑挑水,劈劈柴的,还得指望他们啊。”

奶奶的话中有无奈,有感慨,外人不知其味,奶奶却是冷暖自知。

两个姑姑成亲后,我们姐妹三人在艰难困苦中也逐渐长大了。父母肩上的担子终于渐渐轻些了。特别在我们参加了工作后,虽然我们的工作很平凡,工资也不高,但我们从未断了奶奶的零花钱,我们三个孙女,甚至比伯父和四个姑姑给奶奶的钱都多。奶奶拿着我们的钱,常常是一边笑,一边泪流满面。

堂妹大学毕业以后,和对象一起开了一家电脑软件公司,年收入在三十万元以上。堂弟高中毕业后,伯父投资五十万给他开了一家珠宝行,收入相当可观。然而伯父每年还是给奶奶二百元钱,堂弟、堂妹从未给奶奶一分钱,不对,有一年,堂弟曾花十二块钱给奶奶买了顶帽子,美得奶奶舍不得戴,逢人就拿出来给人家看,告诉人家是孙子给她买的帽子。

我想大概每个人都很想知道自己出生时的事吧。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我就特爱问母亲我小时候的事。母亲告诉我,我是早产,母亲怀着我才七个月,走路路滑扭了一下,我便提前来到了人间,我是腊月初八半夜子时出生,和伯父是同一天生日。体重三斤多点儿的我跟小猫大小差不多。谁见了都说养不活。刚出生六七天又患了重感冒,后转成肺炎,生命垂危。爷爷奶奶本来就嫌母亲生了个不成形的闺女,现在又重病缠身,逼着父亲用稻草把我卷起来,扔到乱坟岗喂狗算了。可父母抱着一息尚存的我,就是舍不得扔掉。惹得爷爷奶奶在院子里跺着脚把父母臭骂了一顿。后来,幸亏当时正读大学放寒假回来的伯父见了我,和父母一道把我送进了县医院,才捡回来了我的一条小命。

“你不知道,你当时有多吓人,那么一丁点儿,胳膊还没有你爹的大拇指粗,浑身长着长长的毛,皱皱巴巴的,跟个小猴子似的。病得有出气没入气的,连胳膊上的脉搏都停了,就剩下胸口半晌跳动一下,谁都以为养活了,谁想到能长到今天这么个大姑娘!”母亲拍拍我的脸蛋,笑着说。

“妈,你当时怎么没听爷爷奶奶的话,把我扔掉呢?”我心里酸酸的,明知妈妈不舍得却还是忍不住这样问。

“我要是早知道你这么丑,这么淘气,我早把你扔掉了。”母亲捏捏我的鼻子,笑着说,“留到今天,成了个小混蛋。”

我扎进母亲怀里笑了。

不过,伯父对我的评价是:命大、福大、造化大。就今天看来,命大是真的,几次死里逃生,不是命大是什么?至于福大、造化大,反正到今天我还没觉得,也许我的福气在以后吧。

奶奶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一直住在我家里。乡村里祖辈留下的风俗习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对父母是没有赡养义务的。而赡养和伺候老人是儿子、媳妇义不容辞的责任。爷爷、奶奶只有伯父和我爹两个儿子。伯父、伯母在省城工作,没时间伺候老人,奶奶就全靠我的父母了。母亲把奶奶接到我家炕头上,悉心照料老人的一日三餐。最后的几个月更是端屎端尿,日夜照料,直至奶奶去世。

奶奶去世时,伯父伯母一家人从省城赶回来了。火化了奶奶的遗体后,伯父伯母掏钱买了昂贵的白玉石骨灰盒,和爷爷的遗物合葬在一起,用水泥和大理石砌起了在乡村极少见到的坚实的坟墓。又让扎纸匠给爷爷奶奶扎了牛、马、楼房、彩电、轿车、摇钱树、聚宝盆等等各种各样的物品,至于纸钱更是一捆一捆地烧。乡亲们无不夸赞大儿子、大媳妇孝顺的。

老人们更是赞叹不已:“老荣家有福啊,养了那么有出息的儿子,养了那么孝顺的儿子、媳妇。”

说实话,奶奶活着的时候,吃的、穿的、用的,哪样我也没少给奶奶买,给奶奶梳头、洗脸、端屎端尿,我这个爷爷奶奶要把我扔掉喂狗的孙女做了很多,伯父伯母和姑姑们谁也没干过。奶奶死后,伯父伯母和姑姑们哭得呼天抢地,我默默地站在一旁,冷冷地瞅着这一切却一声没哭,一滴眼泪都没掉,在乡亲们嘴里落下了不孝的骂名。

明天是奶奶的三周年祭日,按风俗已满周年。伯父一家要回来给爷爷奶奶竖碑立传。姑姑们肯定也都回来。场面一定很热闹、很隆重,乡亲们一定会对他们赞不绝口的。

但我是不会回家的。

我情愿担下不孝的骂名。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床上洒下了斑驳黑影,屋里的一切影影绰绰,看不真切。朦胧中,我似乎看见爷爷奶奶端坐云端,一脸安详,一脸幸福地享受着儿女们供奉的烟火……

    “爷爷、奶奶!”我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他们,“伯父、伯母给你们送去了那么多、那么高档的祭品,你们在阴间好好享受吧。你们住在那么高档的地方,享受着一般认享受不到的荣华富贵,千万别忘了保佑你们的儿孙们官运亨通,财源滚滚。至于我嘛,明天就不去看你们了。你们就把老荣家的一切灾难降临到我这个不孝的孙女头上吧,反正我是命大、福大、造化大,什么都担得起。爷爷、奶奶,再见吧,我累了,想睡会儿,只求爷爷别再拿着毯子打我了,我可承受不起你这样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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