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过后，“五一”左右，家家户户，房前屋后，故乡的香椿树红了，枝头上，一丛丛，一簇簇，蓬蓬勃勃，象一束束娇艳的花儿，哗啦啦在风中欢快地唱着，空气中终日弥漫着一种浓郁的芳香……

仿佛一夜间冒出来的一样，没有人注意到香椿树是什么时候开始萌发嫩芽的。它太不起眼了，没有美丽的花朵，没有高大挺拔的身躯。连最引以为荣的可以作为美味的叶子也是极为普通的形状，排列成一片羽毛的样子，而且并不是很惹眼的茂密，只聚集在树梢枝头，默默绽放属于它的那一季美丽。

那毛绒绒的嫩芽就是难得的美味了。故乡人都知道的，吃香椿芽儿是要趁早啊，老了就不好吃了。所以，每逢香椿芽儿飘香的季节，家家户户，男女老少，挎着篮子，拿了钩子，每棵树下都是一台热闹的戏啊。大人们用钩子往下打，孩子们在树下抢着拾，香椿芽儿嫩时是红色的，身躯极软，被钩子轻轻一敲就飘悠悠落下来——以极美的姿势，孩子们在树下眼巴巴望着，等那芽儿快落到地面时一哄而上，跳着，嚷着，笑着，抢着，得手的孩子总是很高兴，似乎比得了什么珍贵的宝贝都得意似的。

难免有了顽皮的孩子，总是要爬上树去亲自手摘的。香椿树应该是属于灌木，总喜欢成丛长的，若为了让它长得粗壮，是需要人工故意修理的：留一个主干任着它的性子长。所以香椿树一般不是很粗壮结实的，爬树也就有了一定的危险性。因此总是选了比较小而机灵的孩子，猴子般“噌噌噌……”几下就爬上了树顶，然后就撒了欢儿似的左右开弓。树底下的孩子七手八脚的指挥，每摘了一束大且嫩的都是会有欢呼的。孩子的欢呼声，大人在树下叮咛孩子注意安全的吆喝声就组成了一只特别的乡间小调，年年春天在故乡唱响。

这些在树上手摘的香椿芽儿质量总是最好的。由于嫩，那些用钩子打下来的香椿芽儿难免受伤，大小也不匀称。热情的故乡人喜欢把那些手摘的香椿芽儿送给城里人，或者拿去市场卖，总能卖个好价钱。

摘下的香椿芽儿吃法很多。在家乡最常见的有两种：热炒和凉拌。

热炒简单，把洗好的香椿芽儿切成段。在锅里放上油，烧至七成热，打两个鸡蛋，搅碎炒至金黄，此时把切好的香椿芽儿放进锅里，打一个滚儿，放上点盐花就可以起锅了。虽然香椿芽儿属于野菜，却也不能炒得太老，太老不仅不好吃也破坏了营养，影响了菜的美观。生时的香椿芽儿是红色的，炒熟了就成了油油的绿，配上金灿灿的鸡蛋，煞是好看，令人看了就口舌生津，几欲先尝了。更何况香椿芽儿本身还有一种独特的醇香，与鸡蛋的香相得益彰，则更是浓香扑鼻，让人不可阻挡地想先食为快了！

凉拌则更简单。只需将香椿芽儿洗净，沥干水分，整枝整枝放进一个大钵，撒上盐。一层香椿芽儿，一层盐。有经验的大嫂大妈总是会把浓淡调得恰到好处。这样捂上一天一夜就可以吃了，每当这种时候，香椿芽儿散发出来的香味就充满了整个村子。一家腌菜整条街飘香。腌好的香椿芽儿可以整枝吃，由于嫩，连叶梗也是可以吃的，就着馒头，最好是饼子总会吃得唇齿生香，那种别具一格的香味，是任何蔬菜都不可比拟的；也可以剁成很细的段，放上麻油，味精，醋，辣子等各种调料，是很精致的吃法，常常见于宾馆饭店的餐桌。相比之下，故乡人还是喜欢选择第一种吃法，简单，利落，一手香椿芽儿，一手饼子或馒头，吃得豪迈，吃得爽快，吃出了乡下人的那种淳朴和实在。吃可以吃出这种境界也不得不堪称经典。

香椿芽儿生时有一种闻起来有点刺鼻的气味，很多人可能初次闻不习惯，可是吃起来却很香，有点象臭豆腐。正是因为有这种气味，它在生长期间不容易受病，没有任何虫害，是纯粹的绿色食品。我想这也是近几年香椿芽儿在各大城市经久不衰的主要原因之一吧。

故乡的山上还有一种植物，长的样子和香椿极象，很多人都会误以为他们是同一种植物。只是它不可以食用，味更刺鼻，是一种熏人的臭，而且是无论如何也调不出香椿的那种香味来的，人们都称它做臭椿。

香椿极易成活，对生活环境的要求很低，只要有一点泥土，无论肥沃贫瘠都可以茁壮成长，不需要人特别管理。

春季过后，香椿再长出来的叶子就无人问津了。只管任其恣意茂盛。它是用一年的沉默换取来这短短一季几天的热闹和张扬。

现在市场上也有大量的香椿芽儿在卖，很整齐，用精致的丝线绑着，样子很美观，我却再也没有吃出曾经故乡的那种味道……印象里也很久了再没有看见过那种打香椿的热闹场面，甚是怀念……

也许，我们怀念一段岁月，留恋一种食物，并不单单是因为那种食物本身怎样地美味，还因为那种食物寄托了我们太多的感情，曾经赋予了我们太多的记忆……

也许，不仅仅是一种食物，一个城市，一首歌，一本书，一种片段都可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