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飞机还在芝加哥上空盘旋时，我们透过悬窗看到地面已是一片白了。这冰天雪地的，儿子要起早从四百多里外的伊利诺伊-香槟校区驱车赶来接我们，我和老公都不免担心起来。
我们这趟航班，是当地时间早晨的七点二十分到达芝加哥机场的。之前儿子就告诉我们，顺利的话，八点半左右就可办完出关手续。到时，你们出了航站楼就可以见到我。
可我们已到第五航站楼出口好一会儿了，却迟迟不见儿子的身影。我有些着急。老公说：“这样的雪天，他又起那么早，路上又黑又滑，肯定不敢开快了。不着急，我们等着吧！”
九点之后，儿子突然打来了电话，“妈，你们出关了吗？我跟你说，你先不要着急。我的车在路上出了点状况，我现在正等待拖车把它拖回去，然后再租台车去接你们。不过，现在还不知道拖车公司的人什么时候到，所以，我也不能准确告诉你们我什么时间能到，但你们不要着急，我尽量争取时间。”
“怎么了？你有没有事？”我一听说车子出了事，脑子立马上想起了雪天车祸场面。
“我一点事都没有，你们放心好了，也许是天冷的原因，方向盘扭不动了，车一下子偏到路旁小沟里了。放心吧，我开得不快，车也没有多大事。”儿子在手机里耐心地安抚着我们。
放下手机，尽管有一千个担心也只能等了。其实，儿子是个好静且处事比较严谨的人。对于开车、玩车，他向来不兴趣。像家里用过的摩托车、面包车和轿车，哪一样他都不曾上去试过。在国内大学任教期间，他说学院有自己的驾校，有对本校的教职提供免费培训C1驾照的机会。可两年多的时间，我们始终也没有看见他学的驾照在哪。来美国头两年的硕士阶段比较轻松，他也说过想考驾照。因为在美国以车代步实在普遍，没有车会有诸多的不方便。可博士也读三年了，我们也就不去哪壶不开提哪壶了。而半年前的一天，他突然告诉我们他买了一辆车，并且也拿到了美国的驾照。
在我们看来，能拿到驾照的，一定也跟我们国内一样，是经过严格培训的，有了一定的驾驶技术才可将车驶上公路的，更何况儿子又是一向作风严谨的人。因此，尽管三年多没有接触儿子，但我们却一点都不怀疑儿子的驾驶技术，以为出事的原因也许就是跟天况或者车本身有关。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们还是担心儿子有没有事。
终于，看到了全须全尾的儿子了。我们释然地跟着他很快出了航站楼大门，上了他租来的一辆车。儿子坐在驾驶位先煞有介事地调整好导航仪，而后笑着看看我们说，“走吧！”
这是我们第一次坐上儿子开的车，刚准备高兴，可车子还没有出停车场，我和老公就面面相觑于他那揉面团式的握方向盘姿势了。要知道，我们俩可都是有着十多年驾龄的老司机了。
“你这是在哪学的车？”老公不满地说。
儿子自若地说：“是同公寓的一个室友教的。”
说着，车子上了高速公路后，儿子竟以一个雷人的动作让我们更是大跌眼镜。他坐在正开着的驾位上，突然扭过头来抻着脖子去看车后的车辆。
“天哪，那两边的反光镜是聋子的耳朵吗？这都是在哪学来这一处？”尽管知道坐车的不应唠叨，但还是情不自禁地嘟囔了。
“我在看后面的车上来了没有！”儿子说。
“你好好往前开你的车就是了，你管后面的车干什么？”我又禁不住地说了一句。
“你不是在驾校学的车啊？美国在这里没有驾校吗？”老公那里也有点懵。
“这里只要笔试过了关，再找个人陪你练练就可以去考了，他们的路考很简单。我的考官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她坐上我的车，刚跑了一段距离就ok了。然后花十美元的工本费就拿本了。”接着，他轻松地又笑着说：“嘿嘿，取驾照的时候，他们还给一张自愿捐献遗体的声明书，可我室友们都说，千万可别填啊，有了这份声明书，以后要是出了事，他们就不会全力抢救了！”
“天啊，万恶的美帝国主义，他们要干什么呀？”我的心猛地揪了一下。虽然知道儿子喜欢跟我开玩笑，但此时的心却沉甸甸的。
“那你学了多长时间？”我们本以为他会说，我花了好长时间。因为，本就不喜好摆弄车的儿子，按他的性格如果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练习，是不会将车开出来的。
“共四个周末。”儿子刚说完，我就忙问：“学了八天，就敢上路？”
“只是四个星期天的下午，人家室友还有自己的事了，那能老陪着我。”
“不靠谱，真是不靠谱！”我和老公叹息着，双双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霜。
在国内，要考出一本驾照，从理论、倒桩移库、路考整套下来，起码也要三个月的时间。而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凡是考过的人都知道，几乎身心全在这上面了。但“新手上路”的“马路杀手”还仍是五花八门，比比皆是。
“美国人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就你们这样的手也敢发驾照？刚才还想，车出事肯定不是你的问题，可看这路上也没有积雪。我的老天，美国的公路上尽是些像你这样的司机，以后谁能放心……”往下的话，我不敢说出口，也不敢再想下去了。
儿子似乎觉察到我凝重的心情了。“嗨！你们还不知道我吗？我这可是第一次开车来芝加哥市区，买车大半年了，我只加过一次油。除了去超市买买东西，我跑最远的路程也就是去了一趟普渡大学，路程比来芝加哥还近。今早来的时候，我也考虑了半天开不开车？最后觉得还是开车方便些，其实，我也后悔开车来了。”
嗯，这才是儿子的性格了！“就你这技术，以后还是少开得好！”我稍稍有些安心。
“好枪手是子弹捐出来的，好司机也是车油烧出来的。有车怎么能光放着不开呢？凑着我这一个月的假期，回去从怎样握方向盘开始，你好好地学！”他爸一旁说。
说归说，可我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依然还是儿子手里这本，“不靠谱”的美国驾照！
②
出了芝加哥市区后，高速路上的车明显少了。这时，汽车修理厂的老板打电话告诉我们，车没有大碍，可以提车。我发现，换上自己的车，儿子在回来的路上，开得自如多了。
“你能不能慢一点？”我依然不放心。
“高速路上都是有一定的车速限制的，这是规则！我这已是限速中的最低速度了。”儿子毋庸置疑地说。
“你以为慢慢开就是好事了？高速路上，车速太快与太慢同样危险，太慢极容易被追尾，也是引起监控监视的对象。你知道在路上被枪杀的那个女孩吗？她就是因为车子开得慢了，引起对方的不满这才开了枪！”
儿子说完这话，我的心又是一揪。原以为，慢点开总是安全的保障，这竟然也不行！这破美国到底有什么好呀？
儿子看着我担心的样子，笑了。看来，他还是在逗我。但我却找不到可乐的理由。
“但是，你会发现这里的车祸很少见！”儿子认真地说。
“大概是美国人口少的原因吧？”我望着路上越来越少的车子说。
“这里的油很便宜，正常的美国家庭都有两三部车，他们都以车代步。所以，市区的车流量一点都不少。”儿子说。
的确，从芝加哥市一路向南直到伊利诺伊香槟校区的公路上，尽管路上没有积雪，但时不时飘落的雪花依然在公路上留下湿溜溜的痕迹。要知道，这种天气车轮在路面的侧滑指数要比平常会高很多。然而，无论是在我们经过的400多里的高速公路上，还是芝加哥与尚佩恩两个起始和终点城市中，车辆鱼贯而行的街道上。一路走来，我们也没有看到什么车祸。这在国内，特别是在我们的十字路口，因追尾、加塞抢道或横穿马路的原因，而造成车祸会随处可见的，尤其这种天气，路上的车祸则更多，但这里一切正常。
那是什么措施会让这样一些“不靠谱”的“上路新手”能平安行驶哪？我便有了一个大大的疑惑。
慢慢地，我发现儿子驾驶着车子，不管对面或是左右横向有没有行人和车辆，他总会在路口上将车徐徐停下。然后，左右观察确保无行人及车辆后，这才慢慢地通过路口。
对此，我十分不解。终于当他在一个既没有红绿灯又无行人的路口停下时，我提出了疑惑：“这没有红绿灯的路口你怎么还要停下呢？”
儿子认真地说：“在美国，有红绿灯的路口看灯行车是规则，没有红绿灯的路口也同样有规则。”接着，他耐心地给我讲解了这里面的规则。
原来，在没有红绿灯的路口上会有两种规则情况。
一种是插在路口右侧的STOP: 指示牌，见到这个符号的指示牌后，车必须完全停止（fully stop）3秒钟看其他路口情况，然后再行驶。这个STOP sign下方有个“4-way”，意思是在这个十字路口，四个方向来的车在十字交叉处面对STOP标志时，都要停下。也就是，谁先到路口谁先走。即便是你前面停着的车是先到要先行时，你也不能跟随他一起走。你必须要等到其他路口上早你而到的车先走后，你才能走。
第二种是YIELD指示牌，它的意思是让车。这种路牌往往在从侧道上主道时，才会出现。看到这个标志，就要慢行，或者停止，让过主道车流后，再视安全情况下并入。
哦，原来如此！这也类似于我国一个使用在安全行车忠告里的一句话叫，“一停二看三通过”。只可惜，国内的这种做法并未完全实施，一些司机过路口甚至是“一快二抢三冲过”。是啊，这不就是我们身边发生在十字路口上许多灾难的祸根吗？如果人人都能遵守这样的规则，大家都在路口上停一停，看一看再行驶的话，定会减少诸多祸事的发生。
我忽然不由得感叹，规则大于技术啊！
③
在STOP标志的路口上，我还看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有时，路口的不同方向都来有车辆暂停于各自的路口。你会发现，有人可能会忘了自己与其他路口的车辆暂停的先后顺序，因此便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走。这时，其他路口的司机会轻轻按下喇叭挥手示意，该轮到你走了。就这样，你走完了，我走。我走完了，他再走。每个路口，不管车多车少，都是井然有序不紧不慢地通过。
当然了，在美国还有许多路口既没有STOP标志，也没有YIELD指示牌的小路口。也许是常置身有序的行车规则环境中，养成的人们的这种行车意识和习惯，即便再小的路口上，那些司机仍然在一丝不苟地遵守着这些规则。
当车辆与人相遇时，我很感动地发现，只要你将一只脚踏上路面，他们便远远地就会慢下车速。即使你站在路边，准备让他先行时，他也会挥手示意让你先过去的。
而这一切，全是在没有交警指挥的情况下自觉进行的。说起美国的交警，我不知道他们是不爱岗敬业，还是本就不把人民群众放在心上的？反正我在美国待了一个月的时间，还从未谋过一位a sir的面。并且，因孩子的工作需要，我们从位于北方的伊利诺伊-香槟校区迁徙到南方北卡罗来纳州的杜克大学，自驾穿越了伊利诺伊、印第安纳、俄亥俄、肯塔基、田纳西和弗吉尼亚等六七个州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城市，行驶一千二百多公里的路程中，除了停放在路边的一辆警车外，也没有看到半截美国警察黍黍的身影。
一路过来，不管是平原坦途，还是高原蜿蜒山路，我们看到的依然是车辆井然有序的鱼贯而行。
在美国的高速公路上，他们的车全是大白天开着灯。开始，我们并没在意，后来在反光镜里看到后面常常的车队全都亮着车灯时，这才意识到，他们是为了给其他司机明显的提示，用以降低车祸发生的几率。据说，白天行车开灯是目前一些欧洲国家推荐的做法，但在美国并没有强制实行，但他们依然全部自觉开灯。
我们在长达十几个小时的自驾过程中，我慢慢理解了儿子曾经很在意后面车辆的举动。的确，在这里的高速路上，一旦在反光镜里看到后面有车，每个在快车道行驶的司机都会立刻让出车道，他们让得是那么的自觉和谦谦君子。
这时，我想起那几天在国内一家网站上，几个路怒车主因抢道而引起的相互打斗，最终三人打成一团滚入路旁的小河成了三条大泥鳅的报道；想起了一幕幕因行人与车辆互不相让而酿成悲剧的视频画面；想起了，路怒一族开车的骂行人，行人骂开车的路遇场景……
听一些留学生说，他们在美国即便是开了N年车，回了国依然知道自己是只菜鸟，他们没有经过共和国的驾校培训，是不敢贸然开车上路的。
我不得不承认，良好的交通秩序，安全的交通保障：规则大于技术，素养再大于规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