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回家伺候爹一日三餐,发现了爹的一个秘密,就是爹对年龄的恐惧,确切的说,是对死亡的恐惧。
爹是真的害怕死这回事了。
譬如,以前爹腰疼腿疼的从来不当回事,睡一觉,第二天依旧生龙活虎的上山,侍弄农田,早晚侍弄菜园。一天里,不闲着了。
现在爹不那么有精力了。老早就计划的去地里看看,去山上走走,结果是早去早回了。回家还念叨着:腿真疼啊,走几步都动不了了。人一蹲下来,再起来没有个外力就别想着麻利劲儿的起来。
爹开始怀疑自己身体里的零部件在一个接着一个的坏掉,等待维修。所以,爹喊腰疼的时候,我就按着他说的药名去药店买治疗腰疼的药。爹喊腿疼,就照着他写下来的药名去药店儿买治疗腿疼的药。爹基本上自己是自己的医生了,我建议他去医院看一看,确诊一下,然后对症抓药,爹不肯,说白瞎了那么多钱,都是些冷冰冰的仪器在糊弄人。好歹自己知道哪儿不舒服,自己买点儿药就行了。
对此,我犟不过爹,也只能由着爹。因为,我觉着这些腰腿儿的毛病都是一些老年病,爹年轻的时候是出过大力气的,所以这么大岁数了,不可能没有毛病的。只是爹自己不承认自己老年病来了。
爹试着给自己买药,治病。然后不见效果的话,就另外换药。如果好转的话,爹会立马告诉村里跟他一样腰疼腿疼的老人。爹所谓的药方也就是这么传来的。爹不知道对症下药,甚至不相信这样的医学术语。爹相信村里老人们之间流传的药方,这是经过实践并验证的了。
爹怕死,爹的那些老年朋友也怕死。所以,他们稍有不适,立马就紧张严肃起来的。而且这样的症状基本是农闲的时候集体犯病,呈蔓延趋势。村东,村西,村北,村南,四方的老人都会积聚在村中央,依着墙根,晒着太阳,说着病情,交流吃的么药。我通过我爹,很清楚的看到了我们村里的老人农闲时候的业余生活。
因为,一旦到了春耕春种与秋忙的季节,他们什么毛病也没有了。佝偻着腰身也能轻松欢快的忙碌着,看着庄稼笑,看着收成乐,那美劲儿啊,彻底荡去了老年病。这个时候,你要是说他们老了,他们是很不愿意听的。因为他们的儿女吃的面,油都是他们提供的。他们像年轻人一样,自食其力,并且继续供养一代,又一代。
春天里的某一个下午,我给爹打了电话,爹说了没几句就着急挂了,因为爹说:开春了,要犁地了,我得收拾家什活计了,没工夫跟你说。
挂掉电话,我想,爹大概不是怕死,爹是怕有一天不能动弹了,不能种地了,那么,他们就会像一群没有了奔头的老牛一样,休息等老了。我们村的老人是不是都是这样,就怕不能干活,不能继续给儿女们提供吃的了。
他们不是怕死,是怕有一天会成为负担,成为连累。
可是,我可爱的爹,我可爱的老人们。你们永远都是儿女们心里最深爱的宝,一辈子不会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