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雨,细细绵绵,欲诉还休,令人感怀伤悲。绵绵细雨里,空谷幽岭间,我好象又听到母亲朗朗的领读声,只是间或夹杂着她咳嗽的声音……
母亲十八岁师范学校毕业,投身教育事业四十多年,她作风严谨,成绩突出,一颗心无时无刻不牵挂着孩子们的健康成长。她常说,我们有校训,不能误人子弟。
自视资质不高的母亲,却是我心目中当教师的全材。她会画画,会弹琴歌唱,又天生写一手好字,毛笔字飘逸俊美,钢笔字清秀遒劲,板书工整醒目。她的备课薄字迹清晰,条理分明,经常拿到县里展览。她授课声音标准响亮,结合实际的讲课风格,使学生们乐于接受,基础知识扎实。
乡村教师有多苦多累,只有身临其境的人自己知道。母亲每到一地,住的都是生产队废弃的旧厢房,夏热冬冷,地面潮湿;干的工作是几个人的总和。母亲通常一人教两个年级的全部课程,在宋村的庐上村是一人教四个年级,也就是说整个学校只有母亲一位老师。母亲忙碌的连做饭的时间都没有,她总是蒸一锅玉米面窝头,每顿热热吃,下饭菜不是一碗虾酱就是一碟咸萝卜条,仅此别无它物,吃的我直腻味,十岁的我长的黄干拉瘦,象豆芽菜。每当我看到同学们家热气腾腾的一大锅饭食:喧乎乎的豆子粑粑,萝卜丝菜团子,软的流油的地瓜时,我就馋的流口水。比起我们家的冷锅冷灶,人家那才叫热乎乎地过日子。
可是母亲却毫不在意这些,每天清晨,她带着学生们在操场上跑操,“一、二、三、四”的喊声震天响,给小小的山村凭添了一股鲜活的精气神。她们师生每天都是这样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到学习中。晚上放学后,她又和孩子们一起,洒水清扫,从教室到操场,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孩子们才唱着歌,排着队回家去。用村民们的话说:“张老师教出来的学生就是不一样,又会写,又会算,又勤快,正可谓严师出高徒。”
母亲一生最重视音容仪表,她待人热情有礼,衣着干净整洁,她常穿一件米色小翻领上衣,深蓝长裤,她修长的身材,清秀的面容,如同玉树临风,卓而不群。村里的年轻人都说她象《红岩》里的江姐。母亲说:“我最欣赏江姐就义前临危不惧的神态,她把头发梳的一丝不乱,表现出一个共产党人的美好形象和情怀。”她认为,为人师表,一定要重视仪表,因为教师的言行举止,往往影响学生的价值取向。
母亲一生勤勉,耕耘不倦,直到超令两年才在领导的督促下,办理了退休手续。工作人员对她说:“您最后工作的两年,不能算做教龄,因为已经超过了您的法定退休年龄。”“我没想过工龄的事……”母亲嗫嚅着,好象因自己的疏忽给别人增添了麻烦似的。是的,母亲从十八岁就开始从教,她缺的不是工龄的长短,而是时间总也不够用,教书、备课、家访,每天都有干不完的工作等着她,而她也在繁忙的工作中透支着生命。退休后,母亲紧绷着的心终于可以放松了,可她对清闲的日子倒有点无所适从。退休的第二年,她的旧疾复发,胃疼,剧烈的咳嗽轮番地折磨着她。当母亲得知自己患的是恶疾时,她情不自禁地呐呐道:“生命竟是如此短暂……”一旁的我,再也忍不住了,不禁失声痛哭,对于热爱生活,用整个身心拥抱事业的母亲来说,命运竟是这样残酷……。
绵绵清明雨,似是离人泪;茔头迎春花,朵朵寄深情。母亲的精神、风貌、足迹,就象这细雨春风,绿了群山,绽了春花。
2014-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