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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疤
作者:徐元皆

1975年春,刚近六十的老疤,身体明显不如以前啦,黝黑、干巴、消瘦的脸上,道道纵横交错的褶子,又加深了两倍,每走几步,便气喘吁吁。三级的风,能刮得他摇摇晃晃站不稳,基本丧失劳动能力,看上去他七十岁也多。一米六零的身躯,日日衰弱,弯腰驼背,衣衫褴褛,体重不足百斤。唯有不变的是他左前额,那块大疤,筷子粗,两寸多长,紧绷绷的,如人字一撇。村里大人小孩都叫他老疤,甚至许多人根本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他也不温不火,或许刚开始叫他老疤,他也别扭,时间长了就习惯啦。谁让他是村上辈分最小的人,脸上又确实有块疤哪!

老疤家在村东,村里人叫那儿柳树行子。门前一条小河,河边有十几棵一抱来粗、奇形怪状的柳树,有的像弯弓,有的像飞龙,有的像扶手,最特别的一棵像独木桥,横跨小河两岸,却枝繁叶茂,每到雨季来临,河水暴涨,就有人踩着树干到达对岸。

老疤家正房三间,早就塌了。多年以前,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咔嚓”一个炸雷,穿透他家房顶,斩断房梁,房屋坍塌,压死他七岁的妹妹和五岁弟弟,他母亲命大,只折断一条右腿,从此,她母亲一瘸一拐,疯疯癫癫地,住进一间门屋子里,到死也没见到在外谋生的丈夫和大儿子,也就是老疤的父亲和老疤。

老疤十五岁,跟他父亲到大连,码头上干装卸。后来,又到了沈阳、长春、哈尔滨等许多地方。1949年,回老家时,孤身一人,已三十三岁啦,住进他母亲住过的那间破烂不堪的门屋子里。二十多年过去了,连个媳妇没娶上。老疤说他在东北有过媳妇,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还给他生个儿子,后来在战乱中失踪了,老疤找寻几年,杳无音信,才回到老家的。本想回家为母亲养老送终,可他进家时,母亲已断了气,儿子看到母亲,母亲再也看不到儿子啦,为此,老疤伤透了心。

生产队集体评工分,老疤评个9分,理由是他体质弱小,推不动独轮车,下地不会扶犁耕地,上场不能扬粮晒场,老疤没言语。

老疤常对人说:“1931年春天,俺15岁,跟父亲外出干活,一年后,父亲因劳累过度,染病去世,有位姓马的大哥,比我大两岁,号召大家凑钱给买的棺材,把俺父亲下了葬。                          

俺跟马大哥到长春,一家榨油厂扛豆饼,50斤一块,开始俺只能扛一块,18岁那年,就能扛到六块,300斤呢!那是个日本人开的工厂,力气活全是中国人干,管事的都是日本人。一个叫山野静二的家伙,心如毒蛇,对待中国人,非打即骂,在那里干活的人,都受过他的欺负!俺亲眼看见他打死两个中国人。一次,他一脚踢倒个年迈的老人,俺肺都气炸啦!上前扶起老人,火冒三丈地骂他一句:“狗日的,小日本,不得好死!”他拔出战刀朝我砍来,马大哥眼急手快,拉我一把,日本人的大刀划过我额头,鲜血直流,我上去和他拼命!马大哥把我拦住说:“你不要命啦!”马大哥会日语,和山野静二‘叽里咕噜’好一阵子,俺才保住一条命,只是留下这个大疤。”说到这里老疤声泪俱下。

“马大哥把俺送到他家养伤,他父母都是中学教员,他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都是中学在校学生,弟弟十七岁,妹妹十四岁……一个月后,俺伤愈后,非要回到那家榨油厂,马大哥问我:‘为什么?’我说:‘要报仇!’马大哥说:‘好!有中国人的骨气!不过不要盲干,我们要大家团结起来,不光报你的仇,还要报大家的仇,报中华民族的仇。’我从心里佩服马大哥有勇有谋,对马大哥说:‘俺听你的!’

机会终于来啦,一天,山野静二来到豆饼仓库,我们满腔怒火涌上心头!马大哥向我们使个眼色,他和我各扛六块大豆饼,一前一后向那家伙砸去,把他砸倒在地,其他四个工友也向他砸去,山野静二,当场一命呜呼!马大哥抽出他的手枪,和那把砍我的战刀,把战刀递给我。马大哥对大家说:“这里我们呆不住了,想活命的跟我走”。我们点燃仓库,杀死两个日本哨兵,击毙三名伪军,抢走两挺机枪,三只步枪,二百发子弹,抄小路钻进树林,后面的枪声四起,我们跑了大半夜,来到一条干枯的小桥下,把枪和子弹放到那儿。马大哥说:‘天亮有人来拿。’‘什么人?’马大哥说:‘你别问啦,以后我会告诉你。’”

跟着马大哥干了一年多,到火车站扛袋,灌醉管事的伪军小头头,拉走两车大米。到马场喂马,骑跑日本人两匹枣红大马。抬着棺材从城里到郊外出大殡,结果抬的些枪支弹药。我再次问马大哥:‘你是干什么的?’马大哥说:‘我是东北抗日联军,我们的司令是赵尚志,你的名字我早给你报上去啦。’这是1934年11月1日,老疤开始知道中国共产党,知道中国共产党的抗日主张,知道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的东北抗日联军,并成为一名中国共产党党员。“一年后,马大哥升为抗联的一名营长,我就是他手下的一个排长,那年我19岁。1940年3月,马大哥已是团长,指挥我们打了几个大胜仗,战斗异常惨烈,队伍严重减员,只剩下百十号人,我们连只剩下23人,我是连长。一次,我们连被敌人重重包围,我带领大家勇敢地冲出日本鬼子的包围圈。队伍被打散,只剩下十几人,当我找到马大哥时,他已奄奄一息,身重数枪,多处重伤……他醒来嘱咐我找到他家,转告他父母说儿子没给他们丢脸!我痛苦地答应马大哥。”

老疤说:“我们的这支队伍打散后,几经周折,我才打听到马家下落,来到马家旧址,房屋已成瓦砾!我听说马家有个亲戚在大兴安岭九道沟,姓常,叫常玉槐。通过他,找了几个月,终于找到马大哥的妹妹马晓莉,才得知她父母双双被日本人抓去,以反日分子处死,二哥下落不明,大哥不知去向。当得知他大哥牺牲的消息,马晓莉悲痛得昏死过去!在常家人的张落下,我和马大哥的小妹马晓莉成了亲,两年后,生下一个男孩取名顺顺,顺顺未满周岁的一天,孩子他二舅,马晓莉的二哥找到这里,谁知她二哥当了汉奸,他知道我是抗联的人,硬要把我献给日本人,邀功请赏!我逃出九道沟,到一个偏僻的采石场打石头,一干就是两年。以后,日本战败,我找遍东三省,也没找到我女人和我儿子。”

老疤回到老家后,不断地重复着讲他的经历:走到哪里讲到哪里,白天地里干活时讲,晚上生产队记工时讲,对男女老少都讲,对过路的人讲,对走亲戚的人讲。开始讲的时候,人们都听得津津有味。后来,村里的小孩子,都能背下来老疤的话:“1931年春天,俺15岁……

谁也数不清老疤讲了多少遍他的故事,渐渐地人们开始反感老疤的讲演,怀疑他的故事不真实!怀疑他是假共产党员?老疤一怒之下,跑到公社十几次,找人说理,却无有定断。可是老疤照常在讲:“1931年春天,俺15岁……”

老疤的工分也因讲故事而不断下降:从9分降到8分,再由8分降到现在的5分。老疤还继续讲:“1931年春天,俺15岁……”

老疤由集体大帮混,干田间地头的活,转到饲养室收拾牲畜粪便,生产队长嫌他只讲故事不干活,还影响别人干活。老疤甚至在饲养室对着牲口讲:“1931年春天,俺15岁……”饲养员老根头证实却实如此。

老疤是个实在人,如果早晨不出工,他记工时主动扣去一分,从没占过生产队一丁点便宜。村里每年给他的救济款,他也不要。有一年,他拿了二十元的救济款,送给一个智障人,结果智障人赶集钱丢了,村里人说彪子(傻子)遇到彪子(傻子)了。

1975年秋的一天,老疤蹲在他家门前那块青石板上,给一群小孩子讲:“1931年春天,俺15岁……”村里浩浩荡荡来了野营训练的部队,孩子们的目光转向威武的军队,老疤却没发觉,眼前只剩下一个孩子在听,正当老疤讲到他父亲死去,泪流满面时,队伍里走出一老一少两个军人,老的五十开外,身材魁梧,浓眉大眼,显然是位首长。小的二十出头,战士装束。

老军人和小战士,来到老疤面前,端详他足有一分钟,老疤却没发觉。

老军人对着老疤喊了声:“连长!”老疤神情恍惚,愣愣地看着来人。

老军人摘下军帽说:“连长,连长,你还活着,我是小陈啊,通讯员小陈啊!”

战士补充到:“老大爷,这是我们陈师长。”

老疤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说:“我不是做梦吧,我不是做梦吧……”老疤和陈师长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很长时间。

队伍在不停地行进,老疤和他的老战友,简单说明了他们彼此分手后的经历,陈师长了解到老连长的现状,非常难过!命令警卫员,提来一袋大米和一袋白面给老人,并交代记在他的帐上,正规地行个军礼,挥手上了吉普车,向队伍追去。

三个月后,一辆吉普车接走老疤。

1995年9月,在纪念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和中国的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时,已79岁的老疤身着军装,以市里为数不多的老红军代表出现在,“滨海市纪念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大会的主席台上,人们才知道他叫徐国长,1933年在东北参加抗日联军,目前居住在省军区干休所。

会后老人在家人和市领导的陪同下,参观了新落成的“滨海市抗日战争纪念馆”。那里有他捐献的一件文物:一把日本战刀,就是给徐国长留下终生伤疤的那把战刀。

老疤的妻子和儿子是在一年前找到的。1944年妻儿与他分别后,她们母子被孩子他二舅接到长春,并给他妻子找个汉奸小队长做妾,老疤妻子死活不从。

日本投降后,老疤的二舅子,摇身一变,成为打入敌人内部的抗日英雄,坐上国民党接收大员的宝座。随着国民党节节败退,老疤的妻儿也随他二哥辗转去往台湾。

到台湾后,不到一年,老疤的二舅子染病死了。老疤的妻子给人家做佣人,把儿子顺顺供到大学毕业,又到美国读到经济学博士,现就职于台湾一所大学,任经济系教授。他们这次回大陆感到很愉快!老疤的儿子告诉记者说:“母亲这次就不回台湾啦,她愿在有生之年,多陪陪父亲。我回台湾后,一定大力宣传大陆改革开放的好政策,联系台湾经济界及其他各行各业爱好和平的人士,多同大陆交流、合作,增加相互了解、取得相互信任,为完成祖国统一大业,尽一份炎黄子孙的责任。”

老疤一家三代,乘坐市政府的两辆轿车,回到他们的祖居地。老疤为村小学校捐款2万元,他儿子为村里修路,捐款10万元。他们祭拜了老疤母亲的坟墓,在他们老屋的残垣断壁前,留下全家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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