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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
作者:徐元皆


在胶东那个山连山、山靠山、山绕山,绵延起伏的群山环抱中,有个百十户人家依山而居的小村庄,名叫沟崖村,这里便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母亲身高不足一米五零,体重不过四十公斤,瘦长的瓜子脸,薄薄的单眼皮,细眉毛,小眼睛,她先天的驼背,像背了个铁锅,虽然岁月的沧桑,在她额头上早早刻下深深地皱纹。长年累月的辛劳使他的皮肤粗糙黝黑,失去光泽,甚至有人背后指指点点,叫她“黑罗锅”。但在我心里母亲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

母亲向上看东西很费力,必须两手撑腰,竭尽全力双膝前曲,以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仰着头,伸着脖子,青筋绷得老高老高,只有这样,才能达到她观察的最佳效果。时间稍长,母亲便两腿发颤,额头出汗。可是,母亲总爱望高处看,说那样心里“亮堂”。事也如愿,如今我们兄妹都高出母亲许多,这是母亲“亮堂”了许多。

每当我们姊妹离开家门时,母亲便不断重复着,别人看来“丑陋”的动作,以我母亲特有的眼神,检查我们的脸洗没洗干净?衣服扣子扣没扣好?该拿的东西拿没拿?总爱嘱咐我们待人接物要有礼貌,说话要和气,接送东西伸双手,要认准好坏人,要和好人交朋友,要有爱心之类的话。

小时候我不懂事,常学着母亲那歪歪斜斜的样子,看人、走路、说话,越是外人多我越来劲,在众人面前晃来晃去,逗得大家哄堂大笑!母亲从来不怪我,也笑得前府后仰!

冬去春来都会有小燕子在我家屋檐下做窝孵雏,为了将四五只幼鸟养大,燕子父母飞来飞往,,忙忙碌碌,为雏儿捕虫喂食、梳理羽毛;小燕子慢慢长大,父母教它们飞行的本领,直到它们飞上蓝天。

母亲常说:“我和燕子母亲一样只盼你们快快长大”!


二十七十年代的中国农村,生活的艰辛,饥饿的痛苦伴随着每一个人。一个中年妇女:上有年迈公婆,下有四个未成年的孩子,身边一个聋哑丈夫,她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啊,撑起这个八口之家,谈何容易!

我们全家挤进三间破草房里,母亲没日没夜的操劳。孝敬老人,教育儿女,吃穿住行,家里家外,邻里关系,大事小事,甜酸苦辣咸,母亲心里装得满满当当。

那一年秋天,爷爷患老年痴呆症,多方求医,不见好转,常常离家出走。

一次,一家人都忙着到山上晒地瓜干,爷爷又不见了踪影,家人找遍村里村外,角角落落,山上山下,沟里沟外,整整一天,也没找到。第二天,母亲叫我们姐弟回家,她和父亲、邻居们又找了一天,还是没有消息。母亲不想连累邻居们,叫邻居们都回家去,她和父亲继续找,到第三天仍无音信。父亲失去信心,赌气回家。母亲决不放弃一丝希望,独自走村窜巷,挨家挨户打听。十天后,在八十里外的外县找到我爷爷,母亲和爷爷沿街乞讨八日,她拖着虚弱的身体,哄着爷爷,一步一步挪回家。

回来时,母亲的眼睛红得让人害怕,她一头栽倒在炕上,三天汤水未尽,我们围着母亲哭喊着。或许是我们的哭喊声感动了上天,或许是母亲放心不下年迈的公公婆婆、聋哑的丈夫和年幼的我们,三天后,母亲竟然睁开了眼睛,虚弱地说:“我没事儿,躺几天就会好的,你们不要担心了。”半个月后,母亲才挣扎着爬起来,又继续操持家里家外的事情。


母亲对我格外偏爱。家里每年喂的小鸡,长大后生的头一个蛋,母亲都单独放着,专门留着煮给我吃,母亲说:“小孩子吃小鸡生的头一个蛋,长个,结实,聪明。”我那时信以为真,以为这鸡蛋就该我吃!我就盼着鸡下头一个蛋,时常守着鸡窝看半天。母亲喜欢我,姊妹让着我,也许是我小时体弱多病,也可能是我生来讨人喜欢,或者是因为我排行老小?母亲老叫姊妹们让着我。

夏天,母亲一把芭蕉扇子不离手,白天为我扇风降温,晚上为我驱赶蚊虫。寒冬,母亲的身体是我的温床,睡觉暖我的身,寒冷时,我的两只小手伸进母亲的怀里,尽管母亲冻得倒吸一口冷气,却满脸赔笑,那是心甘情愿笑,那是发自肺腑由衷笑,我坚信,只有母亲对她的亲骨肉,才能笑出那样的灿烂。

我五岁那年冬天,跟哥哥到河边玩,不小心踩碎薄冰掉进河里,哥把我拖上岸,领回家,我我全身湿透了,吓得我心里乱跳,冻得一个劲的哆嗦,母亲问明原因,没怪我,却责怪哥哥没看好我,脱下鞋子狠狠地打了哥哥一顿。母亲一边骂着哥哥,一边把我拉过来为我脱去湿漉漉的衣服,心疼地安慰我说:“不怕,大寒,不怕!”哥哥一边哭着,一边诉说着委屈。母亲好不理他,解开衣扣把我紧紧搂在怀里,温暖着我冰冷的身体,抚摸着我的头,很久很久……我望着母亲又一次嚎啕大哭,母亲为我抹去泪水,亲切地说:“不怕,大寒,不怕!你是男孩子,男孩子得有男孩子的样儿,不哭的孩子才是好孩子。”我慢慢忍住哭,趴在母亲怀里温馨地睡着啦。

我六岁那年,村里来卖西红柿的,我拉住母亲的手喊着、哭着、逼着母亲买,无奈的母亲拿出半瓢麦麸,换回四个小拳大的西红柿,我狼吞虎咽一个接一个地吃……猛一抬头,我看见母亲眼睛里含着泪花!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母亲落泪,我把仅剩的一个西红柿递给母亲,她摇摇头,只把我抱在怀里,深深地亲吻着我。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有一次,母亲发现小姐课本有一张糖纸,一再追问后,小姐不得不坦白,是买铅笔本子时省下了五分钱,由于实在太馋,买了一块糖吃了,母亲听后,立刻火冒三丈,把小姐骂得哭了半天。这样的事情之后,哥哥姐姐们难免在背后议论,母亲对我也太偏爱了。然而习惯慢慢成为自然,后来母亲偏爱我的时候,谁也感觉不出有什么不应该了。


母亲爱子女,处处想着子女;母亲爱家,处处想着家。爱的越深,想得越多。母亲叫父亲在房前屋后栽上桃树、杏树、梨树、樱桃等,自留地里种上瓜果,夏秋时节,要果有果,要瓜有瓜,给我们姊妹解馋。

那时母亲的眼光很超前,从没上过学,却把我们姊妹四个都送进学校。尽管家里经济很困难,母亲从没因我们买学习用具,省过一分钱,母亲常说:“再难的事有我哪,只要你们好好念书,将来有出息,我就高兴!”一次开学的时候,我和哥姐们都要交学费、课本费,还要买作业本,家里实在没有钱,母亲竟然把出嫁时,姥姥陪嫁她的一副银镯子拿出来换了十块钱。

为增加家庭收入,母亲托人买回四只长毛兔,分给我们姊妹四个,一人一个来管着,开始了我们家的养兔业,我们主要是放学后割草,白天上学没有时间,其实还是母亲喂养。母亲打算一只兔子的兔毛年收入,包住我们一人的学习费用。最终,母亲的愿望实现了,每只长毛兔每年的收入超过十元,不仅满足我们的学习需要,而且还稍稍有余,贴补家用,那时一个劳动日才三毛八分钱哪。

后来我们家的长毛兔养到八只、鸡养到十只、外加一头猪和一只羊。给我们家的经济解决了大问题。

母亲不善言辞,却心灵手巧:是一把剪子会剪(物)、一个铲子会做(饭)、一根针能缝(衣)的典型农村家庭“全能”女性。

母亲的剪纸技艺很高,逢年过节,常剪些剪纸作品送给亲戚朋友:既有传统的牛郎织女过鹊桥、狮子滚绣球、百鸟朝凤、鹿鹤同春等;又有现代的喜鹊登梅、蝴蝶起舞、鲤鱼串荷花、牡丹盛开等;更有生活中丰收的五谷、推独轮车的小伙、迎亲的锣鼓队。母亲的巧手表现在件件精致的作品上,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在邻里眼里母亲十个艺术人。

母亲烙的一手好饼,特别是喜饼,(女儿出嫁,娘家人带给婆家的那种喜饼。)母亲烙的那种喜饼形状美、味道香,乡里乡亲许多人家女儿出嫁,请我母亲去烙饼。

粗粮精做,巧变花样,也是我母亲最出手的。地瓜面、玉米面、麦子面混蒸的“三和一”馒头;黑面粉做炒面,豆面丸子,菜包子和稀粥,既省粮又充饥;中午干的晚饭稀的,合理搭配。让我们一家人即吃得饱又让饮食变换着花样。

随着我们姐弟一天天长大,穿衣服成了母亲的大难题!母亲纺过线,织过布,从来没难住她。一件衣服大姐穿小的给小姐,小姐穿小的再给哥哥,然后我再接着哥哥不能穿的衣服,颜色不好,母亲花两毛钱买包染料自己染,衣服总是长改短,大改小,充分利用,使一件衣物的使用率达到极致。

母亲利用好有限的条件,艰难的维持着我们这个家。并千方百计使生活过得有滋有味。母亲悟性好,适应性强,视野开阔,遇事有主见、治家有方法,把我们姊妹四个打扮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使我们在同龄人中不失体面。


春夏秋冬,寒来暑往,朝迎日出,暮送夕阳,母亲的身影艰难地穿行在山岭和渠坡上下的田野里,她的身躯越来越弯,但已然难以摆脱艰难生活的困扰。

一九七六年冬天,那个寒冷的季节,一个月里,爷爷奶奶双双离世!那时正是我们家经济最困难的时期,母亲强忍悲痛,跑前跑后,求东家拜西家,送走二老后,拉下了一屁股的债,使本来破烂不堪的家,雪上加霜。

母亲几日几夜地呆坐着,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全家人瞪大眼睛看着母亲,把所有希望投向母亲,母亲单薄而弯曲的脊梁终于又站起来,看着我们说:“不怕,只要我们不放弃,好的生活自然会来的。”听了母亲的话,全家人又有了信心,相信美好的生活就在不远处。

后来,两个姐姐商量一起退学,到生产队干活挣工分,减轻家里一点困难。母亲看看两个姐姐,望望父亲,又瞧瞧我,眼含泪水的转过身去,沉默了好长时间才转过身来,擦干泪水,注视着两个姐姐,哽咽着说:“孩子……妈真没用,妈对不起你们!”两个姐姐在妈妈的默许下退了学。

一九八二年,哥哥以优异的成绩考上高中,他却没去,母亲沉默了好几天,家里的状况不允许也没能力能让两个孩子同时上学了。哥哥自作主张扛起铺盖,去外地开始了打工的生活。哥哥走后,母亲一连几天总是默默无语,暗暗落泪。

我十六岁那年,初中毕业了,看看家里的光景,也要仿效哥哥不读书了,到外地打工补贴家用。我不想让父母亲这样艰难的过日子,我要让他们安享晚年。我心意已决,便把想法告诉母亲。没想到,从没有对我发火的母亲气得满脸通红,像发连珠炮似得对我轰炸:“不行,不行,不行!”一声比一声高,最后竟然说:“大寒,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就一头撞死!”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敢提这样的事惹她气她。


一九八九年,我幸运地考上滨海大学,病中的母亲爬起来,满脸是笑,兴奋地说:“我的病好啦!”母亲捎信叫两个出嫁的姐姐,两个姐夫,外地的哥嫂,都回来给我送行。不会说话的父亲比划着露出高兴地神情,母亲还特意让父亲去商店买回了二锅头,那天晚上父亲头一次喝的大醉!

当我穿上母亲一针一线为我缝制的新衣服时,母亲朝我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

母亲为我打点好行李后,又从柜子里一个蓝布包袱中,小心翼翼拿出一件东西,递给我,我接过一看:原来是一件婴儿穿的小兜兜,白手绢折去一角,缝上红布带制成的,中间绣个掌心大的红“忠”字,已经褪色了,内下角绣着“韩梅”两个拇指大的字。

我问母亲:“韩梅是谁?”

母亲看了看父亲又转向我,抚摸着小兜兜深情地对我说:“你韩梅大姨是滨海长大的城里人,一九六八年知识青年下乡住在村,常来咱家,他喜欢你,送你这件小兜兜。”

“她现在哪儿?”我急切地问母亲。

母亲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从前她在咱东山小学教过学,后来返回了滨城再就没了音信啦。”母亲接着又说;“你韩梅大姨是个好人,有知识有能耐,你到滨海找找她,见面说我想她,带上小兜兜,她肯定记得。”

我紧紧握住那件小兜兜,连连点头,牢牢记下母亲的重托。


我第一次远离家门,离开亲人,带着童年的幻想与追求,走进滨海大学校门,来到大城市,踏上我人生的新征途。

我除了记下母亲的重托,还时常在耳边回响起母亲的嘱咐:“大寒,出门在外,妈不在你身边,要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遇事儿掂量着办!别念家分心,好好读书,学身真本领,往后用得上,只要你有长进,就是对我的最大孝敬!碰到难处不要怕,世上没有过不了的坎……”

母亲像块巨大磁场,时时刻刻吸引着我,思念之情,揪心难忍!常常梦萦回家的情景:或是母亲弯曲着身躯在田间忙碌着,或是母亲动作艰难的在院子里喂鸡、喂羊,在灶间烧水做饭......

大千世界,茫茫人海,我多方打听韩梅大姨,但始终没有结果。

一九九零年春天,又是家乡玫瑰开放的日子,我们学校新来了一位教授名叫韩梅,说是刚从美国归来的法学博士。那是一次上法学课的时候,我在小礼堂见到了她,四十二、三岁的样子,中等身材,戴一副深度近视眼镜,谈吐清晰,风度不凡。她会不会是我母亲要我找的韩梅大姨呢?却又想,一个留美的教授怎能和一个穷山沟的妇女有联系呢?应该是凑巧吧,肯定是重名了。可转念又想:天下巧事也有不少嘛,也许就是她。

一天晚上,我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拨通了法律系的电话,接电话的正是韩教授,我说:“我叫王大寒,法律系八九级六班。”她好像有些惊讶:你叫“王——大——寒?”“对,我是叫王大寒!”接着她急切地询问我老家的详细情况,我一一做了回答。韩教授急切地要见我!此时已是晚上十点,她又说:“今天太晚啦,明天早晨吧”。


第二天早饭后,我匆匆地从学生宿舍楼下来,外面春光明媚,我看到韩教授已站在楼下朝着这边张望。

我怯生生地上前说:“韩教授好!我是昨天找你的王大寒。”韩教授好像地质学家发现了新的矿脉一样,惊喜地且仔细地从头到脚打量着我,目光停留在我脸上足有一分钟。我有些尴尬,补充道:“三横一竖的‘王’,大小的‘大’,天寒地冻的‘寒’”。

我请韩教授到宿舍坐坐,韩教授说咱们走走吧。

韩教授把昨晚问我的情况又详细的重问了一遍。

“你老家是哪里?”

“胶东农村。”

“村名叫什么?”

“沟崖村。”

……

“你母亲姓张,驼背;父亲身材魁梧,说话困难;你姊妹四个,你排行老小;你们家住村北槐树林前,门前一有条小河。”

我一一点头。不知不觉我们来到校园的“爱湖”畔,我们在石凳子上坐下。

我确信眼前的韩教授就是我母亲要找的韩梅大姨,急忙的从兜里拿出那件小兜兜双手递给韩教授。

韩教授一看,非常激动,她把小兜兜紧紧贴在胸口,很久很久!透过眼镜能看出她眼睛里含着泪花,她望着我说:“你是一九七零年农历十二月十五日出生。”

“你还记得我的生日。”我惊讶地问。

韩教授眼含泪水深情地说:“我,我怎么会忘记你的生日。”她摘下眼镜,擦去泪水,拉住我的手接着说:“我可找到你啦!你们家的每个人都是我的亲人,你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哥哥姐姐我时时刻刻想念他们。我下乡插队在沟崖村两年的农村生活,刻骨铭心,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里的每一寸土地,都留下我的记忆!”

我不好意思,抽出韩教授紧握着的双手说:“我母亲也很想你,常常念叨,说你最爱喝俺家门前的井水……”

韩教授点点头。

清风吹来,蔚蓝的“爱湖”泛起一道道涟漪。


韩教授办公室里的书架上摆放着各种书籍,有中文的外文的,有自然科学的也有社会科学的,自从她第一次领我到她的办公室,我就被这些书籍迷住。她说:“大寒,到我这儿别拘谨,想看什么书尽管拿去看,看完了,再来换。”之后,我去韩教授的办公室的次数便多了起来。

看得出韩教授很喜欢我,她还给我买了一套运动服,我不好意思接受。韩教授说是奖励我上学期考试获得了全系第三名的,让我无法寻找别的理由拒绝她。

有一次,我去韩教授的办公室,她动情地对我说:“我欠你母亲的太多了,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她伸出温暖的手救了我,从精神上,物质上给了生存的勇气和力量,使我战胜困难,一步步走到今天,我永远也忘不了她……”

韩教授流下热泪,掏出手绢擦擦眼睛,望着我好像有许多话要说,却沉默了一会又说:“大寒,有些事以后你会知道的,你母亲会给你讲清楚的,你一定要好好孝顺你母亲,她是天底下最疼你的母亲。”

我问韩教授:“您是什么时候离开俺村?”

韩教授说:“一九七零年春,一件特殊事件迫使我最终离开这里,我父母双双送进劳改农场,我也被以反革命的狗仔崽子,送进另一个劳改农场。”

“后来哪?”我问韩教授。

她说:“后来我被放出来,父母却永远留在那块他们本不应该去的地方,弟弟流落街头,受尽凌辱,精神失常离开人世,我成了孤儿。”

“再后来哪?”我又急切地问她。

“再后来,国家结束了十年动乱,一九七八年恢复高考,我考上大学,接着我又到国外留学,这些年在国外,经常会想起在那个年代里的一些事和人,特别想念像你母亲、父亲那样的一些人,很想早早的回来。”

几个月前,我把找到韩姨的喜讯,写信告诉我母亲,却没有收到母亲的回信,我知道母亲父亲不识字,哥哥姐姐不在他们身边,写封回信不容易,我很理解。

寒假来临,韩姨问我何时回家?我告诉她回程的日期,她说要与我一起回家,看看我的父亲母亲,并且说车票由她负责。

回家的日子到了,我无比高兴地与韩姨一起踏上归程的列车。

门上一把锁,告诉我们母亲父亲不在家,我和韩姨去了我大姐家,父亲在那儿,小姐,哥哥也在那儿。我向他们介绍领来的是母亲要我在槟城找的韩姨。我急切的寻找母亲,要把韩姨早早领到她的面前,给她惊喜。可我进了里屋也没有看见母亲。我大声喊:“妈,妈——”没有人回应,我着急的问:“妈呢?妈去哪里了?”

“妈走了,妈去世了!”大姐哭泣着告诉我:“妈六天前走了,临终前念叨着你的名字……”

我一下子懵了,这噩耗如五雷轰顶,犹山崩地裂,使我感到天旋地转。这噩耗像一只大手抓碎了我的心,也抓走了我的魂,最爱我的人,我最爱的人真的就这样永远的离开了我?我真的不敢相信!我一头扑进大姐的怀里,泣不成声。韩姨的身子晃了又晃,脸色煞白地瘫倒在地。

母亲真地走了,走到我们永远看不到的另一个世界,我们全家哭成一团,我撕心裂肺地埋怨大姐不告诉我?大姐说母亲不让告诉,怕影响你学习。

母亲处处想着别人,却惟独没有她自己。

次日清晨,韩姨和我们姊妹几个,还有我的哑巴父亲,走向母亲的墓地,我们迎着阴沉沉的天,迈着沉重的脚步,踏着崎岖的小路,绕过一道山梁,跨过一条小河,来到母亲坟前,摆上贡品,烧纸焚香,依次给母亲磕头,韩姨一跪不起,泣不成声。我趴在母亲坟头,恸不欲生,恨不得一头钻进母亲的坟里,再次感受一下母亲的温暖,再和母亲说说话。我连声呼唤:“母亲啊母亲,您为什么不等等我,等等我见你最后一面啊,你亲爱的儿子想你啊,你睁开眼看看我们哪!”

寒风阵阵,天昏地暗。山谷间充溢着苍凉与悲伤!


十一

大姐费了好大劲把我和韩姨拉起来。我们回到大姐家,大姐塞给我一封信,说是母亲在病榻上口述让她代写的,我迫不及待地看着——

大寒:

来信收到,得知找到你韩姨我很兴!代我问你韩姨好!告诉她俺想她。

我的肺心病又犯了,住了一个多月的院不见好转,这会儿‘不怕’也不行啦。可能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已不在人世。人活百岁总有一死,我离开了你们不要为我难过!我这一生是幸福的,抚养了你们姊妹四个,看到你们个个长大成人,我已心满意足了!

大寒,有件事不知道你韩姨是否告诉你?本想见到你韩姨的面再告诉你,现在等不及了!我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你你韩姨才是你的亲生母亲,你父亲是和你妈妈一起插队的干部子弟,你出生时你父亲已回城,背叛了你妈妈。

二十年前,你哑吧父亲在生产队喂牲口,你出生那天晚上,他到牲口棚子给牲口添草,听到有人在痛苦地呻吟,他用马灯一照,发现草囤子里躺着个女人,身子翻滚着,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下来!你父亲跑回家,不等我明白,拖起我来到饲养室,我进门一看,是你韩姨,我们把她弄到饲养室的火炕上……半夜子时,你呱呱坠地,这天正好是二十四节气里的大寒,我和你妈妈一合计,给你取名“大寒”。

我和你父亲收养了你,对外说是从东道上捡的,你妈实在没办法呀,她不容易!又是那个年代,别怨恨你妈妈!

大寒,你该回到你妈妈身边了,你妈妈很爱你,你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啊!

大寒,记住我的话,世上的人没有不遇到难处的,只要你“不怕”!没有过不了的“火焰山”。

大寒,你一定要对你妈妈好,别想我。

……

  你的母亲


十二

又是一年清明至,我和爱人与韩妈妈相约回老家给母亲扫墓。我的父亲、我的哥哥、嫂子、姐姐、姐夫们都来到母亲墓前。坟上开满了迎春花,韩妈妈献上了花篮,抽泣着与母亲絮语:“大姐呀,你是我最大的恩人,你不但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还费心血将大寒培养成才,这天高地厚的恩情让我怎样报答啊!今天来,我想和姐姐商量一件事,我想把大哥带到城里,与我和大寒他们一起过,让他安享晚年,这也是我如今能为你做的一点事,来,如你同意,请你让坟头的迎春花点点头……”

一阵微风吹来,坟头上的迎春花不断地点着头。韩妈妈拉着父亲的手,指着坟头上摇摆的迎春花说:“大哥,你看,大姐同意你和我们一起生活了。”

大姐用手语把韩妈妈的意思告诉了父亲,父亲眼睛里含着泪水,只是一个劲的摇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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