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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
作者:陈全伦

  春日里的县城就有些慵懒。它不太喜欢声音,它希望沉睡一会儿,再做个梦。然而吕军长的车声却响了,车声碾碎了县城的梦。    

  吕军长的车声是从县城南面响起的,南面是青岛,吕军长正是从青岛方面来的。    

  吕军长带了好几辆车,其它都是越野吉普。最前面那辆越野吉普是警卫车,在警卫车里,坐着吕军长最为得意的警卫队长邱文龙和他的白俄老婆贝林绍娃,这是当年在东北打仗时张作霖赠给他的。邱文龙夫妇是胡子出身,长期做张作霖的贴身警卫,皆使用双枪,百发百中。只有吕军长的车是轿车,是一辆德国产的黑色轿车,弓型车体喷着瓦亮的油漆,在太阳下泛着熠熠的青光。吕军长坐在车里,身旁是他的年轻美貌的太太。吕军长似乎嫌车有些慢,他急于赶回县城,急于回到县城光祖耀宗。记得好象是项羽说过这样的话,男子汉大丈夫,取得功名后,如果不衣锦还乡就如同新衣服穿在黑夜里,谁看得见哟。吕军长感到这个西楚霸王说得太对了。吕军长感到自己已经取得了功名,取得了很高的功名,在县城里恐怕谁也没有他的功名高了。他应该回乡,应该回到县城光祖耀宗一番。    

  吕军长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取得功名的道路会如此通达,取得功名的时间会如此快捷。吕军长是县城东关人。15岁考入烟台宪兵学校,18岁参加县城辛亥革命学生军,同年底就学于济南军官讲习所,20岁转入江苏军官教育团学习,深得军官教育团监理张宗昌的赏识。毕业后吕军长到张宗昌部第六混成旅任副官。22岁擢升张部暂编第一师少校参谋副官。1923年吕军长带领先头部队为抢占滦洲车站在截击直军列车时被手榴弹炸伤,1924年伤愈后升任镇威军第十四梯队司令,随即改为东三省陆军第四师补充第三旅旅长。9月,任张宗昌部第三军工兵团团长。12月,又改任东三省陆军步兵第三十三旅旅长。那年吕军长才28岁。在直奉战争中,吕军长率工兵打败吴佩孚的前线指挥彭守莘部。在率部南下与孙传芳作战中表现勇敢,在平息渤海舰队风潮中,因调解有方升任司令,领海军中将衔。此时,吕军长只有29岁。1925年1月,吕军长率奉军两个团的兵力进抵江阴,25日抢占江阴炮台,包围并炮击江阴城。围城三日迫使守城的齐燮元军旅长陈孝恩投降。此役吕军长为奉军占领江阴立下战功。5月,在驻守邹县、临沂时,吕军长又因劝降地方武装马士贵有功,极得张宗昌的信任,与张宗昌、褚玉璞拜为把兄弟,先后被提升为海疆防御总司令、胶东镇守使、第七军军长,其公馆设在青岛提督大厦。这年,吕军长才只有30岁。吕军长刚到30岁就取得了这么显赫的功名,能不荣光,能不自豪。关键是吕军长还是一表人才,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身材,白净的面皮,端正的五官,怎么看都象个白面书生,而偏偏就是一个身经百战,出生入死的将军。吕军长穿上一套合身的军装,戴上威严的大盖帽,就更显得英姿勃发,威武雄壮了。                

  说不清吕军长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吕军长在军旅倥偬中竟然喜好起了京剧,而且达到了痴迷的程度,是个高级票友,他还给自己起了个艺名叫“下山楼主”,小生戏唱得精彩绝妙。上海的百代唱片公司还专门为他灌制过唱片。1924年在率军与孙传芳的部队作战时,作战间隙还以当地的戏班子为依托,主演了几场戏,买票的收入全部捐给了当地百姓。当地百姓做梦也不会想到台上的那个英俊小生竟是在近里领兵打仗的威武军人。  

   终于见到了县城。那是一道很高的城墙,又是一道很厚的城墙,自明朝洪武年间修了城墙,县城就被死死地包裹在里面,城墙给了县城以安全,也给了县城以封闭,吕军长就最能感到县城的封闭性。如果吕军长当年不走出城墙,怎么能有今天的辉煌呐。城墙有三座门,东为望海门,南为新建门,西为昆嵛门。当年吕军长就是从昆嵛门出城到烟台求学的,而今要进的是新建门,新建门对着的是青岛方向,吕军长是从青岛方向来。吕军长不但看到了城墙,看到了城门,还看到了城门外的人群,那是专门来迎接吕军长的。去年吕军长在县城的官邸落成后,吕军长曾回来一次,也是在南城门,县城里的政要、士绅和名流都到城外迎接。而今年回乡比去年又不一样,自己的官更大了,前几天就给县公署捎了信,县里能不组织人前来迎接。      

  这时,警卫车就停下了。警卫队长邱文龙和他的白俄老婆贝林绍娃走过来。邱文龙说,军长,换马吧?    

  吕军长说,换马。    

  一头高大的枣红大马就从后边牵了过来。这是专为吕军长回乡用的一匹优良的蒙古马。吕军长整整军装就跨上了马,立刻就是另一番景象了。难怪吕军长准备了马,吕军长坐在车里显不出威风来,人们甚至根本就看不到他,他被一张黑铁皮包裹起来了,那张铁皮就象一只黑甲虫,吕军长就成了黑甲虫的囊中之物。然而骑在马上的吕军长就不一样了,马威风,吕军长威风,马上的吕军长就更威风了。笔挺的军装,长长的马靴,宽宽的皮带,圆圆的大盖帽,大盖帽上的帽徽煜煜闪光。那是一枚特殊的帽徽,是吕军长用手榴弹皮做成的。那是1923年吕军长率部抢占滦洲车站截击直军列车时,直军的一枚手榴弹在他的身边爆炸,一块弹片嵌进了他的腿部,养伤时医生把这块弹片取出来,他就找人用这块弹片做成了帽徽。吕军长还特别挎了一把战刀,其实战刀已经不用了,但骑马没有战刀,显不出威风来,为了威风,吕军长就特意挎了一把战刀。但是右边还是别了一只手枪。    

  枣红马开始起步了,邱文龙和他的白俄老婆还有其他警卫在马的两旁,吕军长的太太仍坐在车上,车辆在后面缓缓而行。坐在马上的吕军长心情有些激动,那双英俊的眼睛眯缝着,那撮八字胡不安地跳动着,象要离开吕军长的嘴唇。吕军长感到这不是走在回县城的路上,而是走在万人瞩目的阅兵场上。他觉得人生真是太好了。功名真是太好了。    

  等候在县城外迎接吕军长的县知事吴佐,他看到了吕军长的枣红大马和马上的吕军长以及吕军长的车和车后面碾起的滚滚烟尘。肥胖的吴知事油光的脸上就出现了笑意。为了迎接吕军长,吴知事已经忙活好几天了。吴知事知道,吕军长是张宗昌的红人,他得罪不起。现在县城这片地盘归张宗昌管,去年张宗昌大开例禁,令各县广种罂粟,博得税款,以充军需。前任的县知事,就是因为行动迟缓而被张宗昌撤掉了而换上了吴佐。眼下张宗昌的红人回来了,他敢马虎?今天早上,吴知事一大早就带着县城的政要,士绅、社会名流和群众前来迎接,还好,大家都比较响应他这个新知事的号召,跟着一起来了。只是商会吕会长托辞不来,吴知事知道吕会长是县城的清流,向来清高不入俗流,属于“天子呼来不登船”的主儿,眼下他不来迎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好在绝大部分名流都来了。    

  吕军长枣红大马的前蹄终于踩到了县城的边上,锣鼓声、洋号声、鞭炮声响成一片。面对着欢迎的人群,吕军长坐在马上向人们招手致意,显然他对这样隆重的欢迎场面感到满意。招完手之后,吕军长翻身下马,向乡人施礼。吴知事第一个走上前来向吕军长表示欢迎。吕军长命随从从后面汽车里抬出一台微型汽油发电机,吕军长说,这是我前几天从天津购买的,专门送给家乡的,可用来发电照明。人群中立时就有一个士绅模样的的人说,吕军长回乡就可以上县志,赠送发电机一事更值得大书特书。吴知事又一一介绍了前来迎接的县城官员和地方士绅、名流。最后,吴知事有些遗憾地告诉吕军长,县城商会吕会长有事没来迎接。吕军长记得好象吕会长是他的一个远房叔叔。自己回乡这么大的事,县知事都来了,吕会长竟然不来,吕军长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快。    

  而此时的吕会长心里也有些不快,她的小婆子徐文卿刚刚跟他吵了一架。    

  吕会长在县城里是个神秘的人物,也是个奇怪的人物。吕会长是县城东关人,这一点不错,是吕军长的远房叔叔这一点也不错。但吕会长的人生脉络县城人却理不清楚。吕会长很小的时候家里很穷,十二、三岁的时候还光着屁股跟着母亲讨饭。18岁的时候吕会长跟了县城一些人了闯了关东,到长白山里采人参、淘金。过了几年,一同去的人都死了,1吕会长却自己回来了。吕会长是发了财回来的,吕会长是怎么发得财,县城人不知道,光看到吕会长在城里建了一幢幢的宅子,在城外置了一片片的土地。吕会长不仅以一个富人的身份重新回到了县城,而且以一个善人、一个贤人的面孔重新回到了县城。吕会长不是那种富了以后就不再理会穷人就与穷人保持距离甚至是鄙视穷人害怕穷人的人,恰恰是吕会长最同情穷人最可怜穷人最接近穷人也最为穷人办实事,而且吕会长还拿出不少的钱财来支持县城的一些公益事业,吕会长似乎把钱看得很淡,而把人情又看得很重。人们就不明白,关东那是怎样的一片土地,怎样的一片林子,怎样的一道江水,使吕会长获得了如此丰厚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而另外一些人却叫他们一无所有,连个命根儿都没有了。不管怎样,吕会长总是获得了善名和贤名,这样的善名和贤名又使吕会长理所当然地当上了县城商会的会长。  

  人们更搞不清楚的是,吕会长竟然不动声色地把县城有名的美人徐文卿搞到了手。    

  徐文卿是县城绝对的一个美人,她那腰身,她那面盘,她那眼,她那嘴,都叫人不敢相信这是肉做的,是蜡捏得一般。然而不知怎么却嫁给了卖渔货的李拐子,县城人都说真真的一朵鲜花插在牛粪里。徐文卿长得绝色,又喜好京戏,李拐子常到海边进货,徐文卿就自己在家里,寂寞了,徐文卿就穿上戏装一个人在家里依依呀呀地表演起来。徐文卿的家紧靠着路边,而且比路面低出半座房子高,人走在路上,正好把家里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吕会长从家里到商会上班走得就是这条路,经过的就是这个门户。吕会长天天从路上走,就看到了路下的房屋里一个绝色女子在表演。开始,吕会长还能不在乎,慢慢地吕会长就忍不住了,每每走到门前,吕会长就停下了脚步,拿一双痴迷的眼睛朝屋里望,屋里的那个女子也看到了台上路边那个气度不凡的男子,她看到了这个男子和那个卖渔货的李拐子的区别和差距,于是两双眼就相遇了,就那么长久地停留在一起。吕会长感到看到这双眼睛晚了,女子也感到看到这双眼睛不早了,于是那两双眼睛里就有了千言万语,万语千言。终于有那么一天,吕会长没有顺着路向前走,而是顺着路边的台阶走下去了,走进了那个充满鱼腥味又充满着粉黛味的屋子。于是,吕会长知道了女人,知道女人叫徐文卿,是个喜好京戏的,丈夫是个卖渔货的。女人也知道了男人,男人是个富户,是个有着贤名的商会会长。    

  后来,在一个多雨的夏天里,卖渔货的李拐子得暴病而死,哭红了眼睛哭肿了眼睛的徐文卿在眼睛不红不肿之后就被一顶花轿抬进了吕会长的府宅,美美滋滋地做了吕会长的小婆。李拐子的家人就到县公署去报案,说是吕会长谋害了李拐子。可是县知事怎么调查也找不到谋害的证据。再说,吕会长这样的贤人怎么会去谋害李拐子呐。县城人就更不相信了,县城人觉得徐文卿这样的美人嫁给了卖渔货的李拐子真是可惜了,不仅仅是可惜,简直就是糟蹋徐文卿。她早就该嫁给吕会长了,她跟吕会长真是天设地造的一样般配。    

  这次吵闹纯粹是为了吕军长。徐文卿是知道吕军长这个人的,不仅仅是知道,而且还十分地崇拜。徐文卿这样的女人总是喜欢崇拜人的,她是在对偶像的崇拜里生活的。她知道吕军人在战场上是何等叱咤风云,更知道吕军长还是个京戏迷,是个高级票友,不但喜欢看戏,还喜欢演戏,演戏还有个艺名叫“下山楼主”,上海的百代唱片公司还为他灌制了一部唱片。徐文卿手里就有一张“下山楼主”的唱片,她多少次在留声机前听,听得如痴如迷,有时竟随着唱片配唱起来,甚至想象自己什么时间能有机会与“下山楼主”同台演出。如今吕军长回乡,这是见吕军长多么好的机会啊,然而吕会长偏偏不带她到城外去迎接吕军长,徐文卿能不生气,能不与吕会长吵闹吗?    

  而吕军长却没有过多地计较吕会长没有到城外去迎接自己。那天他在县城人的夹道欢迎下骑着高头大马扬武扬威地走进了县城,走进了自己的官邸。这座官邸是去年张宗昌为了奖赏他而下令在县城强征民力,硬拉牲口,摊派巨款建造的。官邸在县城的东关,在数十亩地的地盘上建起一片巍峨高大的宅子,宅子的四角是四座炮楼,象四只独角兽,高高地要跃出县城。在官邸外,有两眼“双棒子井”,又称“姊妹井”。井上一株巨大的盘龙槐,茂密的树冠高高地遮掩着井口,使阳光永远照射不到井口来,两眼井的井水是相连的,井水清洌甘甜,永不枯竭,东关的人都吃着这井里的水,也用这井里的水浇园。在井的旁边有一座抱龙庵,庵内塑观音、文殊、普贤三大士道装,骑狮、象、吼。塑工精美,栩栩如生。吕军长从小就在“双棒子井”旁玩耍,是喝着“双棒子井”的井水长大的。吕军长对“双棒子井”有着很深的感情。在吕军长的高头大马路过“双棒子井”时,正好一个妇女从井口挑了担水走过来,警卫队长邱文龙和他的白俄老婆刚要前去驱赶,吕军长早已滚落下马,扯过水筲,双腿跑下就要喝。邱文龙说,军长,那井里的水凉啊!吕军长说,是家乡的水把我养大了,我要喝一口家乡的水,军爷就是这个脾气。说完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一旁观看人们更是一阵唏嘘,吕军长真是不忘家乡啊!吕军长就在人们的唏嘘声中走进了官邸。    

  吕军长走进官邸碰到的第一个冷脸便是母亲。吕军长尽管没有直接见到母亲的冷脸,可这个冷脸比直接看到的还冷,他没有看到母亲。    

  吕军长的母亲不是不爱他这个有出息的儿子,在吕军长南征北战捷报频传的时候,母亲是着实为他高兴与自豪的。但自从儿子当了军长和司令,张宗昌又强迫县城人修建了这个高级的官邸之后,母亲对吕军长就冷淡了。官邸修好后,母亲从来没进去住一天,就在自己原来的房屋里住着。吕军长不回来的时候,官邸就让族人管理着,吕军长的母亲好象压根儿就不知道有这个官邸。这次吕军长回来之前,曾安排人提前将母亲接进官邸,母亲却坚决不去,这就给了吕军长一个大冷脸子,吕军长就只好来母亲的旧宅登门拜访。    

  吕军长的母亲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儿,也是个很虔诚的耶酥教徒,每天晚上临睡之前,总要跪在床前默默地念叨《旧约》中的话语。她崇拜耶和华,知道耶路撒冷,知道耶路撒冷有个圣业临盆的马棚。母亲经常带着一群妇女在礼拜天聚会。在吕军长来到屋时,母亲又在默默地念叨《旧约》中的话语,吕军长只得静静在停立在一边,等待母亲念叨完才跟母亲打了招呼。    

  母亲既没有热情,也没有冷淡,母亲是平静的,平静的象一潭水。母亲平静地端详着自己的儿子,母亲说,我知道你回来了,也知道你在外面打了很多胜仗,但是回趟家有必要这么排场,这么隆重吗,这太过分了,主是不能答应你这么做的,主是主张平等博爱的。你看县城的百姓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他们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啊!    

  吕军长说,我现在在外面打仗,就是救民于水火啊!    

  母亲说,可你们是军阀混战啊,是把老百姓推向水火啊!你们打胜了,得到的是高官厚禄,百姓得到是什么呢,是食不裹腹衣不遮体的生活呀。    

  吕军长想起了战争时,百姓们在战火中颠沛流离,士兵们血流成河,吕军长沉默了。    

  母亲说,你如果是我的儿子,回家这几天为百姓办点好事,办点实事,这样也不枉你是县城的人,不枉你是我的儿子。    

  吕军长啪地一个立正,向母亲行了一个军礼,说,妈,你放心,我一定按你的要求去做,为家乡的百姓多办一点好事。    

  母亲脸上仍然没有激动,母亲说,走吧,晚上县太爷还要宴请你。走吧,我去见我的主啊!母亲说完又念叨起了《旧约》。    

  晚上,县知事吴佐果然大宴吕军长,为吕军长接风。接风宴会安排在县城最好的酒楼“三合馆”,那是一栋三层小楼,  “三合馆”取天地人三合为一的意思。“三合馆”前面隔着署前街对着县公署,右边不远就是“准提庵”,那是县城刘氏家族的一段历史,一段荣耀。刘氏的先祖明朝的时候在朝廷里做着一个很大的官,万历年间,刘氏奉旨出使朝鲜,回来时,船在海上遭遇风浪,桅折柁损,危急十分。刘氏带领船上所有吏员人等跪下叩头向海神许愿,求龙王海神保佑平安回家,愿将所有珍贵物品及金银财宝献给海神,回家后修庙祭祀,年年供奉。风浪旋即平息,刘氏得以平安回家。刘氏为了纪念这次出使朝鲜和兑现在海上许下的诺言,阖族出钱在县城盖海神庙名“准提庵”。庵内四壁画海神像,波涛出没,鬼物狰狞。并立一石碑,碑记日:鹤松公奉使朝鲜,返命时,海洋中适遭飓风,波浪掀天,浸日浴日,商贾渔舟几无子遗,惟使船安然无恙。风静时见有红云一朵,笼覆使船,而准提适据其上,乞回籍于县城内创庙宇,日“准提庵”。县城百姓年年传颂,月月供奉,香火不断,求海神庇护县城一方百姓消灾解难。“三合馆”的主人是个渔民出身,正是为了求得海神的保佑,才将三合馆建于“准提庵”一侧。    

  县城的夜晚是黑暗的,但“三合馆”里却是灯火辉煌。吴知事利用吕军长赠送的那台微型发电机发了电,“三合馆”宴会厅里的那几个大灯泡就神奇般地亮起来,县城士绅们见到了这样贼亮的灯就有些害怕,他们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碰到了鬼,只有在各自用手指甲掐了一下肉乎乎的胳膊还感到痛时,他们才知道他们还是好好地活着哩。吕军长将他的军乐队也调来了,自吕军长的官邸修建好后,吕军长每次回来都带着军乐队,每天开饭的时候军乐队就奏军乐,惹得满县城的人前来观看,现在来看的人就更多了,县城人一是来听军乐,二是来看看“三合馆”那鬼一样怪异的电灯。    

  吕军长就在那样的灯光照射下,在士绅们的一片掌声中走进来了,警卫队长邱文龙和他的白俄老婆在吕军长进来之后,就分立在宴会厅的门口,象两座门神。灯光照着吕军长,照着吴知事,照着宴会厅里的所有客人的一张张脸。吕军长就在这一张张脸上寻找吕会长的脸,吕军长终于寻到了,那是吕会长的脸,是他远房叔叔的脸。吕军长是认识吕会长的。1924年吕军长回县城时,吕会长曾参加了迎接吕军长的仪式。吕会长曾说过,吕军长是吕家的骄傲,从那以后吕军长对吕会长就有印象了。吕会长是下午接到吴知事的通知的,要他务必参加晚上在“三合馆”举行的欢迎吕军长的宴会。吕会长是定下不参加的,但这次徐文卿则不顾一切地吵闹着带她参加,要亲自见见吕军长,而且徐文卿还特别提醒吕会长,吕军长是胶东镇守使,管着胶东这一带,包括这个县城,得罪了怕有坏果子吃哩。吕会长说,他是我的远房侄子,得罪了他,他又能怎么样呢。但这时吴知事的第二道通知又到了,说吕军长专门点名要他参加。徐文卿就趁机鼓动他参加,吕会长略加思考,眉头一皱,也就决定参加,但不准徐文卿陪他去,徐文卿就气得哭。吕会长到来时,人员已到得差不多了,人们鼓起了掌声。吕会长不知道人们是欢迎他来了,还是讽刺他来晚了。吕会长刚要找个位置坐下,吕军长却把手伸了过来,吕军长在把手伸过来的同时也把一缕藏着威严的笑递了过来。吕军长说,有劳叔叔亲自参加卑职的欢迎宴会。吕会长也不亢不卑地与吕军长握了手。吕会长说,中午没能到城外迎接,还请军长侄子原谅。宴会就在他们俩人的寒喧中开始。吴知事发表了热情洋溢的祝酒辞。吴知事说,吕军长在前线英勇奋战,叱咤风云,所向无敌,拯社稷于乱世,救黎民于水火,战功卓著,天下闻名,是县城的骄傲与自豪,建议人们举杯为吕军长祝贺。于是一片酒杯就在灯光的照射下高高地举起.又低低地落下,象一朵莲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紧接着县城的士绅们、名流们一一来到吕军长桌前,向吕军长敬酒,同吕军长碰杯,一句句赞美的词听得吕军长脸上放光,那两撮八字胡也开始不安地抖动起来。    

  吕会长是最后一个走过来敬酒的。吕会长说,军长侄子在前线英勇杀敌战功卓著固然可敬可贺,但去年军长强征民力、硬拉牲口,摊派巨款修建豪华官邸却苦了县城百姓哟。希望军长侄子以后多多造福家乡百姓,不要再干这祸害故里,渔肉百姓的事啦。吕会长说完,不等与吕军长碰杯,竟然一仰脖将酒喝掉,然后拂袖而去,把吕军长呆呆地晒在那里。门口站着的警卫队长邱文龙和他的白俄老婆刚要上前抓住吕会长,被吕军长一挥手放了过去。    

  徐文卿的心里怏怏得不快。她感到她嫁给吕会长四年了,至今不了解吕会长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县城人都感到吕会长是个神秘的人物,徐文卿也感到他是个神秘的人物。他虽然是自己的丈夫,可她对自己的这个丈夫却知道的并不多。吕会长对她好,任着她吃,任着她穿,任着她好戏,任着她玩乐,却从不允许她过问他人生的来龙去脉,他家庭的开支巨细,那些都是由大婆管的,更不允许她过问商会的具体业务。在徐文卿看来,吕会长虽然娶了她,但是并没有把她当做家庭的一员,并没有让她融入家庭。吕会长只把她当做了一朵花,一滴露水,一个玩物,一个被窝里供他泄欲的工具。更令她难以忍受的是连她崇拜的戏剧偶像都不让她见。到城外迎接吕军长,吕会长不去,参加欢迎吕军长的宴会,又不带她去。难道她怕吕军长抢了她去不成。吕军长英雄人物,身边美女如云,趋之若鹜,难道还会看上自己这个人,这个已不年轻又身处小县城的人。想起这些,徐文卿就不知道当年嫁了这个比自己大十几岁的吕会长是对了还是错了。于是她心里就有了气,有了气,在被窝里就耍起了脾气,就不让吕会长靠身,吕会长就在自己的被窝里睡了一宿。今天一早,吕会长去烟台办事去了,徐文卿就感到这是一次很难得的机会,也是一次难得的身心解放。早饭后,她就打开了戏匣子,放着“下山楼主”的唱片,痴痴迷迷地听着。越听徐文卿就越不明白,一个戏唱得这般好的人物,怎么能够去统兵打仗,想必是他把打仗当成了演戏,把战场当成了舞台。听了一气,徐文卿感到没有意思,不但没有意思,而且还烦得慌。她现在不是要听他的唱了,而是急于要见“下山楼主”这个人,目前这个人就在县城里,而且他待在县城里绝没有太多的时间,过几天他就要走了,就要去领兵打仗,就要去奔赴战场了。或胜或败,或生或死,都是难说的事,再要见他一面恐怕是难上加难了,也许会永远见不到他了。想到这些,徐文卿就有些烦,就有些急躁,就不想再听“下山楼主”的唱片了。她就关掉了留声机,懒懒地往床上一躺,就在她刚要躺下的时候,她听到了响声,是城隍庙那边的响声。徐文卿想起来了,今天是城隍庙庙会。徐文卿眼睛忽然亮起来了,庙会,庙会,这是多么热闹的地方。如其在家里遭受寂寞,倒不如去逛逛庙会。徐文卿觉得庙会那边的声音来得是多么得及时,多么得巧,自己的这个想法又是多么得正确.多么得好。徐文卿就认真地梳妆打扮了一番,心情愉悦地走出了家门。    

  在春日的亮光里,徐文卿就这样走在了县城街道上。徐文卿嫩嫩脸上施上了匀匀的粉,浅浅的眉毛上画上了轻轻的黑,薄薄的嘴唇上涂上了微微的红,浓浓的头发上抹上了软软的油。柔软的腰肢,紧身的旗袍勾勒着乳,勾勒着腹,勾勒着臀,勾勒着一个女人的美,一个女人的妖。于是街上的行人的目光都被这美这妖吸引过来了。徐文卿心里就说,看吧,看吧,馋死你们,馋死你们!    

  县城由于古老,就有了很多的寺庙和道观,有香岩寺、关帝庙、周仓庙、关岳庙、城隍庙、玉皇庙、王官庙、文庙,有抱龙庵、准提庵,还有很多的宫阁祠堂和书院,有天宝宫、孔庙学宫、文昌阁、孙公祠、节烈祠、白鹿书院、莲花院、文山书院等。城隍庙在县城的南面,离吕会长的府第很近,几乎就靠了南城门。城隍庙是一个不大的庙宇,庙内塑有土地神等雕像。城隍庙不知什么时候起就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庙会,每到庙会之曰,城内城外的人都涌到城隍庙来赶庙会。庙会上有耍狮、舞龙、高抬阁、高跷、旱船、跑马、跑毛驴、武术等表演;有卖各种衣服、鞋袜、化妆品、工艺品、针头线脑;有开朝天锅、烧羊肉汤、熬驴肉、炸油条、麻花、烙油饼、卖小吃、卖冰糖葫芦的;有摆摊看病卖中草药、算命占卦、押彩票、捏面人,拉洋片的;还有赌徒们公开聚赌、玩纸牌、摊牌九、押宝的。于是庙会就成了人的海洋、物的海洋、欢乐的海洋和混乱的海洋。由于去年的年景比较好,今年的庙会似乎比往年热闹了一些。等到徐文卿赶到城隍庙的时候,已是人山人海了,徐文卿就被卷进了人山人海之中,没有人再看她的脸,她的旗袍,她的美,她的妖。不但没有再看,拥挤的人们却试图在破坏她的这种美,这种妖。徐文卿就在人海里游泳,在人海里挣扎着,在人海里领略庙会的风味,领略庙会的魅力。    

  徐文卿又听到了锣鼓声,是从城隍庙那边戏台上传过来的,咚咚的锣鼓声诱着徐文卿向戏台那边走去。令徐文卿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吕军长在那里。这正是吴知事安排的。徐文卿赶来的时候,演出还没有开始,台上正有人表演“挑家官”。表演者唱道:吕军长,正年少,15岁时入军校。回县参加学生军,辛亥革命呈英豪。去济南、到江苏、细读兵法再深造。学成追随张大帅,出征跨马披战袍。抢滦洲,截军车,直把生死脑后抛。直奉战、打吴军,前线指挥闻风逃。率大军、下江南,所向无敌真勇骁。抵江阴、夺炮台,攻城掠地功劳高…,,徐文卿的眼睛在台下的观众中很轻易地就找到了吕军长,一个年轻英俊的军人,一身威武的军装,周围的人众星拱月般地护卫着他,这就是战场上叱咤风云,横刀立马的吕军长吗?这就是唱片中柔肠寸断,情意绵绵的“下山楼主”吗?又分明是了。不是他,又是谁呢?这是一个与那卖渔货的李拐子而全然不同的人物,也是一个与县城商会会长又全然不同的人物。他年轻,帅气,英武,多情,跨上战马能打仗,穿上戏装能唱戏。他是千万个军人里挑不出的戏子,他是千万个戏子里挑不出军人,军人、戏子,戏子、军人,他把这两者结合得如此紧密如此和谐,如此完美无缺,如此通顺自然。这是一个能文能武能刚能柔浑身放射着无限光芒浑身充满着无限魅力的人物,自己这种善于在偶像中生活又风情刀种的人物是不是与这个人物更合适呢?于是,徐文卿的那双勾人的眼睛就在戏台的一边死死地锁定了吕军长,而吕军长却全然不知。    

  戏就是在徐文卿死死地盯着吕军长而吕军长全然不知的情况下开演的。演下几出,皆精彩绝妙。吕军长高兴得脸上放着光并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吴知事见状便说,吕军人是名票,戏唱得很好,是不是上台演上一段。吕军长说,正想上台过过戏瘾,只是不知有没有人肯跟我配戏。一直在旁边死死地盯着吕军长的徐文卿当然把这一切都清楚地看在了眼里,她不知是那来的胆子,也似乎是忘了廉耻,竟然不由得大喊一声,我愿与“下山楼主”配戏。    

  所有台下的眼光都循声望去,望向戏台下的一角,望向了那个美丽妖冶的年轻太太。人们都看到了,吕军长也看到了。吕军长问,她是什么人?吴知事说,那是吕太太,是商会吕会长的太太。吕军长就想起了他的远房叔叔吕会长,想到了吕会长不到城外去迎接,想到接风宴会那天晚上吕会长对他的斥责,想到了今天吕会长没有来陪他看戏。想不到吕会长竞有这么绝色的太太,想不到他的太太竟然然要与我同台演戏。    

  吴知事说,吕会长的太太戏演得很好,听说还特别崇拜你这“下山楼主”,怎么样,同台表演一段吧。    

  吕军长点了点头。吴知事就走上戏台,高声喊道,有好戏看了,我们的吕军长与吕会长的太太要同台演戏,这可是百年不遇的好事,也是我们县城人的福份啊。    

  台下的人群就骚动了,就沸腾了,庙会那边的人就纷纷向戏台这边涌来。    

  吕军长扯着徐文卿的手双双走向了后台。吕军长觉得徐文卿的手好细好柔软,象一只猫的手,一只鸟的手,更象一片鸿的羽,一缕狐的毛,若有若无,若即若离。这真是一只唱戏的手,这只手摆出一付兰花指该是多么好看啊。在握惯了大刀握惯了枪把子的吕军长手里,这只手几乎就算不得一只手啦。然而这只手却好热,热得烫人,以至使吕军长感到象握了一块火炭,象握了一团火,烧得吕军长心里直跳。吕军长就转头望了望徐文卿,徐文卿也正转头望着吕军长。徐文卿已是一脸的绯红,好看的双眼里又有两汪泪水。徐文卿是被巨大的幸福所激动的,她心在激动,心在热,这种热得传到了手上,吕军长就感到她的手好热好烫。徐文卿没能去握吕军长的手,她的手是被吕军长握着的,她无法去触摸去感觉吕军长的手是什么样子的,她能感觉到的是这只手的坚强有力。这只手握过刀把,握过枪柄,揽过马缰,抓过炮弹,战场就在这只手里握着,士兵就在这只手里握着。如今自己成了他的士兵,自己这个士兵是自愿投入到他的队伍中来的,现在就要被他握着去冲锋打仗了,去出生入死了。    

  吕军长问,吕太太,咱们唱什么戏?    

  徐文卿说,请军长自便。    

  吕军长略一思考,说,就唱《武家坡》-段吧,你看怎样?    

  徐文卿说,我也想的是这一段,按照军长现实的身份唱这一段正合适。    

  吕军长哈哈大笑,说,就唱这一段,化妆。    

  一会儿的功夫戏班的化妆师就为吕军长和徐文卿化好了妆。一阵锣鼓响起,吕军长和徐文卿就上场了,人在戏台上一亮相,下面就响起了哗哗的声音。吕军长演薛平贵,徐文卿演王宝钏。鼓板轻点,丝弦拉起,薛平贵就唱道,那苏龙魏虎为媒证,王丞相是我的主婚人(呐)。王宝钏唱道,提起了他人我不晓,苏龙魏虎是内亲,你我同把相府进,三人对面就说分明。薛平贵唱道,他三人与我有仇恨,咬定牙关他就不认(呐)承。王宝钏唱道,我父在朝为官宦,府内金银堆如山,本利算来有多少,命人送到那西凉川。薛平贵唱道,西凉川四十单八站,为军要人我是不要钱。王宝钏唱道,我进相府对父言,家人小厢有万千。将你带到官衙内,打板子,上夹棍,去南牢,坐禁监,管你思前容易退后难。薛平贵唱道,大嫂不必巧言辩,为军那怕到官前。衙里衙外我打点,管叫大嫂断与咱。王宝钏唱道,军爷说话礼不端,欺妇犹如欺了天。西凉鞑子将你斩,妻儿老少与奴一般。薛平贵唱道,好一个贞节王宝钏,百般调戏也枉然,腰中取出银一锭,将银放在地平川。这锭银子三两三,送与大嫂做养廉。买绫罗,做衣衫,打首饰,置簪环,我与你少年的夫妻就过几年(呐)。王宝钏听后甚怒,将长袖一甩唱道:这锭银子奴不要,与你娘做一个安家钱,买绫罗,做衣衫,买白纸,挂白幡,打首饰,置妆奁,落得个孝子的名儿在那天下传。薛平贵不为所动,继续戏言,昂扬唱道:是烈女不该出绣房,缘何来到大路旁。为军起下不良(呃)意,来,来,来,上(呃)马,一马双跨到西凉(呃)……一段精彩的对唱行云流水般地唱下来了,吕军长感到很过瘾,徐文卿也感到很满足,两人多情地对视了一下,向台下的观众点了一下头,就回后台了,台下就响起了一片掌声和喝彩声。在后台上,吕军长对徐文卿说,吕太太唱得太好了,可惜时间太短了。明天我想请吕太太到我府上去,咱们再排练几段,再演一场。徐文卿说,只要吕军长需要,文卿还愿意给你配戏。吕军长说,好,明天早上你在家里等着,我派车去拉你。    

  吕军长在官邸里焦急地等着徐文卿的到来,在吕军长看来,这次回乡最大的收获是遇见了徐文卿。吕军长见过多少女人,但没有一个女人能如此勾他的心的,与多少女戏子配过戏,但没有一个能配得如此天衣无缝,完美无缺的。吕军长不明白,小县城怎么出了这么一个人物,而他的远房叔叔吕会长又是怎么把这样一个人物弄到手的。吕军长感到只和徐文卿配一次戏还远远不够,还需要再配一次,在自己离开县城之前再演一次。此后关山万里,戎马倥偬,能不能再见到徐文卿还实在难说。因此,今天早饭后,吕军长就安排邱文龙和他的白俄老婆去接徐文卿去了。然而这般时间却不回来。就在吕军长忧郁着的时候,军车响了,邱文龙和他的白俄老婆出现在门前。    

  吕军长问,人怎么没接来。邱文龙说,吕会长不让徐文卿来,不但不让,还把徐文9即打了一顿,骂她是臭婊子,骂她不知廉耻,竟然跟一个滥杀无辜渔肉百姓的混蛋军长一起演戏,他的那些骂声我们都听到了。    

  吕军长听到这样的报告火头就再也压不下去了。他觉得他这个远房叔叔处处是与他对着来的,他感到他这个堂堂军长在远房叔叔的眼里已经没有半点威严了,吕军长便抓起一只水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邱文龙和他的白俄老婆惊了一下,邱文龙说,要不把那个徐文卿架过来吧。    

  吕军长手一挥说,免了吧,军爷以打仗为使命,怎么能一天到晚与一个戏子搅在一起呐。    

  就在邱文龙和他的白俄老婆要离开的时候,秘书把一封信送来,信封上写着吕军长大人亲阅。  

  吕军长回来后,还真想为县城的百姓办点好事。就在县城内外贴了告示,告知县城内外百姓可到吕军长官邸喊冤告状,吕军长保证为他们做主。告示贴出之后,吕军长收到了不少申诉信,也接待了不少登门喊冤告状的百姓,吕军长都秉公执法,进行了处理,百姓中就有人喊出了“吕青天”,吕军长听了这样的话,心里很高兴。这一封信的字写得特大,信封上还有“冤枉”两个字。吕军长感到有些异样,就慢慢地拆开信,信是用血迹写得,字字血,声声泪。它控诉了一个罪人,也控诉了官府压案不办。但吕军长看完信却没有哭,吕军长看完信笑了,他把信装在了口袋里,对邱文龙和他的白俄老婆说,备车,出发,不唱假戏,要演一场真戏。    

  县城外的西河滩,那是柳林河的一处大拐弯。河边留下了一个河滩,很阔大很平缓的河滩。不知什么时候起西河滩就成了杀了场,历朝历代行刑杀人都放在这里,那河滩上就有些血腥有些恐怖。然而人们还是愿意来这里看行刑看杀人来闻这里的血腥味,’来找这里的恐怖感。今天这次行刑来看的人就更多了,因为县城的一个军长杀县城的一个商会会长。    

  此次被杀的人确实是县城商会会长,吕会长。吕军长那次接到了一封控告信,正是控告商会吕会长的,用血写的,字字血,声声泪。信中控告了五年前的夏天,县城商会吕会长是怎样设计谋害了卖渔货的李拐子,官府又是怎样包庇吕会长压案不查的,言之凿凿,不容不信。吕军长接到这封信如获至宝,带着邱文龙和他的白俄老婆亲自查办此案,据说是已经取得了确凿的证据,徐文卿的前夫确实为吕会长所害。吕军长就决定要杀这个吕会长,为李家报仇雪恨。吕军长先到母亲那里告诉了此事,母亲劝他不要杀生,不同意他这么做。母亲说,你回来铺排那么大,人们已经是一肚子气了,你再杀人,人们就更痛恨你了。你杀人赚了个痛快,你走了,我怎么办?我还要在县城里生活。母亲声泪俱下地说,儿呀,你可千万别干那伤天害理的事啊。吕军长不听,母亲就怒斥他快滚,然后自己念起了《旧约》。    

  吕军长根本听不进母亲的劝告,还是把吕会长锁进了大牢。吴知事又来讲情,吴知事说,前任县知事都未查办此案,不能在我这任上得罪人啊!吕军长不听,就用了吴知事的名字贴了告示,要枪毙吕会长。告示贴满了县城的大街小巷,吴知事看了告示,吓得连夜挂印而去,下落不明。吕军长感到可笑。这么一个胆子还能当县知事,就决定亲自到西河滩去监刑。    

  春天不该有这样的天气,但春天又该是什么样的天气呐。早晨还是阳光灿烂,春光明媚的天气,一会儿,乌云就从西面压过来,遮住了太阳,遮住了春光,天空就出现了一片乌黑,乌黑压住了县城,压住了西河滩。上万人在河滩上观刑,观刑的人们就抬头望起了天,觉得这天变得奇特,变得诡秘。是李拐子怨?还是吕会长怨?还是县城的百姓怨。风也起了,飘着细雨,飘着腥气,飘在西河滩上,飘在人们的脸上。观刑的人们就觉得其实不应该来看杀人,多少年来,西河滩上的杀人者与被杀人者与他们的生活有多少相干。    

  正在这时,吕军长来了,年轻英武的吕军长在警卫队长邱文龙和他的白俄老婆贝林绍娃的护卫下来了。观刑的人看到了吕军长,上万人看到了吕军长。以前他们听说县城出了个吕军长,年轻英武,弛骋战场,所向无敌。在他们眼里,军长是个什么样子,是满脸横肉,斜眼怒睁,杀人如麻的土匪,是个凶神恶煞。可眼前,在高台子上端坐的分明是个英气逼人,风流倜傥的俊后生。怎么这样的人也会杀人,而且杀自己县城里的人,而且听说还是自己的远房叔叔。    

  然而吕军长真的杀人了。吕军长念完宣判书就命人动手了。吕会长难道以前经历这样的场面?竟然没有吓瘫了,竟然大义凛然,竟然敢对吕军长说话。吕会长说,好军爷,好侄子,好手段,竟然拿你老叔开刀。你老叔不会向你求饶的,你老叔罪有应得,死得其所。你老叔希望你回到战场上,奋力杀敌,做一个常胜将军。吕会长说完,仰天大笑。天就更暗了些,雨也更大了些。    

  吕军长看了看天,说,动手吧。    

  吕军长用得不知是军刑还是民刑,吕军长用得是极刑。先用火油烧了吕会长的头发,又用大刀片卸去了吕会长的四肢。最后用尖刀剜出了吕会长的心脏。行刑人拿着热腾腾的心脏向观刑的人们说,看呐,这个姓吕的心坏了,是黑的。然而观刑的人们谁敢靠前,谁能看清是红的还是黑的。    

  这时却从人群处跑过来一个黑衣女子,是吕军长的母亲。吕军长的母亲穿得正是一身黑色的衣服,象个修女。吕军长的母亲一直来到行刑的地方,一直扑到血淋淋的吕会长身上。吕军长的母亲抱起了吕会长,失声地喊道,主啊,宽恕他吧!紧接着,吕军长的母亲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地脱,一层层地脱。后来人们看到了一个漂亮的中年妇女那丰满白皙的肉体,那些平常人们看不到的部位。吕军长的母亲说,我的儿呀,我的军爷呀,你不是愿杀人吗,你现在就把你妈杀了吧。吕军长的母亲脱尽了身上的最后一缕布丝。    

  吕军长就从高台子上跑下来,西河滩上就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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