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拴在磨道里的童年
作者:陈强伦

我的童年是在磨道里度过的,七岁就开始拉磨扣,十二岁就能扶着磨棍推磨。

磨,是当时农村家庭必备的重要生产工具,家家户户都有一盘。没有磨,粮食就不会变成面粉。农村有一句老话“推着吃,缝着穿,搂着烧”。说的是吃饭要磨推,穿衣要缝补,烧火做饭要上山搂草。

磨是由坚硬的花岗岩石凿制而成,直径一般为二尺,分上下两部分,方言叫上下两“期”。上期稍厚,下期稍薄,上下期合在一起,中间由一个叫做“磨芯子”的小木撅做轴。磨,整体座在木制的圆形磨盘上,磨盘由四个腿的架子支撑着,称作磨腿。磨盘的直径大出磨的直径若干,起着承接面粉的作用。在上期的中心稍偏外处,留有一个10公分直径的上下孔洞,称作磨眼,推磨棍的主驾驶负责用左手将堆在磨顶上的粮食粒拨进磨眼内。上下两期石磨的对合面,錾刻着一条条凹凸的沟槽,推动上期磨的转动,通过上下磨的挤压、磨挫,将粮食磨碎,面粉就一点点从磨缝中流出,在磨盘上积攒出一个个锥型的小面堆,积攒到一定程度,用面瓢挖起来,倒进一种叫做“罗”的面筛子里,将细面“罗”进纸盆,粗的再继续上磨推。

上期磨的侧面凿有两个小圆眼里,小圆眼里楔进圆形木桩,方言叫“磨橛子”,人们常说女孩子头上扎着两个“磨撅子”,其出处就是来自这里。磨撅子上挂一个小绳子扣,一根木棍穿过绳子扣,一头别在磨上,一头横在推磨人的肚子上,用肚子顶着磨棍向前走,磨就转动起来了,面粉也就磨出来了。

推磨一般是俩个人,一个大人推磨棍,一个孩子拉磨扣。拉磨扣的绳子一头套在大人磨棍的外端,一头勒在小孩的肚子上,奋力往前绕着磨道不停地拉、不停地走,面粉就不停地往外流。

每个家庭的磨,大小厚薄不同,安放的位置也不相同,有的安在正间的北窗下,有的安在正房的里间,住房宽裕的则安在厢房里,我家的磨就安在东厢房。

有劳动力的家庭一般都是大人推磨,像我们这种没有劳动力的家庭,家里的孩子都经历过推磨这种出力、苦闷、乏味、单调、枯燥的磨砺。

七岁那年,由于要在家帮母亲照看小我五岁的妹妹,母亲就没让我去上学。有一天我看到东厢房里母亲、姐姐、哥哥在磨道里说说笑笑地围着磨道转,我感觉好奇,就想去试试。我哥将磨扣向我头上一套,我就高兴地拼命向前拉,这一拉磨还真的就快速转动起来了,口中喊道:“不用你们,我自己拉就行了。”还别说,我自己还真的拉动了两圈。于是大家就夸我“真棒!”“真有劲!”。大我三岁的哥哥,趁机跑到院子:“合适了让我弟弟拉吧,我头晕得要命。”说完就一溜烟不见影了。我自投罗网地被栓上了磨道。

我可能天生是个推磨的材料,有的人不能推磨,围着磨道转不了几圈,头就转晕了,可我竟不知道晕是个什么感觉,我的拉磨扣生涯从此开始,悲哀也从此开始。 

我拉了一年的磨扣,好不容易拉到上学,可上一年级的我,放学后还得帮母亲拉磨,一是我完成作业快,二是有劲、会拉,更重要的是拉磨我头不晕。

我上小学的时期,就是农村人民公社最兴盛的时期,大人们白天上生产队干活,晚上还得推磨,不推磨就没有面粉吃,推磨成了当时最要紧也是最繁重的家庭劳动。只要母亲一推磨,我就得到磨道里拉磨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一天天长大,力气也一天天见长,在家庭当中的作用也一天天变得重要起来。

推磨是个难受的活,但最让难受的还是我正在推磨时有小伙伴找上门来约出去玩。见我在拉磨,他们很失落,我更落寞。看着他们在院子里等我,我心里像猫挠的一样着急。大部分时间是母亲好言好语把这些孩子们支走,我无奈继续推磨......

有一次我和母亲又在推磨,又来了几个小伙伴约我,母亲又要劝他们走,我就挤眉弄眼地示意他们别走,在院子里等我。等磨盘上的面粉积攒多了,母亲停下来罗面的当口,我央求母亲:“你罗一会面,我和他们在门口玩一会,等你面罗完了我就回来了。”“好,别跑远了啊!”母亲话音刚落我就和小伙伴们跑了,是那种撒了脚丫子拼了命地跑,一直跑上西耩顶生产队的打麦场。初春季节,微风吹拂,在磨道里被粉尘呛了半天的我,感觉外面的空气太清新了。

闲了一冬的麦场,干净平整宽敞,小伙们越集越多,我们就玩起了打鬼子的游戏。打麦场成了拼杀的战场,场边的草垛成了进攻的堡垒。你争我夺、你上我下,左冲右突,东拼西杀,对方始终没打到我们,反而被我们赶出麦场,我们骄傲地凯旋回家。

在打麦场上,对方没有打到我们,回家却挨了母亲好一顿打。母亲拿着扫面的笤帚疙瘩往我肩上、背上、腿上、腚上一阵乱打。一是自知闯祸,内心有愧;二是隔着棉袄棉裤也觉不出疼。打完了,母亲回正房做午饭。因调皮小时候挨母亲的打无数。我挨打从来不哭,但母亲却哭,有时因为打不到我,解不了恨而气得哭。有时候母亲为了能打到我,竟和颜悦色地把我骗到跟前逮住了打。

一次我在外面玩完了回来,见母亲还在烧火做饭,准知饭还没做好,就在猪圈旁逗猪。母亲叫我进屋我不敢进,她和颜悦色地说;“你进来我给你块糖。”“有糖?”我一蹦三高地往正屋跑,刚迈过门坎,还没看到糖在哪里,母亲就劈头盖脸地朝我打来。这是怎么回事?不是给糖吃吗?怎么给了一顿巴掌。口里喊着:“怎么了呢?” “怎么了呢?”“你自己落的祸还不知道吗?”“么祸呢!”母亲一把将我拖到炕前:“你看看这是谁!”嗯?这不是前街盛更婆吗,领着她的宝贝孙子路军,手里还拿着我妹妹吃的饼干,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使劲往外挤眼泪。盛更婆假情假意地说:“别打孩子,别打孩子,他又不是故意的。”哦,原来是上午在外面玩滚石墩(碌碡)的时候,压了她孙子的脚了。这个傻蛋,让我又挨了一顿揍。

邻居领孩子找上门的事常有,可我在外面吃亏了母亲从来不领着我去找,总是说“活该!”。今天我挨母亲这场揍也算是活该!吃过午饭,下午继续推磨,磨道里响起了石磨的呜呜声和一轻一重两个人的脚步声。中午挨打的事如一阵风吹过,我很卖力地低头拉着磨扣,眼睛看着脚下的磨道,磨道的泥土地面经长年累月鞋底的摩擦,竟被走成了黑亮的釉质地面,到底承载了多少脚步,多少代人的脚步,也许只有它知道。

良久,母亲发话了:“你慢慢长大了,能帮妈干点活了,妈很高兴。你父亲不在家,你们一百个嘴等着吃饭,光靠我自己,把你妈累死也干不完,你们不帮我干谁帮我干呐!”我很长时间无语,接着母亲讲了她早年推磨的事。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我村驻着一个连的部队。我母亲和另外两家把给部队推麦子面的活包了下来,白面给部队,麦麸归自己,没有工钱。那两个家庭有青壮年推,我家孩子多,就我母亲一个人推。她白天上山干活,晚上在磨道里推磨,为的是能挣点麦麸别让孩子们挨饿。深更半夜人们都睡下了,邻居们仍能听到我家沉闷的推磨声。天还没亮,东厢房的磨又呜呜地转了起来。

有一天后半夜,母亲以为天快亮了,又要穿衣去推磨,睡在旁边的我,不知怎么就醒了,哭哭唧唧的。母亲怕影响其他孩子睡觉,更怕耽误她自己推磨,索性给我也穿好衣服,抱着我去了厢房。母亲把我放在磨顶上坐着,面朝着母亲的方向看着母亲推磨。推着推着,突然间我“哇”地一声拼命哭叫,哭声非常瘆人,眼睛也露出了惊恐的目光,浑身发抖。母亲被我的哭声吓得心里发毛,也不知出现了什么情况,赶紧抱着我跑回正房,“啪”地闩上门,钻进了被窝紧紧地搂着我。后来母亲和我都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天才亮了。母亲说,两三岁的小孩在夜里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

听完了母亲的讲述,半天我说了一句:“妈,你遭罪了。”母亲说:“我遭罪是为了你们不遭罪。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全村的人都挨饿,好多人家的孩子被饿死。咱村与你同岁的好几个都丢了(死了)。但是你们没有挨饿,你们是吃麸面果子挺过来的。”“麸面果子?”我好奇地问。

母亲告诉我,他给部队推麦子赚来的麦麸,再继续上磨推,反复推,大片磨成小片,小片磨成细面,再做成小麸面饼上锅去烘烙,就制成了麸面果子。在那个家家挨饿的年代,我们家的麸面果子不仅你们兄弟姐妹挺过了难关,还帮助邻家救活了好几个孩子的生命。我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虽不懂什么是恩重如山,但在幼小的心灵里,从此埋下了敬仰母亲的种子。

从那以后,只要看到母亲在推磨,我就会跑进磨道拉磨扣。长到12岁,我就不再拉磨扣了,母亲教我推磨棍,能扶着磨棍推磨,就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开始在母亲对面的副磨棍上推,后来母亲就培养我在主磨棍上推。主磨棍,是这盘磨的主导,负责向磨眼里拨粮食粒,这拨粮食粒可是个技术活,拨多拨少,什么时机拨,对于推磨用力的大小、出面的粗细、多少都有着很大的关系。我在主磨棍上推,母亲在副磨棍上推,“呜呜呜,呜呜呜”,磨响个不停,我们走个不停。

 推磨是个十分枯燥的活,两个人在三米直径的磨道里永无休止的转圈,需要极大的耐性和责任心。有的人生来不能推磨,走几圈就发昏,大我三岁的哥哥就属于这种。由于我哥推磨发昏,他就得干挑水、推泥、浇园之类的活,所以我的童年就这样被牢牢地绑在了磨道里。

七十年代初我上初中那年,就再也不用推磨,我们村买了个磨面机,就支在我们家房东头台子下的大队院里。嘣嘣嘣的柴油机带着粉面机飞转,麦子往机器里一倒,这边出面,那边出麸,神奇无比。人在机器旁边等着,一会就能拿面回家。麦子面能粉、玉米面能粉、地瓜面也能粉,机器化磨面从此进入人们的生活,繁重的人力磨面生涯自此结束,从此我也从磨道里解脱了出来。

到了八十年代初,我家的这盘磨才拆除了,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拆磨的时候我问母亲,咱家这盘磨用了多少年?母亲告诉我,你奶奶嫁到我们的家时候用的就是这盘磨,我嫁过来还是用的这盘磨,不过当时比现在可厚多了。

到我结婚时,我母亲找木匠用这盘磨的磨盘给我做了个面板。由圆改方,锯掉缺损的边缘,刨除岁月的包浆,里面的木头光亮如初,旧貌换新颜,只有上面的几个虫子眼儿还在诉说着它的过往。这个面板我一直在用,每当看到它,就想起童年磨道拉磨扣的蹉跎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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