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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山秋祭
作者:丛培发

  秋已至,是那种让人想家的秋。

  庚寅孟秋,天高云淡。散居海内外的丛氏宗亲代表齐聚威海老虎山,这些笼盖四海的繁枝茂叶彼此交换亲情、方言,把对远方的向往、对故乡的眷恋一齐说给根听。晨起,族人们身着礼服,佩戴黄色绶带,衣冠整肃集聚山前,等待着,等待祭祖大典在上午吉时浓情启帷。

  有旗幡猎猎,猎猎的旗幡在注目中舞动思绪。这旗,曾是召引金姓先祖铁骑横扫、劲弩射天的辉煌大纛。

  有锣鼓阵阵,阵阵的锣鼓在山海间激荡风雷。这鼓,当是催动丛氏子孙脚踏黄沙、血酒辗转的澎湃誓言。

  秋空高远而明阔,秋阳清灼而煦暖,秋风轻盈而疏淡。一切似巧意天成,昨日天阴沉沉地有些凉,山海边的第一场秋意显然来得有些突然,但毕竟还是来了。人人的心情瑟缩着,像裹紧的外衣无法舒展,当年先祖举家东迁的苍凉背影啊,以这种方式撩拨着回乡游子的淡淡乡愁。今天,只经了宗亲们一夜的情感抚慰与推杯豪饮,太阳便乘着万道霞彩打开黎明,一架金轮凌空而出,天地间存量最大的光盘,为磁录这盛大庄重的祭典而开启、飞旋。

  山是老虎山,相传山间丛林曾盘踞猛虎,后北渡渤海威震大连,老虎滩由此而名。青山与海滩,遥相望,难阻隔,似丛氏族人扯不断的守望。这山,想是族人敬仰先祖的骠悍骁勇,更取虎虎生威之意,名之老虎山,以纪念前人,更隐含对后人的教诲与期待,于是山便有了峻拔深雄的生机活力。其林茂谷纵,深潭相间,鸟啼竞翔处气清境幽;凝神盘桓其中,顿觉丹气回环,物我两忘。望其南,正棋山五峰夺目,山色碧翠,古洞奇石各相异,天然棋盘留仙踪;守其西,昆嵛山阅古贯今,胜迹遍布,海上仙山尊其祖,帝王屡至求长生;凭其北,沧海翻波,浪奔潮涌,海鸥振翅风月无边,见证甲午海战的刘公岛,如不沉战舰,挺起一个民族不屈之脊梁。

  地脉沛然如此多娇,设为祭祀之所,老虎山更显其神秘峥嵘,静穆之中叫人神思驰骋,古今意气何谈阻隔?

  金轮攀升,吉时渐近。执事人员高擎彩旗,肩挑“三牲”供品,踏着铿锵的锣鼓声向丛氏大宗祠行进,与祭者无乱言、无戏谑、无喧哗,列队紧随。此时,清扫一新的祠堂傲然于苍山碧海,以大气宁静之态,迎接族人的叩拜——“回家啦!回-家-啦!!”共同的声音,在心间、山间、海间回荡。

  前方的丛氏大宗祠由世界丛氏宗亲会倡议,威海城子村丛氏族人筹建、世界丛氏宗亲多有捐资,于己丑年秋季建毕,并在当年举行了首届世界丛氏恳亲大会暨祭祖大典。据称盛况空前,泉林倾情,宗亲动容,我因有他事未能与祭,抱憾日甚。此番随队前往,远远望去,祠堂在青松古木的掩映下熠熠生辉仪态万方,矗在老虎山半腰,端的是一件精心雕琢的玉佩,束于族人腰间,山风一起,环佩叮当,悦耳动听;其温润厚重之气,令人屏息仰止,除却喧扰。孔子说:“玉之美,有如君子之德。”建此宗祠,盖存守德之意也。

  就丛氏发源而论,天下丛氏宗文登之说已无争议,关于丛氏宗祠,在当地现存最古老的祠堂当属丛氏宗祠,乃明尚书兰公之支祠,其位于文登市中心繁华地段,于光绪末年,由丛氏族人倡议并捐建,祠堂占地虽小,仍不失古建筑的朴拙雄伟。数年前,当地博物馆在此设馆。

  时代飞速发展,无形之中蕴含着许多变数,总有什么是留不住的,也总有什么要不断加入。于城市的繁华喧闹,文登丛氏宗祠独守苍颜,朴拙之中散射着代代族人的坚定与执着、大气与豪迈,成为天下丛氏族人的精神圣地,而威海新落成的丛氏大宗祠与此遥相呼应,现代气息中透出丰盈壮美,不啻为族人的心灵家园。两祠南北相望,互呈气势。这是先祖的双眸,时时深情地眺望着世界各地的子孙;这是岁月的风铃,年年召唤着远行的孩子们别忘了回家的路途;这是指向未来的风标,激励、引领着大气的丛氏族人薪火相传,弘扬祖德,创业发展。

  山风习习,香烟袅袅,古乐悠悠,大典准时开始。各类致辞、通神点主、敬献三牲五谷太牢之礼、祭酒、净手上香、恭读祭文、集体行三鞠躬礼、参拜大宗祠……一切均在总祭司丛松坡骏奔娴熟、赞唱清朗的主祭中进行。丛松坡,这位外表魁梧、行事儒雅的昆嵛汉子,作为世界丛氏宗亲会的首位发起人,面对先祖,其信念的火焰,该添加多少意志的柴薪啊,十七八年过去了仍燃烧不止,怀一颗“慎宗追远,弘扬祖德”的火种,为天南海北的丛氏族人点亮家的灯盏。而此时,每个人都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焚香跪拜,热泪挥洒,拥抱祈福,签名留念……一时间,先祖流布草原的声声牧歌,已升腾成宗祠内的阵阵掌声,奔涌成蓝色大海的滚滚涛声;先祖眺望子孙的眼神,已明亮成高香的点点星火,招展成凌空的猎猎旗幡……

  追念流光,先祖曾眼含热泪,星夜告别家乡,怀揣忐忑,移金姓为丛,扎根山东半岛;子孙们复怀梦想远走他乡,将丛氏香火洒遍大江南北华夏内外;如今,心灵在呼唤,血脉在奔腾,宗亲们牵手相约重回故乡——圆梦、寻根、盟誓,树高千尺啊冠盖繁华。根,只有一个。为宗亲的荣誉,我们相聚老虎山;更为炎黄的荣誉,我们仍将远涉千山万水。

  这荣誉究竟代表什么?是权高位尊?是财运滚滚?是学富五车?是,但非根本、核心。作为任何姓氏宗亲、更或一个民族的荣誉,它必须具备一定的文化传承,而文化,只有文化才最具生命力和穿透力,最能经得住时间的淘洗。老虎山秋祭,弘扬的是一种孝道文化;丛氏宗亲会,研究的是一种姓氏文化,中华姓氏的悠久绵长与丰厚内涵自不待言,其终将生生不息走向未来。

  自古以降,祭祖的原则是“必丰、必洁、必诚、必敬”。其中最根本的是“敬”,对祖先心存敬畏,虔诚信奉,敬的是祖先英勇顽强知信守诚。然而,我们不能仅仅满足于敬奉,更应该继承,对宗族精神、对民族精神加以弘扬。那么,丛氏族人的精神是什么?余以为,当存于“国家民族,大义至上;且勤且勇,人人自强”。祭祀大典上,华夏姓氏源流研究中心主任袁仪达先生代表中华伏羲文化研究会、华夏姓氏源流研究中心,亲自授予威海丛氏大宗祠为“中华孝道文化教育基地”,这无疑是对多年来世界丛氏宗亲会热忱追求的充分肯定。“感恩祖先,孝行天下”!华夏五千年的古老文化,在国运昌盛、民族团结的今天,再一次发出时代强音。

  入夜,天上一轮弦月,收割寂寥星辰;室内满堂宗亲,播洒爱的阳光。《月是故乡明》宗亲联欢晚会如约上演,欢声笑语荡漾在每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丛氏爱心捐助活动同时举行,一些家境贫困的优秀丛氏学子得到资助。爱,让每个人的心彼此靠得更近。掌声,一次次响起又响起;泪水,一次次挥洒又挥洒。

  山那边,海浪一刻也没有停止奔腾,送大雁北归。

  海那边,草原一刻也没有忘记生长,任马蹄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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