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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进年代”与饥荒岁月
作者:董强

1958年的大跃进、人民公社、大炼钢铁和相影随行的1960年的大饥荒,在很多经历过这些的人的记忆中已经成为一道道模糊的幻影,而对于未经历过这些的年青一代更是很少有人知晓——这段并不遥远的历史,这段不平凡的历史,这段用苦涩与疼痛写就的历史实在不该忘记。——我们一家的经历正是那时候千百万中国家庭生活的一个缩影。

搬迁

1956年春,我们一家由文登县高村乡礼格庄村迁往烟台。解放不久的港城满目破旧百废待兴,然而经过社会主义改造之后,各行各业如雨后的千树万花显现出蓬蓬勃勃、欣欣向荣的气象。父亲所在的食品加工厂实现了公私合营,成立了以职工代表为主体的厂委会,工人们真正感受到当家做主人的滋味。大家的劳动热情和工作积极性像火山一样迸发出来。父亲由于勤劳肯干业务精湛,年年季季都被评为先进工作者。然而父亲和母亲天各一方,方方面面极为不便,成为生活中的一个“结”。和父亲相比,母亲的忙累更多,辛苦的程度更大。在远离烟台二百四十余里之外的丘岭之间的山沟沟里,母亲挪动着一双小脚,拉扯着一大帮儿女艰难地生活着。耕种收割,打场晒粮,养猪养鸡,洗衣做饭,操持家务,整年整日家里家外忙得不可开交。尤其是一旦那个孩子有头晕脑热、何处疼痛之类更使母亲心急如焚,求医买药,奔忙不止,不到好转,脚不停歇。因为母亲已经吓怕了,之前我有一个哥哥,十九岁那年在烟台财会学校读书,放假回家,一天突然说头晕恶心,母亲急忙寻医治疗,不见好转,又急忙送往城里大医院,医生说是得了脑膜炎,这种病如果放在现在,很快就会治好,可在那时是不治之症,没出半个月便夭折了。这成为母亲心头最大的痛。然而,由于受到那时那样一些条件的制约,生活中有些灾祸实在难以躲避,越是怕什么就越来什么。那年夏天,收完了小麦,母亲想到还要去烟台给父亲洗拴被褥。那时还没有通往烟台的客车,她把家里的事安排给了大姐,便带着未满两周岁的我的小哥董舟,雇了一位脚夫,坐着小推车便上了路。二百四五十里的土路,脚夫需走两天半的时间,时值中夏,烈日当头,炎热难耐,加上住店食宿极不习惯,大人都弄得头昏眼花,何况一个幼小的孩子。老天也不作美,第二天下午,正在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突然下起了雨,虽然拿了雨具,有所遮盖,还是淋了半湿,将近傍晚,董舟小脸通红,母亲摸摸他的头,有些发烧,继而上吐下泻,哭闹不止。母亲急忙寻了旅店住下,又急忙在附近找了医生诊治,也没奏效。母亲只得忍受着内心痛苦,抱着哄着,挨着,坚持着,仍然冒着难耐的炎热上路,脚夫加快了脚步往前赶,才在第三天中午到达烟台。这时的董舟脸色蜡黄,哭声微弱,半迷半醒。父亲急忙把他送往医院,医生说是中暑发烧过于严重,虽然全力救治,也没能挽救他的生命,父母再次痛失一子,内心之苦可想而知。

全家团圆的机会终于到来。1956年春天,根据上级的政策,像我父亲这样的职工可以带家属了,全家人高兴极了。母亲于是很快变卖了全部家当(仅房子暂时没卖)雇了一辆大车,带着儿女们就到了烟台。

父亲在建昌街的一所四合院里租了三间厢房,我们全家安顿了下来。为了维持生计,母亲在街道办的工厂里找了一份纺石棉的工作,虽然很辛苦,但为了补贴家用,为了一家人的生活,再苦再累,也可以忍受。无论怎样总比一家人分居两地好得多。那时大姐已出嫁,二姐初中刚毕业,凭着初中毕业证,在劳动就业部门报了名,不久就在钢铁厂就了业。哥哥在中学读书,三姐、四姐上小学,小姐刚上幼儿园。

共和国诞生的第九个年头,,1958年7月6日,我来到这个了这个世界。大跃进年代气象万千,农村、城市,农业、工业一派如火如荼、蒸蒸日上的景象。每个人对国家的富强充满了希望,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信心。母亲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国强”。母亲在生我不刚满一月就开始上班了,把我托给一个姓马的老奶奶看护。那时虽然家里生活拮据,但由于母亲的精心调理,省吃俭用,吃穿还可以勉强维持。全家人的团聚,解除了父亲的后顾之忧,他在单位工作更加积极;姐姐在钢铁厂也经常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哥哥在学校学习成绩一直不错,还是学校的文艺骨干,经常得到学校的表扬。一家人在清苦的生活之中可也其乐融融。

母亲与父亲相辅而行、理家教子的所作所为,以及她所统领的和睦、礼貌、勤劳、向上的家风,很快在街道里有口皆碑。市里召开“五好家庭”大会,街道居委会推举我母亲为代表,光荣地出席了会议,并受到大会隆重的表彰。会上颁发的那张“五好家庭”奖状成为母亲的“珍宝”。那次会议上的情景和受到的尊重成为她以后多年的谈资。在母亲的心里,“五好家庭”这块牌子,是她一生中最大的荣耀与自豪!

折腾

举国上下“大跃进”的气氛越来越浓,,“三年赶英”“五年超美”“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的口号像一阵阵强劲的热风催动着亿万人的脚步,也吹热了一些人的心。

据《文登市志》记载:1958年人民公社化高潮迅速掀起,至9月8日全县实现公社化,推行组织军事化,行动战斗化,生活集体化,兴办公共食堂。实现“供给制”,农民一日三餐排队领饭。1958年秋天,地委召开四级干部会,进行粮食亩产“打擂台”、“夺帅旗”,20多个典型发言,亩产由2.5万斤开始一个比一个高,最后发言的是文登的代表,决心搞20万斤的“卫星田”,夺了帅旗。回来就大搞“卫星田”,亩施万斤肥,地翻三米深,亩施种300多公斤。但违背了自然规律,实际的收获十分可怜,又不得不虚报浮夸,结果必然是损失严重。

城市更是如此。在“以钢为纲,全面跃进”的口号声中,“大炼钢铁”之风一涌而起,炼铁厂遍地开花。工人们找矿挖矿炼焦炼铁,忙得焦头烂额,连中小学校的学生也难以幸免,我哥哥和三姐常常停课到河里去淘铁砂。为了凑数,家家户户砸碎铁锅,回炉炼铸。据亲历过的一些人讲,最后的结果极其令人痛心——由于大多数炉灶十分简陋,并且技术落后,炼来炼去,最后大多炼成了乱铁废渣,炼成一堆一堆的无用之物。(怪不得在我的同龄人中叫“跃进”“国跃”“国进”“炼钢”之类名字的那么多,是与那时的形势密切相关。)

由于自上而下极“左”错误的折腾,加上全国性的严重涝灾,1960至1962年间国家出现了严重的经济困难,尤其粮食十分短缺。据我哥哥姐姐回忆,公共食堂解散之后,我们家粮本上供应成年人每月二十几斤粮,未成年人折半。由于我家孩子多,“半桩子”“饭仓子”,口粮显得更不够用。那时我们的住处还属于烟台市的南郊,我家的西面和南面有一些荒芜的闲地,我父亲便在下班后去清除杂草,挖沟排涝,开荒种了胡萝卜、南瓜等一些蔬菜,有了一点收获,母亲便将其掺和着少少的一点口粮打发着一家人饥饿的肚子。听哥哥姐姐讲那时很多城里人眼睛饿得发蓝,实在没有办法,有的人便到造纸厂捣鼓一些纸浆,用清水漂去怪味,然后掺合一点玉米地瓜面或一些青菜叶之类,蒸成“窝窝头”勉强充饥。在农村花生蔓、花生壳、地瓜蔓、玉米芯,甚至树皮树叶全都成了粮食,或铡碎、或晒干,上碾子、上磨碾碎推细,用面箩箩了,蒸成馒头,便来充饥。听不少人说过,最难吃的是花生壳、玉米芯磨面做成的馒头,吃在嘴里难以下咽,吞进胃里反酸胀痛,运到肠道腹胀如鼓,排泄之时便结难出。常常是蹲在茅坑里憋得两眼突出,满脸通红,头发竖起也无济于事。万般无奈,最后只得用手指一点点地往外抠出。

几十年以后,人们提起那段饥饿的经历仍然心有余悸,我在中学读书时有位老师回忆那时学校里的情景:下课了,学生们全部或依着墙、靠着树,或蹲在墙根儿下,个个像八十岁的老翁懒得动弹,没有一个赶趟的、疯闹的,更不用说打球赛跑做游戏了。为什么?饿的,没力气。他们都明白,运动了会更饿,更难受。

插一点我曾经读到的资料:

1958——1960年河西走廊的张掖地区和河东的定西地区是饥饿的重灾区,《通渭县志》(1990年版)第三编中有这样的记录:“1959年冬饥荒更为严重,一些地方出现了人食人现象,人口大量外流、死亡。”通渭县是一个28万人口的中等县,三年“大跃进”过去,仅剩下18万人——7万人死亡,3万人外流。

《麦苗青菜花黄——大饥荒川西记事》一书的作者、曾任解放军成都军区《战旗报》编辑的王东渝对川西地区的饥荒进行过深入调查和研究,他说,仅温江地区1958年11月到1960年就饿死了50万人。比如说粮食一亩地打了500斤,他给你算成1000斤。算成1000斤,他说收了400斤、500斤你还有500斤嘛。实际上只有500斤的产量,收完就没有了。很多地方一点粮食也没有,全部吃野菜,全部断粮,全部公共食堂停伙——浮夸,我们的产量是领导定的,是由各级政府算的,不是农民的实际产量啊!

还乡

天折腾与人折腾,已经把亿万中国百姓整得饥肠辘辘,然而,此时的苏联高层领导背信弃义,撤回专家,抽走贷款,更给新生的中国雪上加霜,刚刚挺立起的东方巨人经受着暴风骤雨的考验。1961年的夏季,一个消息随着燥热季风传遍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为了减轻国家的负担,减轻城市的压力,上级政府要动员所有从农村转入城市的职工家属还乡生产。很快,消息成为了现实,父亲所在的工厂大会动员小会说服,形成了巨大的“家属还乡运动”。我们一家刚刚走出了两地分居的痛苦天地,现在又要将团团圆圆的一家重新分开,真比生生地从身上撕下一边肩膀还难受!怎么办?其实当时厂里有不少人咬着牙誓死不动,苦撑硬顶着,后来也坚持了下来。可我父亲不是那样一种人,可以说他算是最理解、体谅国家难处的一位。在厂务会上第一个站起来表态:“我们现在是国家的主人了,国家的难处就是咱自己的难处,为了给国家减轻一点负担,我愿意动员家属尽早还乡……”由于像我父亲一样的一些人的带头,厂里有很多人报了名。回到家里,父亲便耐心地说服我母亲和哥哥姐姐,家里人还能说什么呢?接着,父亲让我哥哥写信与家乡的村干部联系,一个月后的1960年的农历八月十五日,本来月逢中秋应该是家人团圆的佳节,我们一家人却又分开,又过天各一方的生活。母亲带着我哥哥,我三个姐姐和我,又回到阔别五年的老家。

推开斑斑驳驳的家门。满目一片肮脏。一股猪粪臭气扑鼻而来,——我们的家已成了生产队的饲养室,正屋成了老母猪的产房,院子成了小猪仔的运动场,东厢房支着熬猪食的大锅。当时搬家的时候,父亲把钥匙交给本社里的一位挺要好的朋友,委托他照看着房子。后来这人当上了生产队里的负责人,上级倡导大力发展养猪事业,队里缺少饲养室又没有钱新建,他也没和我们商量,就把我们家当成饲养室了。村干部知道我们回来,提前告诉了队里,虽然大猪、小猪已经赶走,屋里院子也打扫了一下,但里里外外仍然臭气熏天。三个姐姐捂着鼻子在大门外打转,一进门就恶心,呕得两眼出泪。无论如何也得收拾个安身之所,再头痛也得解决问题呀!父亲、母亲领着哥哥首先进了门,找来了工具,打开了门窗,扫、刮、洗、擦,后来三姐、四姐也行动了起来,收拾了大半天,总算有了落脚的地方。

返乡离开烟台的时候,父亲从粮店买出了全家粮本上供应的全部的却很少的一点口粮,由于家里人多,母亲虽然省吃俭用,不出两个月口袋便见了底,那时虽然是秋天,但生产队田里的作物几乎绝了产,根本没有多大的指望,面对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母亲真有些茫然了。亲戚邻居知道这种情况,这个送一篓地瓜干,那个送一个南瓜——我们知道他们的粮食也不富裕,也完全是他们从大人孩子肚里抠的嘴上夺的。大难之中,就是靠着这种亲情,这种接济,这种帮助,才能勉强度过。——患难之时见真情,人间情义的确是我们人生旅途中排除万难的一件法宝!

有一天,母亲忽然发现东厢的屋梁角别着几捆地瓜蔓,她寻了一根长棍将其捅了下来,里面藏着好多壁虎,受了突然的惊动满地乱跑,掀动地瓜蔓落了一地的灰尘和虫子。母亲想想还是全家去烟台之前为了备荒留下的东西,至少也有五年的时间了。就是这样的几捆地瓜蔓,着实让母亲高兴了好几天。的确,在那年那月有什么比可以充饥的东西更宝贵的呢!母亲像得了宝贝似得将这几捆地瓜蔓用清水反复濯洗,重新晒干,然后用刀切碎上磨推细,和着瓜菜下锅,成了全家人的美味。

那时我不满三岁,我朦胧的记得在我家的西面有生产队的一排猪圈,由于没有粮食喂养,母猪缺少营养,产下的猪仔大多死掉了,饲养员将其随便乱扔,队里有些人饿极了,就把死猪仔捡回家烀了吃。有一次我看见别人家的孩子吃猪仔肉,馋得很,便回家和母亲要:“人家都吃小猪肉,咱也弄个烀烀吃吧!”母亲是个爱干净的人,我无论怎样求她,她都没有答应,“那东西实在太脏了,饿死也不能吃!”最后我哭着要也不成,直到母亲说:“等你爸爸捎钱回来,给你买最香的肉吃。”才把我哄住了。现今与哥姐们在一起,偶有某事触动聊起度荒年月这些刻骨铭心的往事,心底便会泛起酸酸苦苦涩涩的滋味。

据《文登市志》记载:1960年末,县委成立了救灾指挥部,全力领导群众度荒,尽快解决社员的吃饭问题,实行包产到户,发动种“十边地”、大田间种瓜菜等,大搞代食品,照顾水肿病人。1961年下半年,县委贯彻党中央《农村人民公社条例》,将人民公社基本核算单位由生产大队放到生产队,进一步纠正了“共产风”和“平均主义”的分配方式,调动了群众的积极性,当年农业丰收,饥荒解除。

哲学家说,真理如果向前一小步便成了谬误。我们做任何事情都要有一个“度”,应好好把握不可“过”,过犹不及,欲速不达,过错过错,有“过”必错。“过头”、“过激”、“过分”、“过甚”、“过失”、“过火”甚至“过量”、“过剩”等都要付出代价。做事不到火候是愚蠢人的表现,做事过了头是“聪明人”的毛病,只有“恰如其分,恰到好处”才是真理。就像人都有一个标准体温,低了手脚冰凉,高了头脑发热,都会出问题。因此我们在干事创业中既要有气概雄风,也要能冷静沉稳;既做到激流勇进,也应该审时度势。只有根据实际,尊重规律,科学分析,准确判断,才能英明决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跃进年代”与饥荒岁月的历史,应当成为后来人的前车之鉴。

(发表于《文登文艺》2013年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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