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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炼
作者:于诗斌

(一)

一个月黑云浓的午夜,云黑如漆浓重似铅。这浓重的夜空笼罩着趴在地上的村舍,这村舍好像永世挺不起腰身,就那么趴着,静悄悄、阴森森,宛若阴曹地府一般。爱管闲事的狗倒管住了自己的喉咙,不肯发出半点吠声。这沉闷的夜令人窒息,令人发怵,人们早早地关门熄灯躲进被窝云游太虚去了。

突然,异样的声响如裂空的霹雳,打破了沉寂,惊醒了人们的梦乡。

“当当当??????”急促的敲击铜盆子的特定救火的信号声,伴随着一个女人声嘶力竭、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形成了恐怖世界的双重合奏。“救火呀!救人呐,快救人呐!”这双重恐怖搅动着山村,冲击着人们的耳廓,这个小山村顿时进入到恐怖世界。

敲击铜盆子的特定救火信号,在农村就像威严的军令,很快就能集结起救火的人们。只要听到信号,人们都会放下手中的活计立刻赶来救火,街坊四邻亲朋好友不必说,即使平日里言语不济的人或者是仇家也会在道义和习惯势力的驱使下,赶来救火。

听到敲击声、呼喊声,大人们一咕噜爬起床,拿起救火的家什,朝着滚滚浓烟的方向奔去。好事的小孩子也要跑来看个究竟。在火光的忽闪中,人们听到的是村中富户李明金的妻子张秀环呼天撞地的哭声,看到的是她披头散发的狼狈样子。救火的人们把一桶一桶的水泼向火焰。水桶的吱扭声、铁锨的撞击声,人们的呼喊声,张秀环的嚎啕声交织在一起,充斥着午夜的小村,显得那么恐怖,那样凄悲。张秀环哭喊着丈夫,一次次冲向火海:“我的夫啊——你好可伶呀——你好狠心呀——你不能撂下我不管了——我也不活了——我也跟着你到阴曹地府——咱们还做夫妻呀——哎呀我的天呀——”她每冲一次都被人们拦住了。

火终于被扑灭了。人们在正屋灰烬中找到了李明金的尸体,他被烧得面目全非,蜷曲在一起,惨不忍睹。张秀环嚎啕着,哭喊着。好心的人们以不同的方式、不同话语劝说她,开导她。危难见真情啊。

李明金和张秀环夫妻俩在村中是出名的,人们夸他们是天设地造的一对,枝头共连理,鸳鸯同戏水。这么完美、甜蜜的夫妻怎么瞬间就阴阳两隔,天上人间了呢?

张秀环没有了平日的俊秀、华贵、妩媚,却显得狼狈;她没有了平日的温良、娇艳,倒是满脸憔悴。人们唏嘘,这样殷实的人家,这样般配的夫妻,这样优秀的女人,灾难怎么会降临到他们头上呢?老天爷太不公平了!唉,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有啥法子呢?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人显得那么渺小和无助。这就是无力回天哪!

李明金的老父母和哥嫂也都来了。老母亲哭得死去活来,几次昏厥过去。

张秀环涕泪交融地向父母哭诉:“二老,我对不住你们,我没有照顾好明金。今天不知道刮了一股子什么风,他说今天高兴,硬要我陪他喝酒。他没有那个酒量却一杯不罢一杯地喝,喝得酩酊大醉,才躺下睡了。到了半夜我被烟熏醒,一看正屋地上起了大火,我慌了神,喊明金不答应,摸明金也摸不到。我醒来时脸被一张纸蒙着,我掀开纸,跳下床,急忙到正屋,只见他紧紧裹着棉被躺在地上,上面盖着柴草,浑身是一个大火球,一动不动地躺着。我不顾一切跑出来喊救火,多亏了众位高邻及时赶来扑灭了大火,呜呜呜??????”

这时,李明金的父母看着儿媳哭得万分伤心倒止住了眼泪安慰起平日对自己百般孝顺的儿媳来:“唉,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你想开点。这个家以后还要靠你支撑,我们两个还要你养老送终呢。”婆婆抬起胳膊用袖口抹着小儿媳脸上的泪痕。

站在人堆里的李明金的嫂子刘晚冬酸不溜秋地开口了:“是呀,弟妹别哭了,妈都不哭了你还哭个嘛,还得妈给你擦泪。再说你这透嫩的身子哭坏了多可惜。”

平时就埋怨公公婆婆偏向小儿媳的她,看到婆婆这时的举动,心里更不是个滋味,恨不得把平日的怨气全撒出来,撒向婆婆,撒向秀环。她眼珠转了转,眉头皱了皱,犀利的目光直逼秀环:“刚才弟妹说她醒来时脸上蒙着一张纸,在哪?拿来大家看看上面写的么。”

大嫂的话明明有点不怀好意,张秀环没有向心里去,倒提醒了她到卧室找到了那张纸。她把那张写了字的宣纸交给了公公。

李明金的父亲李承田,60多岁,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他颤抖着手展开纸,泪眼模糊地看着上面的字:秀环,我先你而去了。一位云游仙人点化了我,说我有仙缘,自焚后就能升到仙界。我等你百年之后到极乐世界相聚。   愚夫 明金

承田老人看完儿子的遗书长叹一声,悲痛地说:“儿呀!你怎么那么傻,你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怎么会听信那歪嘴和尚的胡言乱语,你舍家、舍妻、舍父母,你不孝、不仁、不义。你好狠心哪,你糊涂!”

救火的人们见此般情景,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人各有命,富贵在天。”“明金平日修行好,才有仙缘,才会有个好归宿。”??????

李明金的哥哥李明山这时只能对二老说些宽心话:节哀顺变,保重身体,早点回家休息之类的话。

二老回家了,人们也唏嘘着回家了。

(二)

李明金家的火灾,在这不大不小的山村犹如晴天霹雳,引起不小的震动,人心惶惶,众口纷纭。一种恐怖、压抑、沉闷的气氛笼罩着这个山村,充斥每一个角落。在封建社会的大舞台派生出的小舞台上,人们扮演着不同的角色,诠释着那个时代的生活。

乌云像是昨夜没有散去的浓烟在天空飘逸;鸟雀鸡犬像是被吓着还没有缓过神来仍然无声无息;低垂着的花草树叶在微风中摇摆着显得那么有气无力;人们行走匆匆,缺少了往日的热情,形同陌路,或许是人们还没有从李明金家的变故的悲哀中解脱出来。

按习惯,人死后要停尸几日后再下葬。在亲人和乡邻的帮助下,张秀环买了棺木,将丈夫的尸体盛装入殓,停放妥当,择日安葬。

张秀环是后海庄人,她的父亲叫张善。秀环的兄弟姐妹在小的时候由于瘟疫、天花等疾病侵袭先后夭折了,只幸存秀环一人。因此,父母视她若掌上明珠,七八岁时叫她跟着本家张本先生在私塾读书。秀环天资聪颖,一点就懂,不几年功夫,不论吟诗答对,还是写字、做文章她都出类拔萃。在封建社会,女子再有才也进不了仕途,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不然秀环的仕途无量。几年后,父亲叫秀环下学了。下学时家叔惋惜得落了泪,说他教了一辈子书也没有遇到这样超群出众的学童,如果是个男的,将来肯定会成为国家的栋梁。长大后,秀环出落得娇艳无比,好似出水芙蓉,再加上知书达理,在方圆几里之内闻名遐迩,大户人家托媒说亲的络绎不绝,乡间的地痞无赖、纨绔子弟更是馋涎欲滴。岭上村李承田家算不上大户人家,却也殷实。李承田老实本分,勤俭持家,四邻和睦,在村里有极好的口碑。秀环二十岁那年,张善看好了李家,看上李家的小儿子李明金,托媒人说亲把女儿嫁到李家。婚后,夫妻恩爱,如胶似漆,幸福美满。李明金富有经济头脑,与大哥李明山分家后做起了生意。李明金的生意日益兴隆,他由走村串巷的货郎,发展到走南闯北的商人,不能说财源滚滚,也是令人羡慕。夫妻俩孝敬父母,尊敬哥嫂,乐善好施,谁不夸赞。美中不足的是婚后好几年也没能生个一儿半女,是一块心病。

李明金夫妇的善举也得到回报。火灾后的第二天,家人和热心的邻居齐动共手清理好垃圾,修理好过火处,这家基本又恢复到往日的面貌。

李明金的大哥叫李明山。自从小弟死后他一直眉头紧锁,不住地唉声叹气,对妻子说:“小弟糊涂。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他就信那歪嘴和尚的话。小弟死得好苦,好惨哪。弟妹也可怜,丈夫死了,又无儿无女,一个寡妇家今后怎么过呀。咱以后多走动走动,安慰安慰她。”

李明山的妻子刘氏,生在冬末,取名晚冬。长大了的晚冬的秉性倒也和她的名字符合,对人少了温暖,多了冰冷,说话多带着刺,做事多有心计,总为自己打算,一点亏也不吃,心中那架小算盘总是拨得呯啪响,那个小九九背得滚瓜烂熟。她听到丈夫对将要寡居的秀环说出这样的话,火气和醋意立刻涌上心头:“她不能过,你不能多送点温暖,帮她过!”

“你这是啥话!平时兄弟他们对咱不错啊。”

“那是过去,现在不同了。你傻不是?你兄弟那么多的家产,叫一个寡妇独占,你心甘吗?”

“那也是弟妹应得的。”

“哼,那财产姓李不姓张。你是李家的长子,占有合理,天经地义。”

“合理?怎么会合理?”

“事在人为。”

“无论怎么事在人为也不能把白的说成黑的。”

“不是说‘谣言百遍成真理’?咱造个舆论,叫她在咱村站不住脚,背着恶名滚!”

“那太不道义了。”

“道义值几个钱,那财产才是硬道义!”

手足之情的防线这时在李明山的心里开始松动了,他迷茫地看着似乎陌生的老婆,疑惑不已:“你??????”

晚冬铁了心地说:“一不做二不休,咱就说她不守妇道,在兄弟外出做生意时,她在家偷汉子,兄弟回来后,她劣行败露就和拐汉子合谋,害死了弟弟又焚烧尸体掩盖罪行。”

“这恐怕不行。秀环是出名的贤惠妻子,村中谁人不知那人不晓。俗话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双在哪?这一坨干屎能抹到她身上吗?”

“不能抹也要抹,抹的是次数多了,时间长了,狠着点,她身上就臭了。”

“怎么抹?你拿着干屎去抹自己的手不是也臭了吗?”这时的李明山没有了主张,似乎完全成了老婆任意操控的木偶。

“你到县太爷那里告她一状。告他和奸夫谋害了丈夫再焚尸。”

“证据在哪里?诬告是犯法的。”

“哼,有证据还用找县太爷,咱们直接扭送就行了。查不到奸夫是县太爷没本事,能找个替死鬼更好。”

明山似有所悟:“虽然你说的都是编的假话,可是我倒有点怀疑。当天晚上秀环的哭好像有点假,觉得她故意做作,再者遗书上的笔迹虽然是弟弟的,但潦草,好像急急忙忙写的。弟弟一向书法正规,标准的小楷。还有,那天秀环虽然在哭,但我听着好像在干嚎。弟弟从来滴酒不沾,怎么会自己居然要酒喝并且喝醉。我也觉得有点蹊跷。”

刘晚冬见丈夫被自己的花言巧语灌迷糊了,被打动了,她趁热打铁,火上浇油,叫丈夫为巨额财产搏一搏。她表扬丈夫有见识,重兄弟之情,鼓励丈夫要敢做敢为;她又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秀环表面贤惠背地里是个婊子。

在妻子的鼓动下,在财宝的诱惑下,李明山的道德底线动摇了,他要和妻子合作赌一把。

李明山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这事咱得先和爹妈商量好,再做打算。”

“这事不能叫爹妈知道。他们知道了,肯定不让你报案。咱们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做,给那个贱人来个措手不及。”

(三)

第二天,李明山背着父母到县衙报了案。

这个案子发生在三国时代的东吴。东吴治下有一个句章县,县令是张举。张举,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一副精明干练的脸长着几缕稀疏的胡须,不大的眼睛却炯炯有神,那目光好似具有穿透力,能够洞察人们的心里世界。他举止沉稳,绝无浮躁。他手下的一干衙役捕快,个个精神,没有混饭的角。张举为官清廉,体恤民情,审案缜密,断案英明,在民间的名声很好。

张举接到到命案,怎敢怠慢,这是人命关天啊,他立马带领有关的衙役、捕快来到岭上村李家。

张举先到李明金父亲家,询问情况。老人把见到的、听到的如实陈述了一遍。当二老知道了是他们的大儿子到县衙报的案,气不打一处来,吼道:“这个畜生,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他不帮助消灾,却招来是非。这个不孝的畜生!大人,这案我们不报了,这纯粹是天意,是我那不孝的儿子中了邪,走上了那条道,不干儿媳的事。我那儿媳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孝顺,他们两口子从来没红过脸,家庭和睦,就是在南庄北疃十里八乡也是出名的。大人,你是咱县的晴天,你要明断,不要坏了我儿媳的名声。”

张举宽慰道:“老人家,不要着急,不要悲伤,是非曲直自有公理,我秉公而论,绝不冤枉好人,也绝不放过恶人。”

张举又来到李明金家。李明金的父母哥嫂以及知情的邻居和好事者也来了。

张举查看现场,现场已经毁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张举在停放棺材的正房坐下,叫来张秀环。

张秀环来到张举面前施礼道:“大人,小民有礼了。”

张举看看张秀环:二十七八岁的年龄,素面素装,和善的面孔略带着戚悲,知书达理的样子,纯粹一良家女子。常言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谁知道和善的面孔下,会不会包藏着祸心?从张举为官的经历看,他不会轻易地被假象蒙蔽。

张举问道:“民妇张秀环,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讲来,不得隐瞒,本县自有公断。”张秀环把先前讲过的又重复了一遍。

张举不动声色地问:“有人报案,说你丈夫自焚有点蹊跷,死得不明不白,他自焚的理由不能叫人信服,你说呢?”

张秀环哭诉:“晴天大老爷明察。我们家的事,有目共睹,谁不痛惜?我丈夫自焚有他的遗书作证。乡亲们同情我,安慰我,帮助我。我们从来没有得罪过谁,不知是是哪个没良心的、缺德的在乱嚼舌头,看我的笑话。大人你可要为我做主呀!”

晚冬滴溜着眼睛赶忙插话:“弟妹,你把遗书给大人过过目,大人不就清楚了吗,你也洗清了污秽。”

火灾的当晚秀环把遗书交给了公公,公公看过之后揣在怀里,放到家里。李承田回家拿来遗书交给张举。张举问李明金的父亲和哥哥,是否是李明金的笔迹,都说是李明金的亲笔。李明山说:“是我兄弟的笔迹,只是比平日的潦草了些。”

张举说:“你报案时说过,我心里清楚。”

众乡邻一听是他家的长子报的案,炸开了锅,议论纷纷,“真想不到是自家的黑手”,“人心隔肚皮,他是何居心”,“看上了财产还是另有图谋”,“纯粹欺负人家寡妇,没有道德,黑心肠”??????

张秀环听到是大哥报的案,如晴天霹雳当头一击,顿时懵了。当她回过神来,悲痛地抽泣着:“大哥,平日里我们对你们不薄啊,吃的、用的、花的没少给你们,明金每次做买卖回来那次少了你们的?到这时你倒落井下石,天地良心啊!”

李明山语塞,刘晚冬倒伶牙俐齿:“我们正是感小弟的恩,才这样做,不能叫小弟死得不明不白!”

“嫂子,这有啥不明不白?”秀环既悲痛又无奈地说,“不都摆在那里,谁心里不清楚?你可是我的大嫂啊!”

张举制止争吵“你们不用吵。”又对秀环说“俗话说离地三尺有神明,冤不了好人,也逃不了坏人,本县自有主张。”

张举拿着遗书问李承田:“你把遗书放在哪里?”

“砚台底下。”

张举转而问张秀环:“你把遗书放在什么地方?”

张秀环不假思索地说:“我把它扔到一旁就出来喊救火。”

张举严厉地说:“你撒谎,你说的不是实话!”

“大人,民妇不敢撒谎。”

“我问你,遗书为何有折叠的痕迹?为何有脂粉的香味?为何有脂粉的痕迹?”

张秀环语塞。

张举不等张秀环缓过神来:“这分明是你折叠后放到首饰盒里,这说明有假。再者,李明金的遗书书写潦草,不符合一个人自焚前的心理表现。这是你编造的谎言。”

“大人!”张秀环有点心慌,“你是晴天大老爷,不能诬赖我。”张秀环哭泣着说。

张举叫衙役打开棺材,他仔细翻看尸体,扒开尸体的嘴唇,看了看鼻孔,两眼逼视着张秀环问:“你的丈夫真的是自焚?”

张秀环被张举的两道犀利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但语气坚定地说:“是。”

张举站直了身体,环顾四周,语气坚定地说:“乡亲们,案情就要大白。各位今天到来,我十分感谢,就请各位给本县处理此案做一次见证,谢了!”听得人们一头雾水,这怎么就大白了呢?

张举叫衙役看管起张秀环,果断地说:“李明金不是自焚,是死后被焚尸!”

群众一片哗然,简直不可思议。

张举自信地说:“乡亲们,莫惊,我做个实验你们就明白了。”

张举吩咐衙役弄来两口活乳猪。村民面面相觑,不知道张大人要搞什么名堂,猪与案子有啥关系?真要长见识了。张举吩咐将一口杖毙,另一口用绳索捆牢。再吩咐弄来柴草点燃。等火烧旺时,张举叫衙役把死、活两口猪同时投到火中。活猪被火烧得哇哇直叫,很快没声了,烧死了。张举叫衙役取出猪,当众撬开猪嘴,叫大家看,发现杖毙的猪口中干干净净,原先活的那口猪口中有许多草木灰。这时,张举又叫衙役把李明金的嘴撬开叫大家看,李明金的口中是干净的,一点灰也没有。

张举厉声喝道:“大胆刁妇,还不把谋害丈夫的罪行从实招来!衙役们,把她锁了!”

张秀环一个劲地辩解:“大人,民妇冤枉!大人不能用猪来断定我谋害丈夫。天哪,我冤枉啊!”张秀环哭诉着。

张举这样的结论,不亚于清空霹雳,颠倒了人们的观念,颠倒了世俗伦理。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疑问:“大人,我们不明白,你就凭着烧两口猪就断定是谋害?”

张举环顾了四周的群众,有条不紊地说:“各位父老乡亲,你们想,活猪在火堆中会拼命挣扎嚎叫,口中必然呛入草木灰,而死猪没有知觉,不呼吸,嘴巴紧闭,草木灰进不去,自然口中干净。李明金口中、鼻腔中都是干净的,一点灰也没有,这说明他在大火中一点没有挣扎,没有呻吟,没有呼吸,这可能吗?就算是他自焚,他也要呼吸,口中鼻腔中也会呛入草木灰。这说明李明金先死后烧,自然就是谋害了。”

“啊,原来是这样。”,“人心隔肚皮呀,”群众听了口服心服,都说张大人神人也。

张秀环听到张大人的剖析,知道无法辩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民妇知罪,请大人开恩。民妇有一肚子的冤屈,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张举厉声喝道:“大胆!铁证如山你还要狡辩!自古以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何来冤屈!”

张举命衙役把张秀环铐起来,带到县衙进一步审理。

李明金的父母听到此言都懵了,惊呆了,一向孝顺的媳妇怎么干出这等伤天害理的勾当,他们为儿子的惨死嚎啕大哭,呼天喊地,好不悲伤。

这时的李明山和刘晚冬俨然仗义的英雄,为兄弟雪了冤,报了仇,虽然歪打正着却神不知鬼不觉,心底的那个私可以合理生长、膨胀,距离目的只有一步之遥了。

张县令对两位老人安抚道:“二老节哀,我为你们做主,你的儿子在九泉之下会瞑目的。”

二老这时不合时宜地说:“大人,看在儿媳平时孝顺我们的份上,你不要对她动刑。”

“这个你们可以放心。”

刘晚冬抢着说:“爹,妈,二老放心,以后有我和明山,我们会更孝顺。以前我们要孝顺抢不到,轮不上。”

张举命衙役带上罪犯,回县衙去了。

(四)

张举没有马审问张秀环,他把案情前前后后梳理了一番,觉得案情蹊跷,有许多为什么还解不开。他派出得力的衙役到乡下做进一步调查。衙役报告:村民对张秀环的反映都很好。对长辈孝顺;夫妻恩爱从不吵嘴打架;邻居之间和睦相处,从来没有红过脸。村民和张秀环的公公婆婆对张秀环的犯罪都感到意外,不相信她会杀人,更不相信她会谋害自己的丈夫。

几天后张举提审了张秀环。

张秀环被带到大堂。大堂两旁的衙役个个如狼似虎,“威武”的吆喝声令人毛骨悚然,胆小的人见到这阵势肯定吓得仨魂掉俩。

张举见犯人带到,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问:“犯妇张秀环,你可知罪?”

“民妇知罪。”

“你为何要杀你的丈夫,从实招来!”

看起来张秀环并没有被这阵势吓着,她不慌不忙地说:“我们夫妻感情不和。他多年经商在外,赚了钱就寻花问柳,他在外面另有所欢。他嫌我这么多年没有给他生养,他要休了我再娶,好生个儿子给他李家续香火。说什么我也不同意离婚。他说我不同意离婚,就杀了我。他经常在我面前磨菜刀、玩弄菜刀来威胁我。看来他对我恩断义绝,没有了夫妻情分,全然不顾这么多年夫妻的朝夕相处,他的心黑了。如其等着他杀我,不如我先下手杀了他。大人,就是这样,我说的是实话。”

“你是怎样杀害的,从实招来!”

“那天,我忍气吞声,假情假意地做了几个他最爱吃的菜,骗他喝酒。说今天咱做最后一场夫妻,喝完酒你就写休书,我同意离婚,明天我回家。我把他灌得酩酊大醉,我就用被子把他闷死了,然后拖到地下,用被子裹起来,加上柴草,点上火,烧了。”

“为什么要放火烧?”

“打算造个假象,混过去。”

“那遗书是怎么回事?”张举追问。

   “我模仿他的笔迹写的。”

“那好,你现在当堂再写一遍。”衙役送给秀环纸笔砚台。

张秀环摊开纸,拿起笔,蘸了蘸墨汁,把那遗书又写了一遍。

张举端详着笔迹,十分相似,是她的笔迹。

“据说李明金平日写的可是工整的小楷,你为什么写得歪歪斜斜?”张举继续追问。

“因为他是醉酒时写的,必然歪斜,所以我故意写成这个样子。”张秀环答得合情合理。

“我再问你,你有没有隐瞒的没说,或者漏掉的要补充?”

“大人,我说的都是实情,没有隐瞒,也没有漏掉什么。”

“李明金有没有朋友?和人有没有交往?”

张秀环停顿了一下说:“他有的都是生意上的伙伴,平日里没有来往。”

张举紧逼一句:“据调查,有人说东村的王二楞在一月前到过你们家,他去做什么?”

张秀环平静地说:“我丈夫和他搭伴做买卖,他提前回来,我丈夫托他捎回钱财,他送来了。”

“最近王二楞到没到过你们家?”张举不等张秀环喘口气紧接着追问。

张秀环急忙说:“没有,再也没有来过。”

张举大喝一声:“大胆!你在撒谎!明明有人看到在你们家失火的那天傍晚他去过,你为什么掩盖事实?”

张秀环有点慌乱,忙说:“大人,我被你吓唬糊涂了。他是去过,他去约定我丈夫下次外出的时间,一会就走了。”

张举厉声喝道:“你还在撒谎!王二楞家人报案说,王二楞失踪了,他在那天傍晚去过你们家再也没有回去,这怎么解释!”

张秀环语塞,“这??????我怎么知道。”她低下头。

张举重重的拍了一下惊堂木,喝道:“大胆叼妇,你一直在撒谎。你说你丈夫是醉酒后被你闷死的,可是我看到尸体的额头有很重的伤痕,你为什么隐瞒实情?你哥嫂说你不守妇道,背着你丈夫和别人私通,果然如此。没有人帮助你杀得了亲夫?那个人是谁?还不快快招来!”

张秀环低下头,知道隐瞒不住了,坦白说:“大人,民妇知罪,民妇坦白,那个人是王二楞。”

“他人呢?”

“连夜跑到外地去了。”

“如此说来你们之间早就有了勾当。你同奸夫如何谋害亲夫,还不如实招来!”

张秀环招供。

原来李承田有四个儿子没有女儿,夭折了两个,只剩下大儿子李明山和小儿子李明金。小儿子李明金现年二十八岁,他在二十岁那年娶后海庄张善的女儿张秀环为妻。张秀环小丈夫两岁。他们结婚八年一直没有生养。李明金精于经营,做着南货北运,北货南运的倒卖生意,生意红火,几年工夫就成了小康人家,富甲一方。夫妻俩恩恩爱爱,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蒸蒸日上。一天,在家闲了好长时间的李明金对妻子说:“夫人哪,我准备到北方做一次皮货生意,往返大约需要一年半载,家中全依仗你了,这样就苦了你了。你要保养好身体,别累着,两头的父母都要照顾到,哥嫂邻里要搞好关系,我尽量早点回来。”

张秀环听说丈夫又要外出做生意,心中酸楚,含着眼泪说:“夫君你放心去吧,为了你再苦再累我也受得了。你一路风里来,雨里去,风餐露宿,最辛苦。你要晚一点上路,早一点投宿,不要住荒郊野外的小店。我等你平安归来。”

第二天,李明金搭伴出发了。同行的有邻村王二楞。他们几个人一路上跋山涉水、乘车坐船,历经千辛万苦到达了目的地。他们卖了带去的南货,又买了要带回的北货。他们各自又买了要带给老婆的礼物。他们外出大半年年,未免想念老婆,闲谈之中他们夸耀着自己老婆的贤惠、漂亮。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二楞听到李明金把老婆夸得美如天仙,温柔贤惠,他体内的欲火腾地燃烧起来,一个无名的小虫啃咬着他的心,一种邪念袭击了他,俘虏了他。

王二楞借口家中有八十岁的高堂老母,又身患重病,放心不下,急于回家看望、照料。生意上的事虽然没有处理完,他也扔下不管了便急急忙忙上了回家的路。

王二楞长相很有特色,铺眉弄眼,尖嘴猴腮,秤星眼闪着狡黠的光,尖脑袋上盘着小小的发髻。一副罗圈腿走起路来好像在忽哧呼哧扫地。他一路上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归心似箭,他一边赶路一边思谋着如何把李明金的妻子弄到手。

王二楞走了之后,李明金他们又呆了几天才动身上了回家的路。将近一年多的车马劳顿、卖和买使他们心力交瘁,现在轻松了,都要放松一下,所以一路上少不了游山玩水,品尝地方风味,就耽搁了不少时间。

王二楞到家了。他回家的第一目标是张秀环。一路上他夜不能寐,反复谋划着如何实施他的计划。他已经胸有成竹。

王二楞急不可耐,回到家的第二天就带着重金来到了李明金家门口。抬手敲门:“弟妹在家吗?”

张秀环听到陌生的声音,隔着门问:“谁呀?”

“我是东村的王二楞,是和李明金兄弟一块外出做买卖的,我有事先回来了,他叫我捎的金银我给你送来。”

“等他回来再说吧。”

“贤弟吩咐我到家就给你送来,别有个闪失。他是为了让你早点高兴。”

“那你就进来吧。”张秀环开门让进了王二楞。他们坐在正屋的茶几旁。王二楞拿出了金银财宝,二百两白银,二十两黄金,摆在了张秀环的面前。张秀环看得目瞪口呆,从来没有看到这么多的金银,吃惊地问:“这么多?”

“对,老弟发大财了!”

张秀环收好了金银,客气地说:“多谢大哥,你受累了,等俺那口子回来再好好谢谢你。我去烧水泡茶给你喝。”张秀环有逐客之意。

“多谢弟妹,不客气!”

王二楞没有起身之意,他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副玛瑙手镯,说:“这是我给弟妹的,不成敬意!”

张秀环急忙拒接说:“不敢当,不敢当!我从来不收别人的礼物。”

王二楞眨巴着秤星眼说:“弟妹,我初次到你家,怎么好空手来呢?你不要拨我的面子。你不收,贤弟回来一定骂我是吝啬鬼,我可不愿意赚到这臭名声。再说,他到我们家也带过礼物,你不知道?”王二楞神态自然。

“他没说过。”张秀环淡淡地说。

“那——”王二楞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先收着,如果贤弟回来不让要,再退给我也不迟,我的良心也有个交代,那时我无话可说。”王二楞说得进退有度。

面子难驳,他是丈夫的朋友,同行的商贩,张秀环只好收下了。

王二楞起身告辞说:“你和贤弟这么多年没有生养,他很着急。在北方他找到一名神医,治疗这病很在行,药到病除。服药后一个月就见效。贤弟叫我把药带回来了,差一味药,咱南方有,等我买到,叫你嫂子煎好送来,你趁热喝下,就等贤弟回来抱儿子吧。”张秀环听着别扭,默不作声。

王二楞扫着罗圈腿走了。张秀环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有说不明白的感觉,觉得有一团什么东西堵在胸口,烦。

过了两天,时近中午,王二楞怀揣着一罐药来了。张秀环疑惑地问:“不是说嫂子来送吗?”

“事不凑巧,药刚煎好,她娘家来人说她妈病了,叫她回去,她跟着走了。药煎好了,不好耽搁,只好我送来了。这药还热乎,你趁热喝了吧。”

女人的防线在这时的张秀环身上没有了,崩溃了。只因求子心切,管它什么方子,只要能生儿就是好方子。她接过药罐把药倒在碗里,接着一口气喝下了。只一会,张秀环觉得昏昏沉沉,身子一歪昏过去了。王二楞这时原形毕露,好似一匹饿狼扑到张秀环身上,乱摸狂吻之后把张秀环抱到床上,宽衣解带,恣意云雨。一遍过后意犹不足,他看着张秀环雪白、匀称的胴体,高高的乳房、白净的脸庞、弯弯的栁眉,红晕的嘴唇,他的欲火再次升腾,兽性再次发作,又一次云雨。

事毕之后,王二楞整理好衣带,也给张秀环整理好衣带,他哼着小曲、春风得意、心满意足地走了。

过了好一段时间张秀环醒来,知道自己中了奸计,失身了,虽然痛不欲生,但是女人的脸面迫使她没有声张,打掉牙向肚子里咽,但求风平浪静。

人世间的事,有时蹊跷,有时偶然。李明金和张秀环结婚八年没有生养,王二楞只此一次张秀环居然怀孕了。这可是一道难过的坎,男人不在身边,居然怀孕了,如何说得清?即使吃打胎药,也会露出马脚,传出风声,那就被动了。张秀环感觉到身体的异样,担心那可怕的事露馅的一天。张秀环绞尽脑汁寻找借口,必须找个合理的说辞才行。

二十多天后李明金回来了。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何况分别将近一年。这些天,夫妻恩爱如胶似漆,欢声笑语不绝于耳。白日形影不离,夜晚同枕而眠。犹如分不开的水乳、拆不散的鸳鸯。

一天,早晨起床时间到了,每天早起的秀环却懒懒的赖在床上,昏昏沉沉,心中好似翻江倒海。她打起精神起了床,洗漱之后生火做饭。往日的油香沁人心脾,今日闻之生厌,直想把五腹六脏吐出来。

李明金看着妻子如此,慌了手脚,结婚这么多年妻子从来没有这样病过,他起身要去找大夫,被秀环拖住了:“没事,不要大惊小怪,我不那么娇贵,歇歇就好了。”

李明金还是不放心,饭后到他妈那里,把情况说了,想找个寒伤方给妻子治治,先减少一点痛苦。

李明金的老妈听完,菊花开满了脸:“儿啊,你媳妇有喜了!你就要当爹了。”他妈是生过四个孩子的母亲,啥不懂?小儿媳这么多年没有孩子,现在有了,能不高兴?“你来家几天了?儿啊你真棒,这么快就有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妈妈的一句话倒引起李明金的疑问。他虽然没有当过爹,但是妇女怀孕的反应倒是听说过,一般在怀孕后一个月才会出现,秀环怎么二十多天就发生妊娠反应呢?他把自己的疑问向妻子提出来。张秀环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她想好了托词,没等丈夫再追问她就用早就编好了的一个离奇古怪的故事来糊弄丈夫。她说自己晚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独自一人到河边洗衣服,忽然从深水中游出来一条火红的鲤鱼,它慢慢向自己游来,当靠近时那鱼忽然急转身,猛摆尾巴,溅了自己满身的水,惊醒了。醒后觉得大汗淋漓,浑身湿漉漉的。自此之后慢慢的发觉自己食不甘味,这样就怀孕了。

在封建社会迷信是盛行的,李明金听了这个故事还高兴呢,觉得自己的孩子将来一定非同凡响。这事暂时搁下了。

在火灾的那天傍晚,王二楞来了,他提着一刀肉一坛酒。王二楞人没进屋,声音先到了:“贤弟在家吗?”这声音带着三分娘娘腔,浪里浪气。

“在。大哥,进屋。”李明金满迎满接,“天这么晚了,有要紧的事吗?”

“无事就不登三宝殿了?我闲得无聊,到贤弟这里讨杯酒喝,可以吗?”

“当然可以。来就来吧,带东西干什么。小看我了不是!”

张秀环看到王二楞来了各种滋味涌上心头,矛盾翻覆在她的心里。

张秀环在厨房烧菜。李明金和王二楞在正屋喝酒。酒至半酣,王二楞见李明金出去解手,一个恶毒的想法萌生了,他不满足于对张秀环的一次占有,他要的是永久,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向李明金的酒下了毒。李明金回来喝了毒酒一会就倒地身亡。倒地时一头撞在旁边的凳角上,造成伤口。张秀环听说丈夫死了,大惊失色,六神无主。王二楞工于心计,早有打算,他一边制造火灾前的现场,一边安抚张秀环,等事情平息之后,把老婆休了娶张秀环为妻。

王二楞逃走之后,张秀环匆匆忙忙仿照李明金的字体写了自焚的遗书,然后点燃了柴草。

听了张秀环的供述,张举觉得符合实情,但又觉得审理过于顺利。犯人没有狡辩、没等动刑就招供了。以往的犯人百般狡辩,死不承认,甚至有的犯人把证据摆在他面前他也要找借口抵赖、狡辩。张举庆幸案子审理得顺利,没有大的周折。作为一方的父母官,要爱惜他的子民,不能草芥人命。那个当官的不想得到好名声,扛个晴天的头衔。

张举当堂宣判:“你既然失身,却编造故事欺骗丈夫,妄想瞒天过海,这是对丈夫不忠,此第一罪状;你的丈夫被毒死,你不但不揭发,却伙同罪犯制造假象,伪造遗书,构成同谋犯罪,此第二罪状;你们伤风败俗,道德沦丧,形同禽兽,给社会造成极坏的影响,此第三罪状。这三罪并罚构成死罪。判你死罪是法理之中,你有什么话说!”

张秀环泪眼汪汪却没有犹豫,说:“大人,民妇知罪,罪该万死,死不容赦。但是,民妇有一个请求,请大人恩准。”

“你说。”

“民妇怀有一个月的身孕,孩儿无罪,请大人恩准我把孩子生下,我当一天的母亲再死,我死而无憾,我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大人的恩德。”

“这个要求我满足你。”

“多谢大人。”张秀环感激的说。

衙役把张秀环送入死牢。

过了几日,李承田叫大儿子开穴造墓,把李明金的棺材下葬了。

(五)

张秀环的罪行很快传遍乡野。她被判成死罪,等生完孩子满月后再押赴刑场。

李承田夫妇俩整天饱受煎熬,唉声叹气伴着泪水洗面。这严重的打击,摧残、折磨着这一对风烛残年的白发老人,食不甘味,夜不能寐。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小儿子那红红火火的日子就这么败落了?儿子已经死了,儿媳也活不了几天,即使孙子生下来,没有母亲的奶水来喂养能行吗?就算养活了,没父没母的孤儿到社会怎么闯,这个家不就彻底完了?杀人就一定要偿命吗?儿媳不是直接的凶手,受害者的家属不追究或者撤诉,能不能不用偿命?为了未来的孙子,为了李家的香火,免除死刑的想法,一度纠缠着这一对老人的心。当初亲家千挑万选选中了咱们家,到头来闹出来人命,咱赔上儿子,亲家赔上女儿,这是人世间多大的悲哀。唉,世事难料啊。

一天早饭后,李承田把老大叫来,说出撤诉的想法,同心协力渡过难关。

李明山有点心软,同意父亲的主张,可是刘晚冬铁定了心肠,慷慨激昂地说:“杀人偿命,这是自古以来的铁律,谁也改变不了。那个贱人败坏门风,偷鸡摸狗,谋害亲夫,十恶不赦,死有余辜,应该叫她上刀山下火海,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到这时二老还心慈手软,不念父子之亲,倒替外人说话,为仇人开脱罪责,我想不通,我不赞成。”

“嫁到李家就是李家的人,算不得外人。如果说她是外人,那你不也成了外人。”

“怎么说我也没有谋害你的儿子。我是为李家争杈,好心倒赚了个驴肝肺。你们不给小弟报仇,我替他报。”

一家人言来语去,莫衷一是,定不下主意。这时门外传来叫门声:“亲家在家吗 ?”

李承田听到是亲家到了,急忙迎接到屋。人还没有坐定,俩亲家母抱到一起痛哭起来。张善双手握着李承田的手,泪眼望着泪眼说:“亲家,太对不起了,我教女无方,使你的儿子罹此大难,我向你赔罪。”说着就要跪下来。

李承田急忙扶住,抱歉地说:“我也对不住你,我也教子无方。我的儿子也不好,他没交上好朋友,不该引狼入室,引来一只色狼,毁了好好的一个家庭,葬送了你的女儿。”

“兄弟(张善长李承田几岁),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的女儿既然犯了命案,为你的儿子抵命我无话可说。只是我心不甘,说到天亮我还是不相信我的女儿会犯下这样的罪。”

刘晚冬在一旁插话:“大伯,谁也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只是县太爷判了铁案,谁也翻不了,二老还是节哀吧。我公公婆婆失去儿子的滋味也不好受。自己种的苦果自己吃。”

“闺女说的对。我们来不是求情,而是赔罪。”

“你少说两句。”李承田斜视了儿媳一眼。

李明山扯了老婆一把说:“长辈说话,咱少插嘴。”

在两家长辈面前,刘晚冬不好太放肆,只好收敛起她的邪念。

俩亲家母的泪哭干了,再哭无泪。李明金的妈说:“亲家,咱两家的孩子多好,当初咱们挑遍了南庄北疃结成亲家,谁不说好。到如今,老天爷怎么就不睁眼,把这么大的灾难降给孩子们。都说好人好报,轮到咱怎么就不好使了呢。”

“是呀,老天爷太不公平了。”秀环妈附和说。

“唉,这世上的路怎么这么不好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迈错了步就跌到万劫不复的深渊。”李承田感慨的说,“大哥,这路还没有走到尽头。刚才你没有来之前,我们商量到县衙撤诉,救孩子一命,不知道行还是不行。”

“亲家这么想,太好了。成与不成放一边,我们先替女儿谢谢你们。”张善两口子对亲家有说不出的感激。

是呀,大难临头时,小小老百姓能有个什么主张?有病乱求医,碰呗。

两亲家商量等到后天到县衙走一趟,向县太爷提出撤诉,顺便到监牢探视秀环,给她一点安慰。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两亲家不约而同都在各自的家中摆案焚香,虔诚地祷告,祈求菩萨保佑,让可怜的秀环逃过一劫。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子女,即使上刀山、下火海、跳油锅,只要能换来子女的生和幸福,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

到了约定的那一天,两亲家老早在县衙门口会面了。

李承田擂响了县衙门口的大鼓。

这么早有人擂鼓,张举不敢怠慢,急急忙忙来到前衙,排班升堂。当衙役把擂鼓人带进来,张举一看是李承田夫妇还带着年龄相仿的一男一女,很是感到意外,不解地问:“老人家,为什么擂鼓?难道还有什么冤情?”

李承田说:“大人,他们两个是我的亲家,是秀环的父母。他们年近七十,只有秀环一女,自从出事之后,他们整天以泪洗面,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常常被恶梦惊醒。他们已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经不起折腾,再失去唯一的孩子,他们可怎么活呀。秀环是犯了法,但她不是直接的凶手。律令是条条,是框框,人是活的,人情、道义在我们心中,我们不忍心一家失去儿子,一家失去女儿,刚出生的孩子失去母亲。大人,我们不报案了,我们撤诉。大人,我们愿意等到缉拿到元凶为我的儿子报仇那一天。”

张善赶紧接着说:“大人,我的女儿犯了法,应该制裁。刚才亲家说的在理,请大人斟酌。”

张举盯着李承田问:“是不是张善求你,你们串通好了来县衙的?法律是准绳,是量刑的标准。犯法的人该当何罪就治何罪,不能枉法。如果徇私枉法的口子开了,法律的威严就没有了,谁还会尊重它,社会上就会黑白颠倒,是非不分,善恶不明。到那时,社会就会混乱,犯罪增多,你想安稳的生活都不可能。老人家,你们不愿看到这样的社会吧?不愿过那天天提心吊胆的日子吧?本县向来秉公执法,绝不徇私舞弊。我也不愿意看着张秀环做刀下鬼,可是王法无情,老人家就不要难为本县了。”

张举的主意已定,任凭说多少好话、讲多少道理,他都无动于衷,就一铁石心肠。

老人见既无周旋余地就提出到死牢探视秀环,张举毫不犹豫、爽快地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衙役领着四位老人来到死牢。狱卒打开牢门。只见秀环蜷缩在稻草上,手铐脚镣禁锢着秀环那柔弱的身体。蓬头垢面,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风采。

秀环的妈紧走一步来到秀环面前,俯下身抱着秀环哇的一声哭喊:“闺女!”再也哭不出声来,背过气去。秀环见到此情此景,酸楚的泪如泉水般涌出来,也撕心裂肺般喊着:“妈——妈——”其余的人,慌了神,明金妈按摩着亲家的胸脯,张善掐老伴的人中,折腾了一阵子总算缓过气来。

秀环啜泣着有气无力地说:“孩儿不孝,不能为四老养老送终,以后你们自己多多保重自己,互相照顾,孩儿就放心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犯了王法,受到法律的制裁是应当的,我不后悔,只是给四位老人丢了脸,在乡亲们面前抬不起头来,我愧对四位老人,辜负了你们平日对我的好。”

“孩子,别说了,妈心痛啊。”明金妈坐到秀环身旁,搀着秀环的身子,安慰着秀环“妈不怪你,是挨千刀的王二楞的罪恶。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们为你做法事,为你超度,你好早点投生。下辈子你还给我做儿媳,我还做你的婆婆,我没有做够。那个刁滑的晚冬最好下到十八层地狱,永远得不到超生才好。”

“妈,我做你的儿媳也没有做够,咱们一言为定。你也不要苛求大嫂,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本性使然。再说你们二老还要靠大哥和大嫂养老送终呢。”

李承田听到儿媳这时说出这样宽容的话,气不打一处来:“哼,他们不把我们气死就是我俩的造化了。亲家,你真养了一个好闺女,可惜嫁到我们家,不得善终。”

张善说:“亲家,古人云‘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是孩子们的命,咱们认命吧。”

秀环听着老人的话心中自惭,我有何德值得老人这般爱怜和夸奖,说:“都怪我长了这副好看的脸皮给家中惹下大祸。‘自古红颜多薄命’我命薄。又说‘红颜祸水’我是祸水。爹,妈,你们就不要可怜我,以后你们也不要惦记我,只记着我是一个不肖子孙,我是祸水。”

四个老人哭作一团,本想到狱中安慰一下女儿、媳妇,反而倒过来安慰。

狱卒提醒探监的时间到了。

老人们把一些吃的、衣服交给秀环,然后依依不舍、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牢房。

( 七 )

仲春季节,万物复苏,生意盎然,精气勃发:山青水绿,鸟语花香;空气清新,温馨、甜蜜;人的心情舒畅、宽松、和悦;解锢的思绪信马由缰,徜徉在无拘无束、无遮无拦的天地之间。人在此时,悠悠然、飘飘然,简直能够羽化成仙。

知府张进科在任多年,现在得到朝廷的恩准回家省亲。他上有高堂,下有爱妻娇子。虽然是荣归故里,但是他不张扬,不扰民。他轻装简从,只带着一个跟班。夜宿村店,日里舟楫而行。

张进科是后海庄人,刚过不惑之年,他中等身材,精明干练,为人和善。他的家在村中间,房屋和普通人家的房屋没有多大区别。一条河在他房屋前不远处自西向东流过,两岸绿树成荫,鸟儿啁啾。河中鱼翔,河底沙白。河岸分散着三三两两的浣纱女,时不时的传来她们的说笑声。河岸边泊着几条小船。

张进科到了家,拜过高堂,见过妻儿,享受着天伦之乐。在拉家常中张进科知道了张秀环吃了人命官司。张进科启蒙时师从张本,和张秀环是同门师兄妹。以往省亲拜访恩师时,恩师夸奖过张秀环品学兼优,是个人才,惋惜她是个女流之辈,不然,前途无量。张进科听到张秀环犯了命案,感到惊讶,借拜访恩师的机会向老师进一步打听案情。

张本把他知道的案情详细的说了一遍,不无惋惜感叹:“说到底我都不愿相信秀环能犯这样的重罪,但是事实却不容置疑,她没有受刑就彻底招供了。唉,真是世事难料啊!你是知府,张举是你的下属,你到张举那里进一步了解了解案情,有没有缓和的余地。”

张进科很理解老师的心情,但是食君之禄要忠君之事,做一名朝廷的命官哪能徇私枉法。他宽慰老师说:“国家有王法,那是金科玉律,谁触犯了就要按律论罪。王子犯法都要与民同罪,何况一介草民。我能做到的是叫张举行刑时给秀环留下颜面,不要叫她难堪。”

张进科又问:“元凶捉到了没有?”

“没有。”

“有没有张榜追捕文书?”

“没听说过。”

“张举这么精明的人,怎么把这个忽视了呢。”

“是应该捉到元凶,进一步审明案情,一并结案。”

“这点恩师说的对。我明天到县衙一趟,向张举了解案情并提出张榜追捕元凶的建议。”

第二天,张进科带着跟班到了县衙。张举听说上司来了,急忙迎到客厅。

落座后,张举道:“府台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大人今天突然到来,不知有何见教?”

“当今圣上皇恩浩荡,恩准我回家省亲。听乡亲们说最近有一桩命案,颇有蹊跷,我顺便了解一下。”

张举把案情说了一遍,接着说:“观察张秀环的言谈举止,她不像水性杨花、顽劣之辈,倒像知书达理、贤惠之妇。她自称丈夫是自焚的,可是经过检验是死后焚尸,在铁的事实面前她承认帮助凶犯王二楞焚烧了丈夫的尸体,她供认不讳。大人,你对案件的处理有何指教?”

“从案情看,铁案如山,谁也翻不了案。我和张秀环是同村人,她的为人我是知道的,但是我不能因为是同村而徇私枉法,为她网开一面,免除死刑。可是,他家的父母有个要求,行刑时给女儿留个脸面,不要过于难看,或者留个全尸,不知大人可否成全?”

“这个当然可以,这不算徇私情。就是大人不说我也会照顾的,她挺可怜的。大人放心,我既不枉法也不会忘了大人的嘱托。”

“你说的很对。元凶有没有线索?”

“没有线索。捕快们正在四处搜捕。”

“有没有张贴榜文追捕?”

“大人,这是我的过失,还没有发下榜文。明天我就办,差衙役到州、府、县张贴榜文,画像缉拿,想那王二楞插翅难逃,不日就会捉拿归案。”

他们聊了一会闲话,张进科告辞回家。

张举差人连夜刊印榜文,上面附有王二楞的画像。

榜文做好后,张举差衙役贴遍各个交通要道、人口密集的地方。一张大网张开,就等收网捉拿王二楞。

(八)

捉拿凶犯的告示贴出几个月了仍然杳无音信,张举有些着急了,到时只正法张秀环一人,这桩杀人案算不得完结。元凶不能正法却逍遥法外,这怎么向全县的父老交代?他日思夜想,寝食难安。是不是案件有疏漏之处,一时还没有发现。

张秀环在牢中,没有了在家中那种优越的生活条件,日见憔悴消瘦。人在死牢中度日,说快也快,说慢也慢。手铐脚镣禁锢着手脚,没有自由,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那就是度日如年,不如早点了断;那些不愿死的人,好死不如赖活着的理念根深蒂固,数着刑期一天一天临近,怕死的恐惧每时每刻都在绷着他的神经,那日子过得就会像飞一样快。张秀环在牢中是何种心理?她只想着腹中的孩子平安来到这个世上,虽然怀的是那个恶魔的种,但我是孩子的亲妈,他也是我的骨肉,我能幸福地做一个月的妈妈,也就心满意足了,我也不枉来这个世上一遭。奔着这个愿望,张秀环盼着孩子降生的那天早点来到。

张秀环两头的父母,少不了探视,当然是洒泪相见,挥泪而别,徒增人间的悲情。

李明山和刘晚冬两口子,为了弟弟的家产,昧着良心报案,虽然歪打正着,但是每时每刻都有一条无形的道德皮鞭在鞭笞着良心。终究李明山和李明金是同胞一奶的兄弟,平日李明金两口子对自己家的好也是没的说,他的良心有所发现,不该听信老婆的花言巧语。弟媳做的那事,也不是心甘情愿的,是不得已而为之。不去报案,这家还存在,若是他们两口子都死了,家就没了。李家的烟火怎么就这么的不旺!这时的李明山和刘晚冬貌似夫妻,但已经同床异梦了。

刘晚冬早就对小叔子的家产馋涎欲滴,雕梁画栋的房屋,价值不菲的摆设,绫罗绸缎的被褥、服装,闪着耀眼光芒的金银财宝,哪一样不是她朝思暮想、流口水的?她的信条是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这么好的机会如果错过了,那不是大傻子吗?外人的评论不去管它,伦理道德不去管它,吃到肚里才是肉,后世的骂名带到棺材里,谁爱骂骂去。她恨的是自己那不争气的肚子,这么多年也不生个一男半女,再多的财产谁来继承?管它呢,想开点,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明日是和非。李明金偌大的家业眼看着没人管理了,这块大肥肉就摆在眼前,只要一伸手就能抓来塞到嘴里,欣喜之余刘晚冬整日谋划着怎么才能遮人耳目地占为己有。

一天晚饭后,刘晚冬和和气气地对李明山说:“我说当家的,眼看着咱兄弟的家业没人管理,荒废了怪可惜,如果再招个小毛贼入室偷窃,说不定会有多大的损失。你这个大哥有责任接过来替弟弟管理好,这样就可以告慰九泉之下的弟弟和弟妹了。”

李明山和刘晚冬夫妻这么多年,特别是弟弟的变故以来,李明山对刘晚冬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只要她的尾巴一撅就知道向哪飞,不就是霸占弟弟的财产吗?直说了吧,何必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叫人恶心,叫人不齿!李明山已经从谋夺弟弟的财产的阴影走了出来,不愿和狼心狗肺的妻子同流合污再去做那伤天害理、为万人戳脊梁骨的事了。李明山今天像个男子汉,果断地说:“这样的事今后我不会再跟着你做,你也不要做了。”

“好心赚了个驴肝肺,我只是说帮助管理,也没有说占为己有。我是为了你们老李家好。以前是我做的不对,可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就不会变好了吗?我也是李家的人了吧,你总是把我当做外人看。你个榆木疙瘩,死不开窍。爹妈通情达理,我到爹妈那说去。”

“黄鼠狼给鸡拜年,能是真心?你说到天黑我也不会上你的当。有本事,你把爹妈说通看看。”

“哼,你走着瞧。没有卤水还不用做豆腐了,瞎了黑驴鸡还不用吃黑菜了!”

第二天,刘晚冬到公公婆婆那把对李明山说的又添枝加叶、甜言蜜语地说了一遍,并且信誓旦旦的表示不拿弟弟的一针一线,不动弟弟的一草一木,都用来给二老养老送终。二老百年之后用不完的财产,捐出来架桥铺路、修缮庙宇、救济穷人,为弟弟妹妹广结善缘,使他们在九泉之下感到欣慰,早以超度。

刘晚冬巧舌如簧,她的花言巧语竟然打动了二老那善良的心。李承田老汉找出钥匙交给了刘晚秋,并且语重心长地说:“咱这家,今后就靠你和明山支撑了,重新振兴家业,光荣门楣。”

刘晚冬拿着钥匙走了,心满意足地走了,她心中那只快乐的小鸟飞到了蓝天上,自由自在、快快乐乐地飞翔着。

刘晚冬走后,承田家的担心的说:“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变了?脱胎换骨了?她是不是又在耍心眼。”

李承田放心地说:“不会,看她说得多诚恳。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能坏到哪去。别多心。”

刘晚冬兴致勃勃地走进家门,口中哼着凯旋的小曲,把钥匙重重地向床上一扔,得意地说:“看,怎么样!这胜利果实。”

“不怎么样,反正我是不会上你的船,你不要拖着我。你要是有不轨之处别说我不客气。”

“你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傻帽一个!”

“人说话做事,要对得起良心。人没了良心,变了良心,就是一魔鬼,可怕至极。以前我上了你的当,给你当箭使,以后休想。”

“我是魔鬼!你整天守着魔鬼,伴着魔鬼睡,不怕被魔鬼吃了?你不怕我学着那个贱人把你也烧了!”

李明山听了老婆的话,感到头皮发麻,凉气灌顶,没有底气地说:“咱是十多年的夫妻了,一日夫妻还百日恩,你自己酌量着做。俗话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千万不要自找报应。”

刘晚冬无心和丈夫继续拌嘴,拿起钥匙急急忙忙走向明金家。打开院门走进院子,了无生息,充溢着肃杀;打开屋门,走进了无声世界,沉闷得令人窒息,恐怖伴随左右。

死了人的、空荡荡的房屋一般人都打怵进去。刘晚冬虽然是个女流之辈但她有贼胆,她没有胆怯,再加上财壮贼胆,她有恃无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虽然不是自然的普遍法则,但是也可以在一部分人的身上得到印证。

自此,刘晚冬每天都来一趟,东瞧瞧西望望,摸摸这捞捞那,有时还打扫庭院和房屋,真像对待自己的一样尽心尽意。时间长了,她干脆撇下李明山,居然一个人住进来了,她要体会一下锦衣玉食的人间天堂感受。晚上她睡到弟媳的床上,铺着绸缎,盖着绸缎,闻着脂粉馨香的气息,悠悠然漫游梦乡。

都说馋人见水渴,猫子枕着鱼头睡不着觉。刘晚冬的处心积虑为着什么?在没有监控的情况下,她还不是为所欲为,随心所欲!她今天揣个值钱的小物件,明天揣一个大的,后天再揣个更大的,蚂蚁搬家,何愁掏不空金山和银山。她把偷来的藏起来,对李明山也不漏一点口风,严密得很。

(九)

缉拿凶手王二楞的文书张贴出几个月了,仍不见王二楞的踪影。张举很着急,眼看张秀环就要临产了,秋决的时间也将临近,元凶不能正法,怎样向父老交代。

十月怀胎,张秀环在狱中生下一个女婴。这个女婴生下来啼哭不止,尖厉的哭声搅得人心烦躁,难得安宁。这个婴儿好像很有灵性,一生下来就预感到面临着和母亲的生离死别,还没有享受到母爱,还没有看清母亲的容颜,就要和母亲阴阳两隔,这个世界未免太残忍、缺少温情。怪罪又有何用,在王法面前人人平等,连王子犯法还要与民同罪,何况一介草民!

两亲家知道了张秀环生了一个女儿,相约到狱中看望。他们来了,看了刚出生的小生命,一半欢喜一半愁。欢喜秀环终于完成了一个女人的神圣使命——做妈妈了;愁这苦命的婴儿刚出生就要面对孤儿抉择,今后的人生道路怎么走,无父无母的柔弱女子怎样应对风雨飘摇的社会,是胜者还是社会的祭品都无法预料。虽说眼下有老人照顾,但老人都进入了风烛残年,能够在这个世上苟延几年,能照顾她几天?老人们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停滞不前,一个月的月子能够延长到一辈子。张秀环何尝不是矛盾的心情?女儿最需要妈妈的时候自己却要走上断头台,在人生的道路上女儿需要妈妈的领路而自己却走在黄泉路上。人哪,愧对万灵之首,得个完美人生怎么就这么难!爹妈面对女儿、公婆面对儿媳,女儿面对爹妈,儿媳面对公婆,有多少心酸诉得尽!有多少泪水流得完!

张秀环要老人给孩子起个名字,商量的结果女孩叫花吧,叫什么花呢,这朵花刚刚做蕾就要经受雨雪风霜的考验,就要面对人间最残酷的现实,所以叫昙花。李昙花,名标注命,成为终生的鉴。

时近初冬,彤云密布,冷风飕飕,乌啼凄婉,苍穹惨然。

一个月转眼就过去了,张秀环的刑期到了,就要走上法场。

知县张举把张秀环从狱中提出来,进行了最后的问话:“张秀环,明天是你的刑期,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就说,有什么要求要提就提,本县在刑律允许的范围内尽量满足你。”

张秀环说:“大人,我有两个请求,请大人恩准。”

“什么请求,你说。”

“多谢大人。虽然我是囚犯,但我有人格,请大人在行刑时不要侮辱我的人格,不要使我的尸体难堪。”

“这个可以做到。不砍头,给你灌毒酒,立刻毙命,给你个全尸。行刑后叫你的家人马上收尸。”

“大人你真是恩德无量。我的第二个要求是,我要上三柱香,做个祈祷。”

“这个也可以。”

张举吩咐衙役拿来香炉和香。

张秀环虔诚地上了第一柱香:“求菩萨保佑两家的老人晚年安康,长命百岁!”

张秀环虔诚地上了第二柱香:“求菩萨保佑我的女儿将来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地做一个女人!”

张秀环虔诚地上了第三柱香:“求菩萨保佑我的夫君李明金有一个好的来生!”

有个衙役哼了一声脱口而出:“假惺惺。”

张秀环回到狱中,心底酸楚。思前想后,往事如烟,但也历历在目。结婚这么多年,夫妻恩爱,日子蒸蒸日上,谁料到飞来的横祸把一个美满的家庭砸得粉碎。最对不起李家,没有给他们留下血脉,这也怪丈夫,整天忙于买卖,有多少时间在家?如果真的有来生,我会十倍、百倍地报答李家。眼下的这个昙花虽然不是李家的血脉,但是有我的一半,李家儿媳的一半,但愿李家能够容得下她,权当是收养的。公公、婆婆的心是善良的,会善待昙花的,实在不行还有妈妈。担心的是大嫂,平日里看,她的城府很深,工于心计,炎凉难料。

张秀环一夜难眠,悠悠往事和残酷的明天搅动着她的心,翻江倒海,难以平静。刚要打一个盹,天又亮了。她梳理好头发,穿上心爱的外装,涂了薄薄的胭脂,这那像个就要赴死的囚犯,倒像个出水芙蓉、大家闺秀。

刑场在城内菜市口的小广场上。临时搭建的台子坐北朝南,台子中间放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台子南面四丈处埋着一根粗木桩,这是用来捆绑犯人的。

刑场四周戒备森严,兵勇们个个叉步挺胸披坚执锐,站成一道人墙,那气氛如临大敌、阴森恐怖。

兵勇的外围站满了闻讯赶来围观的人。

李承田和张善两家起早来到县城,为的是看秀环最后一眼,为她送行。李承田买了一口棺材,雇了一辆马车拉来,准备收尸。刘晚冬没到县城,她正踌躇满志、忙得不可开交:买鱼买肉,杀鸡宰鹅,泡茶煮酒,准备吃喝个痛快。

时近中午,囚车拉着张秀环来到刑场。围观的人看到犯人,议论纷纷。“不像那十恶不赦的恶魔,地地道道的良家女子。”“红颜祸水啊,这样的人不出事才怪呢!”“自古红颜多薄命啊。”“摊上这样的女人,肯定男人就会多事。”

监斩官张举吩咐把张秀环押上来,刽子手把张秀环五花大绑在柱子上。张秀环闭着眼、低着头只等着受死。

刑场上的肃杀气氛令人窒息。监斩官威严地坐在监斩台上,只等午时三刻一到发布行刑的命令。兵勇衙役分列两旁。刽子手五大三粗,胡须挓挲,环眼竖眉,活脱脱一凶神恶煞,看一眼不寒而栗。

号炮轰响,午时三刻已到。

人们大气不出,睁大眼睛盯着监斩官张举和犯人张秀环。

两个刽子手中的一个,板起张秀环低垂的头,另一个操起行刑用的器具拿出药瓶,只要听到号令马上行刑。行刑的刽子手说:“小娘子,咱家是奉命行事,你休要怪我。行刑时你要配合我,自己把嘴张开,免得撬嘴巴受皮肉之苦。我把药灌下,你转眼就失去知觉,不痛苦,你好走。”

张举听到号炮响起,大声喊道:“午时三刻已到,刽子手们,准备行刑!”

张举从号令筒中抽出一支令箭,高高举起,准备投下、高喊“行刑”。说时迟那时快,刑场外一人飞身下马,高喊:“冤枉!刀下留人!我是凶手,不是张秀环!”

“啊!王二楞?”刑场外的民众炸锅了。

张举正要喊的话没有喊出来,正要投下的令箭没有投下来,他收回手,大声说:“大胆!谁在搅乱法场,押过来!”

衙役把一个青壮汉子押过来,令其跪在台前。

张举审视着来者喝问:“大胆刁民,你是何人,竟敢搅闹法场,该当何罪!你说你是凶手,你是王二楞?”

“大人,我不是王二楞,我叫李明金,是张秀环的丈夫。张秀环不是凶手,我是!被烧的不是我,是王二楞。请大人放过张秀环!”

“你说的是真的?”

“大人,千真万确。”

张秀环听到丈夫喊冤,睁大眼睛看,正是丈夫,她知道案情无法掩盖,悲愤地说:“夫君,你好糊涂,有我一命顶着,何必再搭上你!”

李明金说:“我和你生为夫妻,死同为鬼,咱俩手挽着手、互相扶持着共赴黄泉!”

场外民众听到夫妻的对话,大为感动,大声呼喊:“大人明鉴,请重审此案。”

张举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没遇到这样离奇的案子,他宣布将李明金夫妇收押到监,改日重审。

李承田和张善两亲家听到法场的石破天惊的变化,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不知是福还是祸,但,至少知道李明金还活着。眼下要知道真相是不可能的,他们只好回家了。刘晚冬看到公公拉着棺材回来,擦鼻涕抹眼泪地拍着棺材说:“弟妹你好命苦,你狠心撂下我们自己走了。你清净了,可是这么大的家业交给谁来管理?多好的日你不珍惜,偏偏??????呜,呜,哎呀我的弟妹呀——”

“嚎什么嚎,没死呢,你倒是把明金嚎出来了。就一哭丧棒!”

刘晚冬听说秀环没死而明金还活着,不知啥够的,无趣得很,斜视到公公那怒冲冲的样子,也不敢细打听,停止了嚎啕,悻悻地到自己屋里去了,独自享受她的庆功宴。明山跟着爹去了,要问个究竟。

刘晚冬听到这样的消息,如晴天霹雳、五雷灌顶,一个晚上总是心惊肉跳,刚一闭眼就看到青面獠牙的大鬼小鬼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要抠她的心挖她的胆,一次次被惊醒,吓得目瞪口呆,渗出一身臭汗。她要疯了。此后,村中的小孩子只要看到刘晚冬就跟在她后面跳着、指着、唱着:

刘晚冬,样子凶,吓跑虎豹和狗熊。

刘晚冬,心肠狠,蛇蝎蛤蟆她敢啃。

刘晚冬,心眼坏,昧着良心谋弟财。

刘晚冬,天良尽,阎王替她开牢门。

刘晚冬大声呵斥,孩子们喊得更起劲;刘晚冬追着打,孩子们跑了又回来。只要她在街上走,她的后面总是跟着一群孩子喊号,就像吊小鸡。舆论的压力和鞭笞,使刘晚冬的精神几近崩溃,惶惶不可终日,她日复一日地体验和实践着走向地狱的滋味。

(十)

李明金闯法场投案救妻的壮举,引起了民众的轰动和同情,也重重地撞击着张举的心。张举回想这么多年在句章县为官,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没办过冤假错案,赢得了子民的口碑。可是张秀环的案子,差点叫自己翻了船。本来觉得破了张秀环的焚尸案,是自己为官中的最得意的精彩一笔,却被这个柔弱的女子编造的假象所蒙蔽、欺骗,差点造成天大的错案。

一个夜晚张举没能安睡,这桩焚尸案总是纠缠着他。回思案件,觉得有些疑点没有经过缜密的思考和勘察就轻易地放过了,像张秀环这么柔弱的女子在人命关天的大案面前,面不改色心不跳,不加思索、毫不犹豫地就招供了,这是和人的求生欲望不相符的。是这么多年的政绩和口碑冲击着心里那道正义和道德的堤坝,意志消沉了,警惕松懈了,进取停止了,滋长了志得意满的情绪,导致了轻率。轻率是事业的大敌。张举决定重新好好地审理此案,给全县父老一个满意的交代。

第二天张举提审了李明金。张举端详着跪在堂前的李明金:堂堂一表,目光有神而不狡黠,他绝不会是乡间泼皮无赖、顽劣之徒,怎么会犯下杀人焚尸的大罪呢?

张举重重的拍下惊堂木,问:“李明金,我来问你,你的妻子招供,先说你是自焚的,本县以焚猪验尸揭穿了她的谎话。接着她又说是王二楞杀了你,她焚烧了你。现在你又投案,承认你杀了王二楞,与你的妻子无关,这里的是非曲直你要说清楚,如若编造,无视王法,王法是无情的。”

“小人明白,不敢隐瞒。大人,我妻是为了救我她才编造谎言拦下杀人的罪名。事情是这样的。”

李明金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李明金说的和张秀环说的前半部分相同,在张秀环被迷倒遭到强奸后的情节则完全相反:

王二楞强奸了张秀环之后,心满意足,志得意满。他整理好衣带,也给张秀环整理好衣服,写了一张字条放在放在张秀环身旁,径自走了。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张秀环醒了,她知道自己已经失身,痛不欲生。她见到身旁的字条,拿起来看,上面写道:请弟妹原谅我的无礼,因为我太爱你了才出此下策。金银是我的,安胎药是假的,是迷魂药。今天的事千万别对贤弟说,你的名声重要。看后烧毁,切切。

女人的脸面就是她的生命,张秀环只好打掉牙咽到肚子,没有声张。她没有烧毁字条,反而把它藏起来。她多了一个心眼,假设丈夫发觉,拿出字条好有个交代,以求得丈夫对自己的无奈而原谅。

质问妻子怎么刚回家就有怀孕的反应。张秀环知道纸包不住火,一头扑到丈夫怀里,嚎啕大哭,泣不成声,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丈夫,又拿出字条给丈夫看。李明金听后又看到字条,那上面正是王二楞的字迹,他怒发冲冠,圆睁双眼,吼道:“都说朋友之妻不可欺,这王二楞就是一个畜生!”

张秀环仍然处在极度悲痛中,哽咽着说:“我,我,没脸,见人了,我,我,不活了。”

“你不用难过,我非宰了这小子不可!给你出出气。”

张秀环听到丈夫宰字出口,吓了一跳。当她回过神来恢复了理智后说:“自古杀人偿命,这是天条。你若杀了他得赔上自己的性命,这样划不来,咱们慢慢计议。”

“我慢不下来,想不出啥法子!”

张秀环安抚着丈夫,怕他一时冲动,出了人命:“我先把胎儿打掉再说。你到城里的药铺抓一副打胎的药,悄悄打掉。这样给我留个脸面,我在这世上也有点立足之地。今后我多长个心眼,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我和以前一样做你的好妻子,你是我的好丈夫。像他这样的人,你和他断交就是了。”

他们实在想不出什么锦囊妙计,只好如此了。李明金到药铺抓了打胎的药,但是没有马上熬给妻子吃,他犹豫了,有了另外的打算。过了两天他对妻子说:“咱们结婚这么多年,也没有孩子,你现在有了身孕,外人也不知道是谁的,你生下来,就是咱们的孩子。虽然是王二楞的种,但名义上是我们李家的,我们李家也就有后了。再说,打胎对你的身体不好,会大伤元气的。夫人,你看如何?”

张秀环眼睛瞪圆,惊奇地看着丈夫,疑惑不解:一个男人怎么会容忍一个野种在自己老婆的肚子里发育成长,还要生下来认作亲生,太不可思议了。她疑惑地问:“你怎么会有这种离奇古怪的想法,你说的是心里话吗?”

李明金点了点头干脆地说:“真的,我说的是心里话,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假话。”

夫妻俩达成了一致的协议:哑默雀声,生下孩子。

李明金回家好多天了,外表看起来风平浪静,没有什么异常。王二楞觉得事情没有败露,平安躲过了,要不然李明金准会找他兴师问罪,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仅此一次张秀环怀孕了。王二楞庆幸之余居然想拜访朋友一番,还想再找点洋落。

一天傍晚,王二楞提着一刀猪肉,一条红鲤鱼,一坛子老酒到李明金家拜访。

“贤弟在家吗?”李明金听到是王二楞的声音,一股无名的怒火噌地冒出来,怒目圆睁,双拳紧握,心里骂道,“这厮还有脸来,我没找你算账,你倒倒送上门来!”张秀环看到丈夫火冒三丈的样子,急忙扯了扯丈夫的衣角,摆摆手,示意丈夫不要发作,提示:“协议”。“协议”的作用使李明金强压怒火,假装笑脸迎出来。

“哥哥怎么有空光临寒舍?请,家里坐。”

王二楞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来到堂前坐下,似乎感觉自己是一个无往不胜的将军,世上再珍贵的东西自己也会轻易得手。

坐定后,王二楞眨巴着三角眼假惺惺地说:“我提前回来之后,心中一直惦念着贤弟。你回来了,也不给愚兄我个音信。我听说你回来了,我心中高兴,特地到府上叙叙旧,顺便讨杯酒喝,不知贤弟赏脸不赏脸?”

李明金强露笑脸敷衍着:“当然。”

张秀环听到这话,低着头过来拿着鱼肉到灶房去了。王二楞见到秀环后,满脸的淫笑,一双贼眼直勾勾地看着秀环的臀腹部,李明金见状心里一百个不自在。“咳,咳”,李明金干咳几声,王二楞才收回了贼眼。

一会儿,秀环端来两个菜放到桌上,转身又到灶房做菜去了。这兄弟俩心怀各异的你一杯我一盏地喝上了。

几杯酒下肚后,王二楞捧起酒坛,给李明金倒上,又给自己倒上,然后端起酒杯说:“兄弟,人生在世须尽欢,莫使牙床夜夜闲。咱们拼死拼活地挣钱为了啥,还不是为着吃喝玩乐。想开点,跟着哥哥学着点。”

李明金听着难以入耳,一肚子的火还没有发泄,他倒说这样的话来撩拨我,就没好声色地说:“你那一套恐怕我这辈子学不来,我也不想学,我要正经做人,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堂堂正正。”

“贤弟说的是,我换了你也会这么说。你家有娇妻,心满意足。弟妹的容貌和贤惠在这方圆十几里之内谁人比得了?我家里那位河东狮吼、母夜叉也是出了名的,我天天在他的淫威下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混日子。我苦哇,我。我若能有弟妹这样的女人陪一夜足矣,死而无憾。”

俗话说“色胆包天”“酒壮色胆”王二楞趁着张秀环不在眼前,他借着酒劲竟然说出让每一个男人最不爱听、最不能接受的无理要求“好兄弟,我的亲弟弟,可怜可怜我吧,把弟妹让给我一宿吧,你叫我做啥、要啥,都行。”

李明金听到这话,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腾地站起来,怒睁双眼,指着王二楞大声喝道:“你干的好事当我不知道!你这个无耻的小人,衣冠禽兽,猪狗不如,我没找你算账,你倒送上门来!我要啥?我什么都不稀罕!你的酒还给你!”说着双手捧起桌子上的酒坛向王二楞砸过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到太阳穴上。可怜的王二楞还没有回过神来,随着哗啦一声酒坛撞击的碎裂声,应声倒地,躺倒在那里。张秀环听到声音急忙跑过来,见到眼前的情形大惊失色,李明金也愣在那里,没有主张。他们赶紧摸了摸王二楞的口鼻,没有一丝气息,死了。

他们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等到冷静下来之后,他们达成共识:制造一场火灾,烧毁王二楞的脸,谁也认不出,就说烧死的是李明金,是自焚。李明金找来纸笔,匆匆地写下遗书,交给秀环保存好。秀环叠好字条,放到首饰盒内。他们商量李明金逃到远方谋生,等几年之后,事态平息了,张秀环再到外地和丈夫团聚,永不返乡。

事不宜迟,他们赶紧制造现场。在尸首的头部浇上食油,用被子包起来,再抱来柴草盖满全身。准备停当之后,李明金带上盘缠星夜出逃。到半夜时分,张秀环点着了火,接下来就是开头救火的一幕。

根据李明金的供述,案情基本大白。张举没有轻易定论,还缺少有力的证据证明王二楞强奸了张秀环。张举命衙役带下李明金,带上张秀环,他要重新审问张秀环,看她这次的口供能否和李明金的口供一直。张举盯着张秀环,喝道:“大胆张秀环,你胆敢用假口供糊弄本官,你就不怕死?”

“大人,为了我的夫君,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甘心情愿。”

张举暗暗佩服秀环对丈夫的忠贞,她以自己的死换取丈夫的生。他的口气缓和下来说:“你丈夫已经招供了,你再说一遍。这次你再胡编,本官绝不轻饶,就要大刑伺候!”

这次张秀环的口供和李明金的口供吻合,他们没有串供的机会,说明他们的口供是真实的。

张举再问:“你们都说你被王二楞迷倒,又强暴了你,他还写了一张字条给你,真有此事?”

“真的。”

“现在字条在不在?”

“在。”

“放在何处?”

“放在院墙西南角的砖缝里,抽掉一块活动的砖就看到了。”

张秀环又被送回监牢。

第二天,张举差人到李明金家取来字条,字条记的跟他们二人说的也是只字不差。

张举马不停蹄,亲自带领一干人马到王二楞家,要来他平日里写的书信、账本对照笔迹,证实了字条是王二楞亲自所写。又在一家药铺查实,王二楞去买过迷魂药。

证据证明,王二楞犯罪在先,他又以恶言秽语激怒李明金,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李明金失手打死了王二楞。属于惩恶失当。

至此案情大白:张秀环为了丈夫能够安然无恙甘愿自己承担罪名;李明金为了救妻子主动投案自首。这对夫妻互救的感人故事好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城乡,成为饭后茶余的美谈,烈火炼真金啊。城里的社会贤达联名向知县上书,要求对李明金夫妇无罪释放或从轻发落。岭上村的村民由乡绅牵头向知县递上状子,保释李明金夫妇。张举根据法令和民情,判李明金流放千里之外劳役两年,期满回乡。判张秀环拘禁三个月,监外执行,以便哺育婴儿。王二楞的家属取走尸体埋葬。

再说李明金作案后星夜潜逃,昼伏夜行,一逃八百里,在一个小镇落脚,隐姓埋名,给一家客栈当伙计。客栈里每天南来北往的客人很多,商贾游子官差达贵者有之,三教九流地痞无赖者有之。这里鱼龙混杂,包罗万象。客人酒饭之中或之后,海聊胡侃,天文地理古今中外无所不及。那些灵奇古怪、趣闻轶事、喷饭笑话、高雅低俗的段子天天都在这里演绎着。李明金留心过往客人的言谈,希望能够听到有关他们的消息。

李明金潜逃在外,做事待人格外谨慎小心,由此深得老板的喜欢。老板发现李明金是一块闪光的金子,是做买卖的好料,将来一定会有大发展,有大前途。有一次老板把李明金叫到面前,询问他的家世,有心把自己年满二十的女儿许配给明金。明金说自己比小姐大许多岁,已有家室,难以答应。老板说女儿看上了,做小也愿意。李明金说等回家征求令尊和夫人的意见,再做决定。这事暂且放下了。

一天,从句章县来了几个老客在客栈投宿,闲聊中客甲说:“诸位,你们听没听说我们句章县发生了一桩奇特的命案?”

李明金的神经嗖的一下绷紧了,赶紧说:“大哥你赶快说来听听。”

客甲说:“一个女子张秀环长得如花似玉,可是不守妇道,和王二楞有奸后又和奸夫合伙谋害了丈夫,并且焚尸,还编造谣言说她的丈夫是要成仙自焚的。多亏了县令张大人英明,想出了一个奇妙的方法——焚猪验尸,才破了这个案子。”

客乙说:“县令还发了通缉王二楞的榜文,但是到现在也没有捉拿归案。”客乙拿出随身揣在怀里的榜文给众人看,说他是为了发现线索领取赏钱才怀揣榜文的。

客甲说:“张秀环就要处死了,大概就是这两天吧。”

李明金听到妻子就要处斩了,惊呆了。他又看了看通缉榜文,确定妻子被定了死罪就要处死无误。他无心再细打听,也顾不了许多,找到老板借了一匹好马,借口母亲病重,连夜赶路,不敢耽搁。

李明金扬鞭催马,日夜兼程,正好赶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闯了法场,救下了妻子。

后记:李明金刑满回乡。客栈老板送女葛玉品与李明金完婚。张秀环和葛玉品姐妹相称,互敬互让,和平相处,都生有一儿一女。刘晚冬美梦破灭,精神失常,误落井中溺水而亡。李明山续一农家剩女,生有一子。李明金不再做长途贩卖的生意,而开了一家商号,经营绸缎和日用百货。没几年,商号发展扩大,有了分号,成为众口皆碑的大老板。

(  作者  于诗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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