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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三匠》三部曲之一苫匠
作者:陈全伦

  风很大。是每年二月二前后的黄风期,村人叫做刮房子风。

  范春种就被四大爷拖上了坡顶。范春种问四大爷,干什么哩。四大爷说,你别着急,等会有好看的呢。

  村子处在一个半山坡上,村人的房屋就像挂在坡上凉晒的一张张兽皮。一条小河从坡底下流过,村人就觉得这条小流得极不合理,如果它从坡顶流向坡底该多好。坡顶有一棵老蜡树,上千年啦,它被雷击过几次,树的全身都被雷击得发黑。村人曾想动动它,但一镢头刨下来,树根在流血。村人们知道动不得,它是神。

  四大爷和范春种就坐在蜡树底下,从坡顶向坡下望,望那一张张兽皮。

  四大爷是个很丑陋的人,一个五短身材,一张像被腚坐过的脸,一双刺猬一样的小眼睛,一个似被蜂子蜇了一样的红鼻子。总之,从四大爷身上找不出半点美的地方。四大爷却偏偏有一个绝活,苫房子。这是四大爷早年跟山那边一个苫匠学的,一顶破旧不堪的草屋,经四大爷精心装扮,会变成一顶崭新的草房,房檐展得齐,房坡拍得平,房脊压得实,横着竖着都是挑不出毛病来的,无人不叫好,无人不称绝。四大爷的手艺就在十里八乡叫响了,每年苫不完的房子,干不完的活。四大爷手下有一批人,都是他的徒弟,也都是一些丑陋的人。正应了村人说的,苫匠行里无俊人,俊人不干苫匠活。每年春天,四大爷就带着他的一伙子徒弟走村串户为人苫房子。一群丑人却把一家家的房子打扮得俊俏无比。

  范春种却没有想到,父亲会把他往苫匠堆里送。范春种是与他四大爷完全两个样的人,健壮、挺拔、英俊、潇洒。范春种羡慕的就是耍刀舞棒,骑马打仗,横行天下。他是最看不起苫匠这行手艺的。他认为,即使学点手艺,也应该学点木匠、瓦匠、石匠,而不应该学苫匠,苫匠是乡间最低等最没出息的一行手艺。四大爷在村里苫房子他是看见过的,每人穿一身脏兮兮的衣服,像村人麦收时穿的那种破旧衣服,手里拿着一把带齿的木板子,这是他们唯一的工具。到了东家那里,把房顶的陈草烂草一掀到底,搅得草尘满天飞扬,然后再开始用泥巴和夼草对房屋进行装扮。这些人长得也都极丑陋,大概长得稍有点人样的是不愿干苫匠这一行的,范春种是十分看不起苫匠这一活路,这一门手艺的,然而父亲却坚决让他学苫匠,他那不想学的话刚刚说出口,父亲那厚厚的巴掌就在他的眼前扇动起来了,像一只大熊掌,要置他于死地哟。范春种就只得跟着四大爷学苫匠。四大爷说,不要瞧不起苫匠,一个春天里,天天都能混个肚儿圆,到那里去找这样的好事。范春种就想,一个大男人,混个肚儿圆,还算什么难事,他心里就十二分地不服气。

  春天来了,是苫匠大显身手的好时节,四大爷却把范春种领到了坡顶,领到了腊树底下。

  四大爷说,黄风来了。

  范春种说,黄风?

  四大爷说,就是刮房子的风。四大爷将手指向了北面。

  范春种就顺着四大爷的手指向北望。

  刚才的风还不算大,是照例刮得那种风。现在不了,村子北面,天发了黄,不是一种鲜黄,是浑浑噩噩的黄,一种奇异的苍黄,风从黄色中泄出,带着骇人的吼声,向村子扑来,卷起地上的树叶、杂草、沙尘向空中扬去,使苍黄的天有了一些黑暗。村中的草垛被风刮得晃动着身子。村边的树木被风刮得低下了头,发出声嘶力竭的啸叫。风对这些东西刮一刮也就是了,并无太大的兴趣。风感兴趣的还是房子,是苫草陈烂的房子。黄风见了这样的房子就像猫子闻到了腥,苍蝇见到了血,它不走了,就在房子的一边逗留着、盘旋着。它从房子的后坡开始,先是一撮草一撮草地薅,薅开了一点缺口之后,就开始一片一片地撕,撕开了口子之后,就整片整片地卷,一阵的功夫,就将整整一房坡的草卷光了,房屋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醉汉一样,懒懒地躺在那里。

  村子像遭了战争,男人们纷纷爬上了房子,用装着石头的草包压房子。风力很大,人在房子上被风刮得摇摇晃晃。有的草包被刮下了房子,房子上的人再用绳子把草包拔上来。有的单薄的男人竟从房子上滚落下来,下面传来女人的骂声或哭声,风就趁着这得胜的时间迅速地撕扯着房草。

  天由黄而黑,风由嘶而嚎,整个世界像末日就要来临。村子就变得一片恐慌,家家都在护着自己的房子,苫草旧的房子需要护,苫草新的房子也需要护。今年的黄风来得急,来得猛,来得厉害,来得强硬,看样子是要旧草房新草房一锅端。满村子人都在奔跑,都在呼叫,家家户户的房子上都有人在上下跳跃。范春种看到这个样子心里就很恐惧,很害怕。也不知道自己家的房子刮没刮,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此刻是不是在招呼自己回家压房子。范春种转头望了望四大爷,四大爷却高兴地拍着巴掌笑道,好风,好风,今春的活儿干不了哇!

  范春种就觉得四大爷此时笑得很阴险、很狰狞。

  疯狂的黄风整整刮了三天三夜,村子里的房子被刮得乱七八糟,一片狼籍,村里村外横着竖着的都是一些衰蒿败草。

  在黄风刮起的三天里,四大爷一直领着范春种在坡上看刮房子,看风在房子上肆虐,看人在房子上舞蹈。四大爷常常对着这样的景象狞笑。范春种看不下去,范春种说,这不是幸灾乐祸吗?四大爷说,手艺人就得幸灾乐祸,要不手艺人还有什么手艺可做,还有什么饭吃。你想一想,墙不倒,瓦匠干什么?刀不坏,铁匠干什么?家具不损,木匠干什么?筐篓不破,编匠干什么?顶棚不塌,人不死,纸匠干什么?房子不刮,咱们苫匠干什么?事情就是这么个道理。范春种想,这算什么鬼道理,乡间的手艺人怎么这么混蛋。

  黄风终于不刮了,天空中出现了丽丽的阳光,阳光照着山坡和山坡上被一个个草包压着的房子,房子极难受,像一个人秃头上生了疥疮怕见人只得用手绢捂着。四大爷穿着破旧的衣服,领着一群丑陋的苫匠出发了。范春种问四大爷,自己村子的房子也刮了,为什么不先在自己村里苫。四大爷说,这不是你该问的事,外村的人家打招呼的早,当然先到外村苫了。范春种知道四大爷心里鬼点子多,嘴也能狡辩,你是问不倒他的。范春种也不想多问,就跟着四大爷走出了村子。从房子上刮下来的衰草不但布满村里的街道,也飘落到村外的路上。范春种和苫匠们就踩着这样的衰草走出了村子。范春种感到无论从年令上,长相上还是心地里,自己都比这些丑陋的苫匠们强,那都是一些四五十岁的人,都是在长相上残缺不全或者心地里阴暗着的人。自己如果不是父亲强迫着跟四大爷学手艺,才不与这群丑陋的苫匠为伍呐。为了显示与他们有区别,范春种穿了身整洁的衣服,走路的姿势也比他们昂扬些,并且与他们拉开了一定距离。

  山上还是灰灰的,野地里也见不到一点点绿,绿都压在土地下,在等待着时机。河面倒有点儿生动,几只野鸭在河边觅食,觅不到食,它们失望地向四周张望,它们看到了村外那条苍黄的小路和小路上正行走着的那群丑陋的苫匠。野鸭们就很恐慌,因为它们看到了苫匠们肩上扛着的一根根长长的木杆,那木杆上挑着一张方方的带齿的和不带齿的苫板,它们就感到那是一杆杆装满了铁粒的土枪,并且是奔着它们来的。

  走近了一片夼沟,有水从夼沟底下流过,范春种的眼光就很亲切地望了望这片夼沟。这是属于坡上村子里的一片夼沟,也是坡上村子里的一笔财富。夼沟里不知为什么这样肥沃,夼沟里的草长得有人一般高,茂茂盛盛的一片,像 一片草的海洋,草丛里就藏了许多鸟和鸟蛋。去年的秋天,范春种就钻进了这片草的海洋。他跟着四大爷来割夼草。四大爷告诉他,这沟夼里的草叫夼草,割下来不准烧,不准喂牲口,专门用来苫房子。用它苫成的房子又结实又耐烂,苫匠最喜欢这种草啦。四大爷说完就操起大镰,嚓——嚓——地割起了夼草。所有的苫匠,还有更多的男人都挥起了大镰,嚓——嚓——割草声就响成了一片。范春种也挥起了镰刀,嚓——嚓——他的割草声也溶进了夼沟,溶进了草丛。

  范春种还听村人说,四大爷曾在这片草夼里把一个来逃荒的女人办了。范春种望了望茫茫一大片的草夼,就感到这是一个办女人的草夼,而今草夼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了,只是剩下被冻坯了的一片草茬和一摊摊鸟屎。再来看那片茫茫的草夼,要等今天秋天了,范春种心里就有些悲凉。

  要苫房子的这家东家并不远,与范春种所在的村子只隔着一座山。奇怪的是这个村子也挂在山坡上,不过是挂在山的西坡,从坡顶上看,那房子也像晾晒在山坡上的一张张兽皮。用苫匠们那样的大步几乎是没费劲就翻过山来了。黄风不仅袭击了范春种所在的村,也袭击了山这边的村,东家的房子被黄风薅得一块一块的,像被驴啃过的麦地,可怜巴巴地等待着苫匠来修饰。东家把夼草个子都浸过水了,房前房后各摞了一排整整齐齐的草个子。泥巴也和好了,是黏稠的黄泥拌着稻草,整整两大堆。泥巴堆中间汪着一湾水,太阳在水中留下圆圆的身影。前后房檐的脚手架也都扎好了,看来一切准备停当,只等苫匠来干活了。

  范春种看到了房东是个唯唯喏喏的女人,人长得不怎么端庄,身上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范春种就想,既然出来迎接苫匠的是个女人,就说明屋里的男人或者出去做生意了或者故去了,不然家里这么大的活计怎么不见男人出来张罗呢?范春种随着四大爷进了屋里,女人在炕上摆上了水,也摆上了刚刚炒好的花生米。四大爷的两只眼并没有在炕上留意,却往灶间看,他在搜索着屋里的鱼和肉,他关心的是中午的酒和菜,他希望中午大吃一场,大醉一场。女人仍然唯唯喏喏,眼里闪着胆怯的光,她似乎担心由于自己招待不好留不住苫匠,苫匠走了,她的房子就苫不成了,那么她的房子就要在夏天的雨中倒塌。女人把花生米亲自抓起来一把一把地送到每个苫匠的手中。范春种也接过来一把,花生香香的,女人也香香的,范春种就觉得整个屋里弥漫着一股香味。四大爷的双眼已经从灶间里收了回来,他放心了,因为他看到了灶间的鱼和肉。有了鱼和肉,中午必是一顿美餐,必是一顿醉酒。四大爷就喜欢醉酒,但醉酒没有耽误他的事,他会在醉酒中把苫房子的绝技拿出来,会把房子苫得像刀切的一般齐,像板压的一般平。四大爷为什么在乡间有名气,为什么在苫匠中有威信,靠的就是他的手艺,靠得就是他手上的绝活。

  日光已经有些晒了,日光从窗户里射到屋里,射到四大爷那丑陋的脸上,四大爷的脸上就发着丑陋的光。女人还在一把把地送着花生米,一碗一碗地送着水,四大爷猛地一声,干咧——-已经吃足了花生米,喝足了水的苫匠们纷纷来到院子里,脱掉脏兮兮的上衣,操起家伙,攀着脚手架蹭蹭地上了房子。他们挥舞着杈子、搂笊,将没被风薅下的苫草从房上清除。四大爷操得是一把扫帚,扫帚上下翻飞,左右横扫,像搅起了龙卷风,将草沫草屑搅得满天飞,昏天黑地。范春种却不敢上房,又不知道该干什么,呆呆地望着房上那些像在做法的苫匠们。四大爷看着房子下傻子一样的范春种,嘴里开骂了,娘个×的,叫你来,是让你瞧热闹的吗?挨了骂的范春种就战战兢兢地爬上了脚手架,把落在脚手架上的旧苫草往下扔。四大爷仍在骂,娘个×的,站在那里干啥,要上房子上来。范春种的双脚便离开了脚手架,踏上了房坡,房坡软软的,松松的,走在上面完全不是走在山坡上的感觉,范春种觉得就像走在陷井的边上一样,充满着危机和死亡。他一方面担心会从房坡上滚落下来,一方面害怕陷进房屋里面,他的整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正在他不知道是上还是下的时候,四大爷扯着他耳朵,一直把他拖到了房脊上。这是房子的最高处,也是房子的最窄处。范春种站在房脊上就像站在刀刃上,动也不敢动。四大爷却发出了狰狞的笑声,娘个×的,你看呐,风景好着咧——-范春种就向四周一看,果然四周好风景,远处的山,远处的水,近处的村,近处的树,都在他的眼底下,空中的云在飘,鸟在飞,风在吹,日光在照,范春种忽然觉得不害怕了,他仿佛处在一幅风景中,他仿佛处在一种仙界里。他高处看够了,又往低处看,他的目光落在院子里,他看到女人进了茅房,女人脱了裤子,女人露出了白白的腚,范春种的脸上便有一阵红……

  整个房屋的旧苫草全部被清除掉了,四大爷挥着大扫帚从房的前坡扫到房的后坡,他身体轻盈,动作敏捷,就像在房坡上舞蹈。房坡被他扫得干干净净,光光亮亮在地日光里晒着,就像一只剥了皮的光溜溜的猪。苫匠们在四大爷的指挥下,开始苫房子啦。他们用和好的泥巴将房坡上凹陷的地方抹平,然后整理夼草一层一层地往房坡上铺,光溜溜的猪身上开始长出了新的猪皮。范春种仍然被凉在房脊上,似竖在房脊上的雕像。他的眼不再向远处看,也不敢看近处的茅房,他怕再看到那女人的白腚。他只看脚手架上的苫匠们和脚手架下做帮工的人们。都是些年轻力壮的男子汉,他们将一个个浸了水的草个子扔上屋檐下的脚手架上,脚手架上有苫匠接,扔一个接一个,接一个扔一个,满空中就有草个子在飞舞,在旋转。更奇的是铲泥那铁锨,铁锨是没有扔的,但要把房屋下的泥巴运到房屋上,只有扔了。盛满了泥巴的铁锨,离开房屋下帮工人的手,箭一般飞上房屋,在空中划了一个抛物线之后,便稳稳地落在脚手架上苫匠的手中,锨不歪、泥不洒,苫匠把泥巴刮下来,又把铁锨稳稳地扔到房屋下。草个子和铁锨交叉进行,上下翻动,空中就热闹成了一片。惹得房前屋后,左邻右舍都来观景。站在房脊的上范春种更是被这景象看呆了,看痴了。他完全没有想到,苫房子这简单粗俗的劳动会变得这么神奇,这么壮美,这么趣妙。他感到他以前小看苫匠这一行了,小看村里这帮苫匠了,小看他的四大爷了。范春种在看这忙碌的人群,看这奇妙的劳动景象时,还看到一个极特殊的现象。在房前的香椿树下,有一个年岁大一点的男人,袖着手,板着脸,眼光阴鸷地看着空中飞舞的铁锨和草个子,看着房上忙碌的苫匠们。范春种被这劳动的场面感染了,他感到他应该加入到这劳动的大合唱中去,他应该是一个干活的苫匠,而不是一个观望的苫匠。但又不知道此时自己该干什么,他求救似的地望了望四大爷,四大爷狰狞地笑着说,小子,你在房脊上待着吧,苫匠是个爬高的活儿,你先在上面练练胆子。范春种此时就恨透了四大爷。

  亦不知是午后的太阳温暖了些,使人疲惫,还是中午的酒饭过于饱,使人慵懒,范春种明显地感到精彩奇妙的劳动景象不见了,人们的激情没有了,苫匠们个个红着脸,喷着酒气,干活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范春种几经哀求,四大爷已批准他从房脊上下来了,范春种心里害怕,但他不敢说害怕,他只得说下来学点活。四大爷就同意了,让他给自己打个下手。范春种看到下午四大爷有了两个明显的变化,一是下午上身穿了衣服;二是脸色阴沉,眼里闪着游移不定的光,像是跟谁在赌气。手里的活儿干得也不精细了,有些懒散,有些敷衍。受了四大爷的影响,苫匠干活的速度也都放慢了,一派懒洋洋的样子。范春种就有些迷惘,中午东家酒饭招待得那样好,苫匠却以这样的干活态度来对待人家。范春种就想起了中午的酒饭。范春种自从在房脊上看到那个女人,那女人的白腚之后,再没见到那个女人,显然女人去张罗中午的饭了,因为傍午的时候,已经从屋里飘出炒菜的香味,范春种站在远远的房脊上都闻到了这诱人的味道,那时他就恨不得从房脊上滚下来,进到屋子里去饱餐一顿。中午的时候,饭菜做得很丰盛,鱼肉都有,女人就一盘盘地上菜,一杯杯地劝酒。这时范春种就看到女人的几个孩子都围在锅台旁,都把手指含在嘴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锅里的菜。女人就把他们驱走,刚驱走,孩子又回来了,有个大胆的孩子,趁着女人不注意,抢了一块肉就往嘴里塞,女人狠狠地给了孩子一个脖儿拐,孩子哭着跑了,院子里就充满了孩子的哭声。范春种还看到女人的家里并没有什么摆设,完全能够看得出女人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女人却尽着力弄这样丰盛的饭菜来招待苫匠们。看到这些,范春种的心里就很酸。女人尽管日子过得苦,但在苫匠们面前装出的却是一副笑脸。她劝苫匠们吃菜,劝苫匠们喝酒。范春种清楚地看到一个叫老喜的苫匠那眼就不时地盯着女人的奶子,在女人端菜的时候,他曾想去摸那女人的奶子。范春种心里就怒火中烧,他真想上去揍那个没有良心的叫做老喜的苫匠。好在女人巧妙地躲过了老喜的手。整整一个中午的酒菜,人们都酒足饭饱,女人却怯怯地一再说侍侯得不好,请师傅多多包涵。女人把事情做到这份上了,苫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四大爷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范春种猜想四大爷不是对女人中午的招待不满意,四大爷大概是想女人了。四大爷喝完了酒就想女人,那年四大爷正是喝醉了酒才把那个逃荒的女人拉到夼草丛里办了。那么,现在有夼草丛吗?有逃荒的女人吗?

  范春种忽然觉得四大爷做了一个动作,做得什么动作,他没有看清,他光看到四大爷的衣怀一闪,四大爷手下的苫草一闪,然而一切都没有了,一切都正常了。正在范春种纳闷间,香椿树下那个年岁大一点的男人攀着脚手架突突地上来了。男人抓起了四大爷的衣领,眼里闪着凶光,一只手指着那片苫草,男人问,老四,你刚才在苫草里放得什么?四大爷说,我没有放什么。男人说,没放什么?我一直在盯着呐。男人掀开那片苫草,在里面取出一个泥人。这是四大爷常耍的伎俩,他提前在家里捏了很多泥人,出门苫房子的时候就带上几个,东家侍侯得好了,他便不掏泥人,东家待侯得不好,他就把一个泥人头朝下放进苫草里,咒着东家的日子往下落。

  证据找到,四大爷傻了眼,可怜巴巴地求着男人饶他。男人说,我是女人的大伯,她一个女人家怎么得罪你了,你这样咒她。四大爷说,中午吃得鱼,鱼肉都是碎的,显然是给孩子吃剩的,又端给了我们,他这样招待我们手艺人,我就恨她。

  房下的女人听到了,女人大哭起来。天哪,冤枉死人啦。俺是怕鱼刺扎了师傅的嘴,特意把鱼刺挑了出来,所以鱼肉都是碎的。

  四大爷一听,嗷得一声站起来,从男人手里接过泥人,狠狠地朝房下摔去。然后用手狠狠的扇着自己的耳光。嘴里大骂,我不是个东西,我不是个东西啊!四大爷扇够了,骂够了,又对苫匠们说,伙计们,拿出手艺来,好好给东家苫,这份东家的工钱不要了。

  在四大爷说过之后,范春种看到空中草个子和铁锨又在翻飞起来,刚刚消失的一幅奇妙的劳动场面复又出现了。范春种眼里就盈满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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