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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星
作者:陈全伦

  火车在这个小站停下,象一条巨大的蝮蛇,吐出来一些人,又吞进去一些人。我就是被吞进去的人。

  火车在冬夜里爬行。

  我的心在冬夜里冷着。

  过了一段时间,绝大部分旅客都在“蝮蛇”的肚子里,在“蝮蛇”摇摇晃晃的爬行中睡着了。

  我却睡不着,我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小报,我就是被那张小报带上旅程的。

  那是一张名气很大,销量也很大的小报,老百姓对看小报的兴趣远远超过了看大报的兴趣,尤其是一些闲人。这张小报的文章总是那样耸人听闻,惊世骇俗,它的新闻总是一些爆炸性的新闻,好象它是一个新闻炸弹的试验场,全世界的新闻炸弹都可以在这里引爆。它时常在读者中扔下一颗炸弹,而且都在第一时间。所以有些人生活里就离不开这样的小报,小报也依靠这些人而生存。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张小报这次轰炸的是我的妹。文章的题目是那样的引人注目:著名女歌星×××看破红尘毅然出家,白鹭山牧云庵削发为尼。下面是一幅很大的照片。我的妹站在牧云庵前,穿着衲衣,光着头,一副超凡脱俗的神态。

  我是在整理着塑料大棚时,村会计把这报张纸送给我的。他闲,又爱看那样的小报,他就订了很多那样的小报。

  我看了那篇文章,看了那幅照片。我脑袋就象被人抡了一棒子,我有些懵了。

  我的妹很苦,她三岁的时候妈就去世了,是爹把她带大的,还有我这个当大哥的。但妹生性活泼,又有一副好嗓子,自小就喜欢唱歌。她唱得歌儿很好听,在学校唱笑了学生和老师,在村里里唱乐了婶子和大娘。村子的山山水水似乎也因她的歌声而美丽起来。高中毕业后,她就考上了一所音乐中专学校,念了两年,又分配到县文化馆。这时候,妹仍是个纯真质朴的女孩子,常常回村为乡亲们唱歌,乡亲们都特别喜欢她的歌儿,听了她的歌儿,乡亲们就觉得日子里有了很多的滋味和颜色。

  一年,省里举行全省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妹告诉我,她想参加。这时,爹已经过世,我这个大哥就成了家庭的最高决策者。我说,去吧,妹,报名费、路费、食宿费我都负责。那时,我已搞了几年塑料大棚种植蔬菜,手里挣了几个钱。我说,去吧,妹,大胆地唱吧,得了奖,我们也跟着风光风光。妹就去报了名。妹从初赛到决赛,一路过关斩将,以她那清纯优美的嗓音和自然内敛的作派赢得了观众,取得了总分第二名的好成绩。得奖那天,我们全家人,不,应该是全村人都坐在电视机前,看省台大奖赛的现场直播。当妹从颁奖者手里拿过奖品和证书时,弟弟在院子里放起了鞭炮。

  妹回来后,县委书记接见了她。妹逐渐有了名气,请她演唱的单位越来越多,她经常在县里的电视台露面。妹长得也很漂亮,追求她的人很多。那时妹已经二十五岁了,我说,妹,唱歌也不能当日子过,找个合适的嫁人吧。妹说,不着急,我的事业正发展呐。这时的妹还保持着那份与生俱来的素朴,根本不计较名利,只要需要她演唱她就演唱。县里的春节晚会、正月的文化“三下乡”、“三·八”妇女节、“五·一”劳动节,“五·四”青年节、“六·一”儿童节、“七·一”党的生日、“八·一”建军节、“十·一”国庆节,看望老年人,慰问残疾人,水利工地,修路现场。只要需要,都会听到妹那优美的歌声。这歌声,抚去了人们心中的不快、忧烦、痛苦、劳累,给人们带来了快乐、安慰、温馨、幸福。我们村一位八十多岁的孤寡老人临去世前想听听妹的歌声,妹来了,妹扯着老太太的手唱着。老太太听着眼泪流出来了,妹的眼泪也流出来了,老太太在歌声中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于是妹美好的心灵与妹的美好的歌声一起传遍了全县。妹成了全县的“新长征突击手”、“三·八红旗手”、“学雷锋标兵”、“最佳市民”……我为妹而骄傲与自豪,全家为妹而骄傲与自豪,全村为妹而骄傲与自豪。

  后来妹就走了。

  造成妹离开县里的原因是省电视台把妹做为省电视台的歌手选送到中央电视台,参加全国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省电视台专门为妹找了省艺术学院著名音乐教授进行辅导,结果平地一声雷,妹在这次大奖赛一举夺得了第一名。妹红了,火了,妹站在颁奖台上不知说什么好,电视台记者采访她,她一副痛苦的表情……

  妹从北京回来后,非常沉闷,非常反常,县委书记要接见她,她不去,市委宣传部长也要接见她,她装病,整天闷闷不乐。我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她说她在决赛之前被一位评委强暴了。那位评委是位权威,他说,我保证你得第一名,你得了第一名,身体损失点值得。

  我脑袋轰然一声,差点瘫倒在地上。

  我忽然想到妹在获奖时怀中的一束鲜花,我感到那束鲜花不是鲜花,是血,是妹的血。

  在这段时间里,妹很少参加演唱,好多单位请她演唱她都拒绝。人们就说妹名气大了,架子也大了,人们对妹就有了些非议。

  那天,我对妹说,妹呀,是家乡的水养育了你,是党和人民培养你当了歌手,可不能忘了本,变了质啊!

  妹对我说的话并不反对,也并不表示什么,妹在描着她的眉,妹从北京回来后老是描她的眉,口红抹得也红了些,而以前她是不太注重这些的。

  妹说,哥,我要到北京发展。

  我听了就很吃惊。我不明白发展具体指得是什么,但我知道一个女孩子孤身去北京意味着什么,我持了反对的态度。

  妹说,一个县的空间毕竟太小,不利于发展,一个人要想有大作为,成大气候,必须到大城市,到北京,到首都,到祖国的心脏去。妹还告诉我是北京的那位权威评委约她去的,一封封信,追得很急。

  我一脸的茫然。

  妹说,哥,你得给我准备五万块钱,我将来发展好了,会还给你的。

  天哪,我家里正好存五万块钱,那是这几年种植大棚蔬菜,一滴水一滴汗挣的。

  妹乞求地望着我。

  我忽然想起了妈,想起了爹,他们把妹交给了我。我也想起妹小时候所受到的苦。

  我送妹上了火车,跟我这次一样,那火车象一条巨大的蝮蛇,吐出了一些人,又吞进了一些人,妹被吞进去了,还有我那五万块钱。

  妹向我摇了摇手,走进了车厢。这时,我就发现,妹摇手的动作很现代,绝不是农村女孩子的摇手,好象港台电视剧里的摇手。

  这一摇,把妹摇进了黑暗里。火车向黑暗中走去。

  我不知那位权威评委是怎么操作的,妹果然出了大名,成了北京最红最火的歌星之一,只要有大型演出必有妹的身影,必有妹的歌声。妹的装扮也变了,那头型一点也不顺,就象菜园子里一棵葱种的顶头,是一个向四周崩炸的样子,谁也近身不得。那个裤子窄窄的不说,还捆着一条很宽的裤带,比拉车的马肚下的皮带窄不了多少,有很长的一个梢头向下耷拉着。更奇的是妹上身穿了一个上不够天下不够地的小短衫,上面露出了半截乳房,下面露出一个丑陋的肚脐眼。那个肚脐眼一种小人得志般地模样向着人们挤眉弄眼。

  妹在唱歌的时候完全不是在家乡唱歌时那种自然清纯的样子,而是充满了激烈的动作,身子象蛇一样扭动,一只手握着话筒,一只手猛力地向前抓,口中时常喊出欧——欧——的奇怪声音。偶尔妹还会在电视机前说两句,但妹说的既不是家乡话,也不是普通话,好象刚从台湾进修回来。说完后,手向前一摆,拜拜——与上火车时的摇手又不一样了。

  妹离县城越来越远了,妹离村子越来越远了。

  我依然种着我的塑料大棚蔬菜,不知怎么也不大愿看电视,似乎怕看到妹那宽宽的裤带,那丑陋的肚脐眼,那一只手抓人的动作。村会计偶尔钻进大棚来,说,你妹那么有名,你还种菜。

  我不吭声。

  我知道妹出名并没有使我的大棚更暖些,蔬菜长得更快些。反过来却还向我要钱,那五万块钱不但没还我,又向我要了三万。她说,要在北京买房子,北京的房子一万块钱一平米。我又寄了三万块钱。为这个,我的老婆狠狠地跟我干了一仗,她说,你跟你那个妖妹一起过吧,她就回了娘家。

  但那是我妹,我能不管吗。

  我们的县改了市,一晃建市五周年。市里搞庆祝活动,就想到了我的妹,想请她带几个歌星回来演出一场。

  我陪着市里的宣传部长去了北京,见到了我妹。令我吃惊是的,妹的装扮举止不但完全城市化了,妹还和那位权威评委同居了。妹说,那位权威评委老婆的子宫割去了,完全不能性生活了。权威评委不但和她生活在一起,还是她的经纪人。我生气,妹把割子宫这样的话告诉我和宣传部长干什么?

  宣传部长说出市委市政府的意思,妹一口答应下来,说愿意为家乡做点事。权威评委却提出演出费的事,宣传部长说会给一点的。宣传部长带去了很多家乡的土特产品,晚上又找了一家上星的酒 店宴请了妹和权威评委。又是令我吃惊的是,妹又抽烟又喝酒,而且点名要那种“路易十八”,还点了一只龙虾,一千八百块,把宣传部长的脸都点白了。

  建市五周年的庆祝活动如期举行了。妹带着一批耀眼的歌星来了。唱得确实好,令家乡人大饱耳福。但有个男歌星临上场时突然拿了把,要求出场费再增加一万。理由是刚才北京来电话告诉他,他的歌曲又得了奖,身价上升。宣传部长请示了市委书记,答应了他的要求。

  妹是做为压轴歌星上场的。她上场没有马上唱,而是卖了一下关子。她说是家乡的水把她养育大的,她是踏着家乡的丘陵小道走进北京的,她的血永远同家乡的血一起流淌,她的心永远和家乡的心一起跳动,她祝愿家乡永远美好,祝福家乡人民永远幸福。她还说,她今天愿意给家乡献上两首歌,希望家乡人喜欢。她把喜欢的欢说成了南味很足的“换”——

  人们尽管不喜欢她的宽裤带,不喜欢她的肚脐眼,但被她真诚所打动,就为她鼓掌,为她喜“换”——

  可是当妹唱第二首歌的时候,话筒坏了,妹光张嘴不出声。

  台下就有人喊,假唱——-假唱——

  人们这才如梦初醒,乱哄哄地嚷了起来。

  妹只好清唱了一首,草草收场。

  当天晚上,我的塑料大棚被人用刀子割了好几处。我知道,那是有人发泄对我妹的仇恨。

  妹回到北京不久,那位权威评委又要对一名女青年歌手施暴,被人打伤致残,妹就离开了他。之后,妹就沉寂了,就消失了,一连两年,电视上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听不到她的歌声,也与家中断了音信,更不用说我那八万块钱了。有人说,妹跟着一个台湾歌星走了,但就是跟一个美国歌星走了也应该跟家里说一声啊!老婆就说,好哇,八万块钱漂上台湾了。

  我心里就焦灼着,那毕竟是我的妹呀!

  想不到两年后的今天,妹忽然有了消息。妹没去台湾,妹出家了。这个混账东西,出得什么家呀,出家不如回家,我要把她领回家。

  火车到了一个大站,“蝮蛇”又把我吐了出来,但有些人又被吞了进去。

  我从火车站转乘汽车来到了白鹭山,找到了那座著名的牧云庵,庵内的尼姑中却没有我的妹,庵主说,前些日子确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子来许过愿,但只待了一会儿就走了,我问长得什么模样,庵主说了,我一听便知道是我的妹。

  找不到妹,我只得原路返回。可是当我走进火车站的时候,我却奇迹般地看到了妹。她一身华贵的打扮,象一个阔太太,和一个年轻的男子匆匆走过。我喊了妹的名字,妹停下来,伴随着橐橐橐的皮鞋声跑过来,说,哥,你怎么来了?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说,我听说你出家了,我来找你,领你回家。

  我把那张小报递给了妹,妹接过小报,看过文章和照片,若无其事地淡淡一笑,说,哥,我没出家,我会去受那个清苦?我那是炒作,炒作,你懂吗?作为演员,特别是歌星,是离不开媒体和观众的,如果时间长了不被媒体关注,就得想办法炒作一下,让人们重新重视自己。现在好多人都那样做。现在还有的作家,写了书先找人批判,然后再上市,火得很呐。妹说完,竟然格格地笑起来,身边的那个男人也笑了。

  妹的笑声,惊落了火车站上的雪,雪就受到了诱感,飘飘洒洒地下得很起劲。

  我和妹之间就有了一道稀稀疏疏的雪帘。

  隔着雪,我望着我的这个妹,这个浓颜重抹容雍华贵的妹。我完全不认识她了。

  我望着她脸,呸地吐了一口,然后离去。

  我又被“蝮蛇”吞了进去,随着火车的咣当声,向家乡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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