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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看山
作者:于冠卿


三毛,看到这个名字你可能会想到中国著名漫画大师张乐平先生的漫画《三毛流浪记》中的那个瘦小、机灵、勇敢、幽默的小男孩——三毛。其实不然,我写的这个三毛是柳树沟村一个名叫柳树根的人的外号。柳树根还有个外号叫“秃疮头”,然而这两个外号是有联系的。

柳树根十几岁的时候得了一种怪病,就是头皮痒痒得难受,就像被蝎子蜇了一样,使他日不能寝,夜不能眠;坐着也不是,躺着也不是。没有办法他就用手指甲挠,结果把头皮都挠破了,鲜血淋淋,可是头皮痒痒丝毫不减。他的父母到处求医寻药,跑遍了县内大小医院,花了半辈子的积蓄也没有给柳树根治好头皮痒痛。后来听人说山后村有个土医生能治这病。柳树根的父母马上卖了一头肥猪去山后村把那个土医生请来了。那个土医生看了看柳树根的头,张口就说,“这病没问题!”柳树根的父母听了高兴得脸上的老折子都展开了,他们问,“大夫,我儿子这病保好吗?”,那个土医生轻蔑地瞅了柳树根的父母一眼,“我有专治这种病的祖传秘方,十副药保好!”于是,土医生就开了药方,柳树根的父母照着药方去县里大药房买回了药。那全是一些柳树根父母不认识的一些草根、树皮,有几种他们认识,就是蜈蚣、蝎子、蚂蝗、蛇皮……这些药不是口服的,而是用它烧水洗头。每天洗五次,每次半个钟头。柳树根的父母按土医生的嘱咐一气给柳树根洗了半个月。到头来,柳树根头皮痒痛的病是治好了,结果头皮没了。没有头皮的头,圆圆的、光光的,白白的,上面还带着一些血红的斑点。要不是头上面还有耳、鼻、眼和嘴巴五个窟窿,人们准会以为是刚杀的猪的膀胱鼓满了气体。说怎么难看,就怎样难看。柳树根怕人笑话,就叫父母给他买了顶帽子戴着。五冬六夏都戴着,再热的天他也不摘。尽管这样,柳树根是“秃疮头”是人人皆知,由此就有了“秃疮头”的外号。过了半年,柳树根的秃疮头发生了奇迹。在光亮的头顶上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三根头发。这三根头发刚出头皮时才一毫米,十几天后就长到筷子长,从头顶一直耷拉到头前额。邻居们看了都说这不吉利。这下可把秃疮头和他的父母吓坏了,他们拿来剪刀把三根头发剪掉了。结果第二天三根头发又冒出来了,还是那么长;他们再剪,结果头发又长出来,就这样,剪啊,长啊,剪啊,长啊,持续了一个月。最后还是柳树根和他的父母草鸡了,再也不敢剪了。柳树根的“秃疮头”长出三根头发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村。于是他的第二个外号诞生了,“三根毛”。叫着叫着,有人又把它简化成“三毛”了。不过柳树根对“三毛”这个外号不反感,他爱听。有时他还真以“三毛”这个名字而自傲。谁要是再叫他“秃疮头”,他会立即变脸恼火地说,“谁说我是秃子,你看,我这不是长着头发吗?”这句话常常引起人们一阵大笑。有了“秃疮头”和“三毛”两个外号,他的真名柳树根慢慢就被人们忘记了。

三毛的命运并不好。在他不满15岁的时候,父母都去世了,把他撂给了六十多岁的奶奶。年迈多病的奶奶是在萤火虫似的油灯下,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地绣花,换来几个钱供他念完高小,从此,他再也没有进过学校的门。为了减轻奶奶的忧愁,16岁的三毛便到生产队干活,成了队里年龄最小劳动力。

他的任务是每天给生产队放羊。

三毛18岁那年,发生了全国性的灾荒,谁家里都没有粮食,为了生存,人们开始吃野菜树皮。

冬至那天晚上,奶奶把家里仅有的两把地瓜面煮成了稀粥给三毛喝了,她自己却饿着肚子。等到天亮,三毛发现奶奶死在土炕上,嘴里还含着半截榆树皮。

灾荒终于过去了,从死亡线熬过来的百姓急盼着填饱肚子,老天有眼,那一年风调雨顺,庄稼大丰收了,挨了三年饿的社员们终于吃上了一顿饱饭。

庄稼是丰收了,可是山里的治安却乱了,挨饿挨怕了的人们开始不守规矩了,地里的玉米刚成泡泡就有人往家偷,地瓜刚刚裂开地皮,就有人到地里去抠。你偷,他偷,大家都偷,一时间偷盗成风。公社领导一看不好,就叫各村治理“偷盗风”。明确规定各村都要找人“看山”,见小偷就抓。抓着一个轻者罚钱,重者送到公社关几天。

三毛所在的柳树沟是个二百多户的村子。大队研究找一个“看山”的就行了。可是找谁合适呢?这事可难坏了大队支书柳万财。你可别小看这“看山”的,什么官也不是,可他的作用很大,找个能胜任的人比找人当支书都难。找个流精八怪的,怕他看着别人,自己往家偷;找个实心眼的人怕他不负责任;找个软不流即的又怕他镇不住小偷。柳万财把村子里的男人都数落遍了也没找出一个能“看山”的人。最后还是他老婆说,“我看三毛行!”

柳万财对老婆的话感到吃惊,忙问,“你说什么?叫三毛看山!”

老婆重复了一遍,“我看三毛行!”

柳万财说,“他怎么能行?你看他那个秃疮头,又长出了三根毛,太丑了!”

他老婆说,“你是找个看山的又不是找对象,你管人家的头丑俊干啥?”

柳万财不服地说,“看山的虽然不管丑俊,但也不能用他那样的,不受人尊重!”

他老婆说,“你说错了。‘看山’这差事是正儿八经的人不稀干,彪子傻子干不了,就三毛这样的人干最合适。你想三毛是单身一人,不像那些拉家带口的,家里有牵挂,他可以把心思都用在‘看山’上。还有一点,三毛是咱本家,用他可比用外姓人强!”

柳万财一听老婆说的有道理,伸手摸了一把老婆的脸蛋,笑着说,“有人说,女人是头发长见识短,你的头发倒长,见识可不短!”

他老婆美的眉毛都飞起来,“以后有事,听我的没亏吃!”

就这样三毛干起“看山”的差事。

三毛看山那年已经22岁了,长成了个壮小伙。他除了头上不受看,别的地方没有毛病,个头高高的,脸蛋圆圆的,眼睛大大的,双腿粗粗的,胳膊长长的……。俗话说,“一丑遮百俊”,若不是头顶难看,他早就说上媳妇了。

三毛当上“看山”的不出半个月就首战告捷,抓了21个“偷山”的,有男的,有女的,有六十几岁的老人,也有十几岁的孩子;有偷玉米的,有偷地瓜的,有偷谷子的,有偷花生的,还有偷萝卜白菜的……总之,凡是山里有的就有人偷。三毛是见一个抓一个,毫不留情。那些被抓的全部送到大队部交给治保主任和支书柳万财处理。他们不但被没收了偷的东西,而且还用白纸把这些人的名字写上,贴在大队部大门旁的宣传栏里,让全村人都知道。这下可把那些“偷山”的人镇住了,没有人敢再偷了。柳树沟的“山规”迅速好转,成为全公社的典型,受到公社的表扬。支书老婆望着那张大红奖状说,“孩他爹,怎么样?我给你找的看山的行吧!”柳万财伸出铁笊似的大手在老婆脸上摸了一把,高兴地说,“还行!”

三毛“看山”有功,除了每天多记两分工,大队还奖励了他一双“青岛牌”的高帮篮球鞋。你可别小看这双鞋,在那个年代,这种鞋可是高档的“品牌”货,一般的人是穿不起的,十多元买的,在生产队干二十天活也挣不出这双鞋来。

三毛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鞋,不用说穿了,他把鞋当做“金元宝”揣在怀里,生怕有人抢去。回到家中,他点着小油灯,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把鞋拿出来,掀开鞋盒,一股奇异的味道钻进他的鼻孔,感觉真好。三毛瞪大眼珠子,仔仔细细地端详起那双鞋来。那是一双42号的鞋,鞋底厚厚的,比他脚上的那双黄帮胶鞋能厚3倍,鞋底里面软绵绵的,用手指一按,就像发面馒头;鞋帮是高帮的,穿起来鞋帮能到脚脖子,鞋帮是兰底镶着白边,鞋帮口有六个银色铁扣,又宽又长的白色鞋带……“好看,好看!”说着,三毛把一只鞋穿在脚上在地上走了几步。“受用”得他全身都酥酥了,那滋味就像娶媳妇一样,美呀!

这样的好鞋三毛舍不得穿,他说,等他娶新媳妇那天再穿。他把鞋用一个破白布包袱包起来放到奶奶生前留下来的旧板箱子里。睡到半夜,三毛突然醒了,“忽啦”一下掀开被子,光着腚跳下土炕,打开板箱子,把那双鞋拿出来,展开破包袱看了看,完好无损。望着那双鞋,他心里总觉着把鞋放在箱子里不放心,可是放到哪里好呢?他抱着鞋在三间草屋里转了三遍,也没找着个安全的地方,直到腚片上觉得凉嗖嗖的,他才回到炕上,钻进被窝他一摸枕头,忽然有了办法,他急忙找来剪刀,把枕头的口剪开,将鞋捅了进去,然后再把枕头用针线缝好。枕头压在头底下,他的心才踏实了,闭上双眼,不大一会儿就打起了鼾声。

早上起来,三毛睁开眼就伸手摸枕头,看看鞋在不在;晚上“看山”回来进门就找枕头,看看鞋丢了没有。习惯成自然,三毛每天只少得摸两三回枕头,那双鞋好像比他的命重要。

这天晚上回来,一摸枕头,三毛像被人捅了一刀,惊叫了一声,“我的篮球鞋没了!”

“是谁把我的鞋偷去了呢?”三毛脑里出现了一个个偷鞋人的面孔——偷苞米的迟五,扒地瓜的六指,掐谷穗的张六婆,拔萝卜的范五媳妇,摘苹果的兔子……一大串,最后他索定是六指干的,因为六指偷的次数最多,他抓的也多,自然挨罚就多,上宣传栏的次数更多。而且六指曾对三毛说过,“你小心点,早晚我会叫你尝尝我的厉害!”

三毛把丢鞋的事告诉了支书柳万财,柳万财便把六指叫到大队部,和治安主任两个人开始审问。可是审了一天,六指死也不承认偷鞋的事,杀人凭尸,捉贼凭脏,没有证据,只好把六指放了。接着他们又询问了五六个可疑的人,照样是没人承认,柳万财无可奈何。他望着三毛那个可怜样,又好气又好笑,说“三毛,不是我说你,你把鞋放在家里干啥?你要是把它穿在脚上,谁能偷去呢?”三毛虽然不满柳万财的说法,但他心里也后悔,“我要是把鞋穿在脚上就好了!”


                            三

看了两年山,三毛已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他对柳树沟每一个山头,每一块田地,每一片庄稼都了如指掌,就像熟悉自己身上的每一个器官。另外,他对柳树沟二百来户,八百来口子人都知根知底。那个人品行好,那个人手脚不干净,他心里都清清楚楚。更使人佩服的是他能知道村里那个人爱偷什么东西,什么时间偷,拿着什么工具,使用什么方法偷……练成这样的功夫,那可不是一天二日,就跟练习拳脚一样,得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三毛看山,赢得了柳树沟人满口的称赞,“能人!”

这天中午,三毛吃了范五媳妇送来的一大磁碗面条。那面条是用头麸面擀的,卤汤是用刚摘的四季豆、刚割的新鲜猪肉做的,不,卤汤里还有八个牛眼蛤。范五媳妇说,是她娘家人送的。面条放在锅台上,三毛一直没吃,闻着面条的味道,三毛的嘴角已经流出口水来了。范五媳妇端起碗来亲自把面条递到三毛手里。三毛“嘿、嘿、嘿”傻笑了几声,接着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往嘴里扒拉。范五媳妇的身子依在屋门口的门框上,看着三毛吃面条。三毛记得当时他是坐在离范五媳妇不到三尺远的锅台口前的马扎上。他吃面条时,范五媳妇那对鹰似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三毛的身子。

三毛一直低着头吃面条,只觉得面条好吃,别的事什么也没想。是范五的媳妇的“嘎,嘎”的笑声使他抬起头来。范五媳妇开始是用一只手捂着嘴笑,声音不大; 笑着笑着嘴巴张大了,变成哈哈大笑,身子前俯后仰,如果不是依着门框子她肯定会倒在地上。

三毛惊了,手中的碗筷“叭”地一声掉在地上,里面还有半碗面条没吃。

范五媳妇的笑并没有因为那碗面条落地而停止,而是笑得更凶。

“你笑什么?”三毛显然有些不解和不满。

范五媳妇一只手捂着肚子,嘴里还在笑,不过她的笑声低了八度,呼,呼喘着粗气,范五媳妇断断续续地说,“三毛——你低头——看看——你的裤档——碎了——‘丑’都露出——来了!”

三毛伸手一摸裤档,果然碎了个大窟窿,(那时的人穷,一般只穿一条外裤,里面没有内裤)胯下那玩意露出多长。他的脸刷地红了,一直红到脖颈子。他怕范五媳妇看见,急忙用双手捂着。

“别捂了,我早看见了,”范五媳妇的笑声终于停止了,她说,“三毛,你是不是想女人了!”

“退,退!说些什么……”三毛倏地站起来钻到里屋去了。

三毛到里屋找出一条不漏肉的裤子换上了,等他出来,范五媳妇已经不见了。

虽然只吃了半碗面条,三毛也有七八饱了,他拿起葫芦瓢在水缸里舀了一瓢凉水“咕咚、咕咚”倒进肚子,就上炕躺下了。

三毛的眼睛虽然闭着,但他没有睡。他在回忆刚才范五媳妇看他吃面条的情景。他想,范五媳妇看到了自己下边那玩意,不是坏事呀!范五媳妇是柳树沟数一数二的俊女人,自己虽然没有娶过媳妇,但见过别人的媳妇呀!自己胯下那玩意虽然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但今天它能被女人看到也是一种美好的滋味。什么是美?美不过是人的一种心情,一种感受而已。想到这里,三毛感觉自己今天挺幸福的,又吃了范五媳妇做的面条,又被范五媳妇看到了他胯下的好玩意。

三毛心里满足,脸上笑了,胯下出水了。三毛用手一摸,裤子湿了一大片。

三毛正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之中,突然肚子痛得厉害,好像肠子断了似的。尔后他又急着拉屎,他急忙爬起来,下了炕,拉开屋门,朝厕所跑,没跑几步,“喇”地一声,一泼屎冲出肛门,拉在裤档里,屎汤顺着大腿流下来,一股臭味钻进鼻孔。

三毛在厕所里蹲了半天,可也怪了,再也没拉出一滴屎。

回到屋子里,三毛舀了一盆水,脱了裤子,把大腿和屁股上的屎汤洗掉了。

三毛挺奇怪的,自己从来不拉肚子,今天为什么拉得这么厉害?难道是吃了范五媳妇送的面条?对,那面条里有蛤。他听人说,夏天的蛤要是叫露水打了,人吃了准坏肚子,严重的还会死人。这时,三毛才怀疑起来,范五媳妇从来没有给过他东西,今天为什么来送面条给他,准是因为范五媳妇“偷山”,自己抓过她,她用这种方法报复他。想到这里,三毛倒恨起范五媳妇来了,狠狠地骂了一句,“这臊娘们,怪心眼还挺多!”


三毛出门上山的时候太阳早落山了,社员该收工了。这个时间正是“偷山”最多的时候。

三毛腋下夹着三尺桃木棍,右手拿着手电筒一边走一边向四处巡视。不知不觉来到了大西沟。

走着,走着,肚子又痛起来,接着就是急着拉屎。三毛一溜小跑找了个地堰脱了裤子蹲下来。可是蹲了一袋烟的功夫,一滴屎也没拉出来,三毛只好提起裤子,那知刚走了几步,肚子又痛起来,又急着拉,三毛只得再次蹲下来,这一回拉出来了,拉了一大泼,他感觉肚子里舒服多了。

三毛还没提上裤子,突然有人在身后将一条麻袋套在他头上。

三毛一边挣扎一边喊,“是谁——闹什么笑话——快把麻袋拿下去!”

可是套麻袋的人好像没听见他的喊叫,反而将三毛扳倒,手脚麻利地将麻袋口用绳子扎死。

三毛像一头猪,在麻袋里蜷曲着胳膊腿动弹不得。但他的嘴还能动,不停地骂,“你是谁?糟蹋我,我操你血妈!”

三毛越骂,套他的人越气,他朝麻袋里的三毛狠狠地踢了三脚,麻袋里的三毛痛得象狼嘶一样“嗷嗷”直叫。三毛再骂,又是三脚,直到三毛不骂了,那人才停止了。

三毛在麻袋躺着,听听外面没有动静了,他想套他的人肯定走了,于是他大喊一声:“外面有人吗?快来救救我!”

这时天已黑了,山外一个人也没有,他的喊声只有山上的石头和大树听见。

大约两个时辰过去了,麻袋里的三毛再也不叫喊了,他猜想现在喊也没有用,这时候山里不会有人。

三毛开始挣扎,他想挣破麻袋,先是挣胳膊,那知麻袋太细,他身子太粗,两只胳膊只能动弹不能够着麻袋口,再说即是手能够着麻袋口,麻袋扎得那么结实,他在里面也弄不开;手够不成,他又用脚蹬,这浑身一使劲,麻袋没有蹬开,倒憋出屎来了,本来肚子就不好,就着这个劲,又拉了一大泼,麻袋里的臭气出不去,顶得三毛五脏乱翻,“嗷”的一声呕出一口污秽,这上吐下泻弄得三毛眼泪横流,有苦难言。

看来,挣扎是无用了,这一夜,三毛是得在山外过了。

山野很静,可三毛的心里不静,他在想:这是谁干的?自然是被他抓过的“偷山”的人。三毛谁都猜到,唯独没有想到范五和他媳妇。最后他索定这人是六指,因为六指最恨他,他还记得六指曾对他说过,“你小心点,早晚我会叫你尝尝我厉害!”

“看山得罪人呀!”三毛叹息了一声,这回说什么也不干“看山”这差事了。

由于是深秋季节,半夜以后气温骤降,外面好像下霜了,三毛感觉麻袋湿乎乎的,凉嗖嗖的,三毛身上的衣服单薄,冻得浑身直打寒战。这样待到天亮还不冻死了!

三毛忽然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开始用力转动身子,这样麻袋在地上不停地滚,正好那地堰下是一个斜坡。三毛一使劲,麻袋顺着斜坡往下滚,滚呀滚,一直滚到下面的地里。这一下,三毛身上被滚磨得发热了,可也撞得他皮破血流,冷是不冷了,可身上痛得难受……

这一夜三毛尝到了什么是“厉害”!

天终于亮了,人们开始上山干活了,三毛在麻袋里听到外面有动静,就大叫起来,“快来救我呀!”上山的人们听到喊声,马上跑过去,发现麻袋里装着一个人,打开麻袋一看原来是三毛,人们目瞪口呆。


这年,大队研究找人“看山”的时候,大伙的意见还是叫三毛看,可是三毛没答应。大队又研究了几个人,可人家都不干,你不知道在农村当时有句俗话说,“好人不看山,看山的不是缺心眼,就是二虎,再不就是光棍。”虽然看山挣工分多,再多也没人肯干,最后一个叫“老抠”的人要干。

“老抠”,柳树沟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见财眼红的人,那年55岁了,还有个外号叫“小精细”一肚子的‘小九九’。在队上干活他专拣活轻的干,队上分配东西的时候他专拣大的拿;有一次队上向各家各户收人粪尿。他把一罐纯尿,分成两个半罐子,再把两个罐子倒满水,就成了两罐子尿,嫌了队上两份钱;还有一回,公社食品站来收肥猪,他回家在猪食里加了一勺虾头酱,猪吃了咸东西渴得要命就想喝水,“老抠”给猪喝了一桶水。猪过称时称了210斤,其实有30斤是水。他又嫌30块钱,……这样的事一天也说不完。大队干部都不同意用他‘看山’,有人说,叫“老抠”看山那他首先把自己家里拨弄满了。可是不用他再也找不到别人了。最后,支书柳万财说,看人也不能用老眼光,就叫“老抠”试试吧!

“老抠”干起“看山“的活以后,不像三毛那样见了谁偷都抓,他给自己制订了一条原则,叫“三不抓”,干部家属不抓;亲朋好友不抓;他治不了的不抓;剩下的全抓,这就叫捉螃蟹先捡软皮的捏。

这段时间,柳树沟的山规,时好时坏,胆小的不敢动,胆大的该偷偷。

“老抠”看着别人,自己却往家里偷,他几乎每天回家都捎点,有时一天往家送两三趟,这就是“老抠”想看山的目的。你当他像三毛那样傻,看了两年山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可是社员都不傻。有一天“老抠”半夜往家偷花生,被人看见了,报告给支书,“老抠”被开了。


村子里再次找人看山,人们又想到三毛,可是说什么三毛也不干。柳万财和支部干部来到三毛家坐在炕头上说了三天三夜,才把三毛感动了。于是他又“出山”了。

三毛看山还是老一套,见谁偷就抓谁,铁面无私。

盛夏的一天中午,太阳像个大火球,在空中燃烧,烤得大地像要起火。社员们都躲在家歇晌,按说不会有人上山了。可是三毛不放心,吃过午饭,他就拿起桃木棍朝西山果树园走去了。果树园本来有看园子的人,可是园子那么大,一个人看不过来,再说那个看园的人也不太负责,所以这几天桃子丢的不少,三毛就把看山的重点转移到果树园。

三毛在果树园周围看了看,没发现有人,他便坐在园边的地堰下躺了一会儿。

他刚想闭眼,忽然听到果园里有动静,职业习惯使他感觉到果园里有人摘桃子,三毛像狐狸似地爬起来,猫着腰,轻手轻脚地流进果树园。

果然在一棵高大的桃树下站着一位年轻的妇女,脚下堆着一个白布袋子,左手扯着一根树枝,右手正在摘桃子。三毛走到她跟前了,她也没发觉。

“住手!”这突如其来的喊声把那位妇女吓得浑身一哆嗦,手中的桃子掉到了地下。

“原来是白牡丹呀!”三毛似笑非笑地说。

“是我,三毛兄弟……你千万别把我送交大队!”那位妇女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地说。

三毛靠前几步,拿起地上的白布袋,数了数里面的桃子是21个。

“白牡丹,凭着你这么个要脸的人,还来偷桃子呀!”

“三毛兄弟,实话对你说了吧,我最近又怀上了,想吃酸,馋桃子,可是村里没有卖的,忽然想到……”

瞅瞅白牡丹的肚子,根本不像带孩子的样子,三毛笑了,“白牡丹,你抓虎我三毛没女人是不是?就你这肚子像怀上孩子了吗?”

白牡丹轻轻地摆了摆手,“三毛兄弟,小点声!”

三毛转头向四周看了看没有人,“你还怕人呀!”

白牡丹凑近三毛,“三毛兄弟,不是我抓虎你,你不懂,刚怀上两三个月,肚子根本没有变化,你那能看出来?”

“别说了,跟我上大队部吧!”三毛拿起地上的白布袋子要走。

白牡丹惶恐地拉住了三毛的胳膊,哭哭地哀求着,“三毛兄弟,我错了,求你饶了我吧,千万别送我上大队部!”说着眼泪就顺着脸颊扑簌簌地滚下来。

一物降一物。三毛这人最怕女人流泪。一看白牡丹哭了,他的心就软了。他犹豫了一会儿,说:“行,看来你是初犯,我就饶了你,你走吧!”

三毛把白布袋递给白牡丹。白牡丹没想到三毛能饶了她,她兴奋地边擦眼泪边说,“谢谢三毛兄弟!”

“别说了,快走吧,再等会儿,叫上山的人看见,我想救你,也救不了!”

望着白牡丹走远了,三毛才松了口气,这是三毛当上大队看山员以来放过的第一个人。为什么放她,是因为亲朋关系?是因为她是村干部的家属?是因为她长的漂亮?是因为白牡丹给过他什么好处?都不是。那三毛为什么放了她,因为三毛相信了白牡丹的话,她怀了孩子,他曾听人说过,女人有了孩子以后不是馋酸,就是馋辣,“男酸女辣”,就是说,怀孕时爱吃酸的将来生男孩,爱吃辣的肯定是个女孩。他放走了白牡丹,他在心里祝福她生个大胖小子。

这段时间,天热得厉害,三毛穿着件小白褂,身上还冒汗。他只好把小白褂脱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然后搭在肩上。正准备找个有阴凉的地方风凉风凉,忽然听到园子里有响声。“难道又有人偷桃子!”神经敏感的三毛立即竖起耳朵,睁大了眼睛,搜索着每一个树孔。

一位身穿白底小红花褂子,鸭蛋青色裤子的女人进入了三毛的双眼,那个女人正在摘桃子。虽然三毛没看到那个女人的脸面,但他从那个女人的身材、衣服及动作,就认出她就是柳树沟有名的泼妇张开花。张开花三十多岁,前年把丈夫赶跑,现在一个人过,她好吃懒做,又不肯到队上干活,为了生活她只有偷,是柳树沟的惯偷犯。张开花上山回家从不走空。多时,偷一袋子玉米或花生;少时,摘几把豆角丢在篓子里。三毛没少抓她,每次都叫她胡搅慢缠糊弄过去了,今天偷桃子碰到三毛的胸怀里,人脏俱在,张开花再也无法逃脱了。

张开花被三毛紧紧地搂抱着,她心里恐惧得很,心想:这回完了!

三毛见张开花老实了,就松了手。张开花拾起地上的袋子就跑,三毛愤怒,像一头凶猛地狮子扑上去,一下将张开花扑倒在地上,双手紧紧按住张开花的两条胳膊,嘴里喘着粗气,“叫你跑,我看看你今天往哪跑!”

张开花被三毛按在地上,心脏像小兔似的“蹦蹦”乱跳,嘴张得老大,向外喷着白气。那气正好被身上三毛的嘴吸了进去,三毛觉得嘴里有股酸酸甜甜的果味,他明白了,张开花刚才是吃了桃子,这气味一股一股地往嘴里钻,三毛有些享受不了,心想:这女人喘出的气都酸溜溜的。

张开花那双凤丹眼朝三毛看了看,三毛的脸色不像开始那么凶了,看她的目光似乎慈善了,两个嘴角好像带着笑意。张开花突然心生一计,她说,“三毛兄弟,我的裤带断了,你松松手,我把裤带系上!”

三毛怀疑张开花又要耍花招,便问,“真的!”

“我要是撒谎,你就把我交给大队处理!”

三毛还是不相信张开花的话,因为她的“道眼”太多了。

张开花一看三毛不上她的计,又说,“三毛兄弟,你不信是不是?那你亲自看看不行吗?断是没断?”

三毛想看,但转念一想,她是个女人,我怎么敢看她的裤腰带呢?没有办法,他只好答应张开花。

三毛把手松了,张开花刚抬起头来,三毛又按住了她的肩膀,“你躺着用手系就行了!”

张开花心想:只要你让我能动弹就行,她说,“三毛兄弟,你不想看看我的裤带真断了还是假断了?”

三毛不好意思地说,“我不看,你快系吧!”

张开花的裤带根本没断,她趁着这个机会把外面的长裤退到大腿以下,里面剩下内裤,她又把上身的小花褂往上撸了撸,白嫩的肚皮和肚脐都露出来了。

三毛觉得有点不对劲,刚想问张开花在干什么?张开花张开大口喊开了,“快来人呀,三毛强奸我啦!”

这一喊三毛慌了神,他想松手,但又怕张开花跑了;可是不松手,又怕张开花赖自己强奸她。

张开花又喊了三四声,果园里的人都跑来了。

三毛无奈地松了手,站了起来,可是张开花仍然躺在地上。

看着张开花露着肚皮,退下裤子的丑像,人们都神色惶恐。

三毛急了,忙向大伙解释,“你们别信她的,她是来偷桃子被我捉住,她赖我!”

张开花忽地从地上爬起来,她不提裤子,光着大腿去揪三毛的衣领,像母夜叉似地说:“三毛,你说什么?我赖你,大伙都看见了,你把我按倒地上,脱了我的裤子……”说着松开手,捂着脸大哭起来。

三毛的嘴张得有簸箕大,可是一句话也上不来。

果园里的人们都为三毛叹了口气,“三毛这回栽在这个女人手里了!”


三毛因“强奸”张开花蹲了三年监狱,从狱中出来那年已经28岁了。他回到村一看,村子的穷样子一点没变,变的是大队干部。原来的村支书柳万财被打倒了,村里没有书记了,当权的是革委会主任乔三。

在村革委会办公室,乔三对三毛说,“你是做过牢的人,属于四类分子,回来要老老实实干活,不准乱说乱动。”三毛点了点头,回到了他那三间破草房。

本来就破旧的房子,他三年不在家现在破得更不像样子了,屋门裂开一个大口子,门槛烂掉了,能钻一个人去;三毛打开门走进屋里,突然从屋里跑出两只黄鼠狼,吓得他冒出一身冷汗。

三毛走进他睡觉的屋子,窗上糊的旧报纸全碎了,阳光和风挣着钻进屋子。土炕上的破席子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堆在炕角的破被褥仍然没动。他找来一把没毛的破笤帚打扫了几下,抬腿上了土炕,那炕由于多年不烧火,泥做的炕板乘受不住三毛身体的重量,忽地蹋了下去,三毛的一只脚插进炕洞的灰堆里。

三毛拔出脚来,蹲在炕沿上,他想把被褥拿到院子晒一晒,这一拖不要紧被褥成了一堆烂棉花,里面藏着四、五窝小老鼠,少说也有二三十只。三毛望着那堆破棉花和光腚小老鼠叹了口气,“要知道家里是这个样子,我还不如在监狱里蹲着哪!”

三毛虽然遭了难,但他在柳树沟的人缘还不坏。东邻西舍,婶子、大妈听说三毛回来了,都过来看他。大伙可怜他,送米的送米,送面的送面,南街的张大伯给了他一张旧席子,本家的二大娘送给他一床旧棉被,……三毛感激不尽,他想:还是家乡的人亲哪。

就这样三毛又过上了孤独生活。

过了两三天,三毛看看村里的人变了,以前是分好几姓,现在是分好几派,说话开会是论那个派那个派的。不少的一家人分成两三派,而且因为一点小事争吵不休。三毛听出来了,那是由于各人的观点不同。按说像三毛这样做过牢的人,那一派也不会要,可事实上不是,三毛被乔三那一派吸收去了。

有一天,乔三把三毛找去说:“三毛,你想不想把坏分子的帽子摘掉?”

三毛说:“当然想摘啦!”

乔三说:“只要你听我的,不用两个月,我保证给你摘掉!”

三毛当然相信乔三的话,因为他是革委会主任呀,便说,“行,我听你的!”

乔三拍了拍三毛的肩膀,“好,你还有点革命立场,明天公社革委会要来人征求贫下中农的意见,他们不管问什么,你就是一句话,说我行,记住了吗!”

三毛笑了笑,“就‘仨’字我还记不住?”

“怎么是仨字?是四个字!就乔三行!”乔三纠正说。

三毛点点头,“记住了!”

原来是乔三想到公社去当干部,公社来人调查,乔三事先就把人找好了,公社来的人一问,都说“乔三行”,当然三毛也是这样说的!结果乔三当上了公社革委会的宣传委员。

乔三走了,乔四接着干村革委会主任。不用说你也知道了,乔四是乔三的兄弟。

乔四干上村革委会主任后把那天为他哥乔三说好话的人都按排当了“干部”,最疵毛的也当了个小队记工员或保管员。开始乔四把三毛忘了,对他什么也没安排。后来有人点化了一下,三毛便去找乔四。乔四数落了一下什么好差事也没有了,忽然想起来,大队没有看山的,正好三毛以前看过山,随口就说:“三毛,我看你还是干老本行吧!”

三毛一听又叫他“看山”,肚子里一股火,“我说乔四,你是不知道我为什么蹲的监狱吗?就是因为看山惹的祸,我不干,你再找个别的活!”

   乔四一想三毛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不看山他能干什么呢?

三毛提示他说,“别的我也干不了,你就叫我看着咱村大队副业大院的大门吧,反正我是独身一人,我把家搬到那里,黑白都能看!”

乔四一听,这也是个办法,于是就答应了叫三毛看着村里的副业大院的大门。

柳树沟大队副业大院在村南三百米的山外。大院里有大小五个副业摊子,麻袋厂、绣花厂、木匠铺、铁匠铺、面粉厂,总共有一百五六十个社员在那干活。大院周围有高大的院墙,上面还用水泥和玻璃碴挡着,只留了一个进出的大门。三毛就住在大门右边的小屋里。

在那里看大门,三毛很高兴,活轻快不说,主要是这里比他那三间破草房好。玻璃门窗,夏天不热,冬天不冷,因为夏天屋子里有风扇,冬天有煤炉子……一年记3650个工分跟大队其他干部一样。

不过甘蔗没有两头甜,乔四不是专门叫三毛来享受的,他的责任是看好大门,如果副业大院里的东西丢了,三毛是得负责的。

那知三毛上任的头一年就出事了。那年冬天一个北风凛冽的晚上,副业大院被盗了,丢了一百条麻袋,二百斤面粉,还有一大批木料。三毛一看两眼傻了。乔四和村治安主任把他找到办公室,他吓得舌头都僵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公社的公安员来调查了三天,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被盗物资是从大院大门运出去的。这个结论柳树沟的人没有相信的,因为副业大院的大门是用铁板做的,结结实实,就是用铁锤砸也砸不坏,现在大门完好无损,怎么会从大门运出去呢?要说这是真的,那只有一条,是三毛把大门打开的。可是公安人员问三毛,三毛就是不承认大门是他打开的,不过他知道其中的原因,可是他不敢说。

就在副业大院的物资失盗的那天晚上,天空中刮着八九级的大风,天寒地冻,不用说人都躲在家里没有出来的就是猫狗也不敢出来。三毛吃完了饭,拿着手电筒到大院里去巡视了一圈,没有发现问题,回到屋里就上了炕。刚躺下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三毛问是谁,那人回答说他是乔四,三毛一听是村革委主任叫他,掀开棉被连衣服也没顾得穿就跑出去开门。打开大门一看外面站两个人,除了乔四还有二队队长柳树枝。他们每人手里都提着一大包东西。三毛一看又是酒又是猪肉还有豆腐白菜。他愣了,忙问,你们这是干啥?乔四说,今天二队冻死了一头客郎猪,他们舍不得撂,扒了皮分吃了。柳队长说拿点到你这儿来,咱们在一块喝两蛊。三毛有些吃惊,乔四他们从来没有到他这来喝酒,今天是为什么呢?不容多想,既然人家拿着酒,拿着肉来了,那就喝吧!于是三个人就把猪肉放在三毛的小铁锅里,在炉子煮起来。三人坐在炕上说着话,猪肉就煮熟了。乔四把酒瓶打开,给每人倒了一碗。吃着猪肉,喝着酒,聊着天,不知不觉快半夜了。三个人一气喝了四斤老白干。特别是三毛喝的更多,因为乔四和柳树枝轮流着敬他,他不喝不行,喝着喝着三毛就倒下了,乔四和柳树枝什么时候走的他也不知道。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地下收拾得干干净净,头天晚上喝酒的情景没留下半点痕迹。三毛当时有点怀疑,可因为这是乔四干的也就没有多想,现在要说出昨天晚上的事,恐怕对自己没有好处,三毛心里知道乔四的厉害。

三毛被公社公安员带走了,在公社“群众专政办公室”里呆了半个月就把他放回来了。柳树沟副业大院被盗的事不了了之,没人公布这件事是谁干的,但人们心里都明明白白是谁干的。

从此以后,三毛就离开副业大院又回到他那三间破草屋。


时间似流水,转眼又过去了三年,村里的形势又变了,革委会撤了又改成党支部了,柳万财又当上了党支书。不几天三毛强奸张开花的案子平反了,三毛白蹲了三年监狱。

一天,柳万财又把三毛找去,叫他“看山”。三毛想推辞可又不好开口,他是把平反的功劳记在柳万财身上,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三毛这回看山,村里有不少人给他支招。有的说,三毛你都三十多岁了,连个老婆都没有,以后精细点,像“老抠”那样,该抓的抓,不该抓的不抓;还有的说,你是个看山的,可从来没掰一穗苞米回家,那有你这样的彪子,小狗还知道往窝里扛骨头呢,以后得往家捞点,攒点钱和粮食,将来有合适的女人说一个,那样才像个人家!”

三毛听了觉得大伙说得有道理,于是就照着做了。书记的兄弟柳万发偷队上的花生,他看见了没有抓;三队的保管乔迁偷队上的水稻,他没抓;大队会计的媳妇往家拿队上扫帚和麻袋,他也没抓……其他社员要是偷了集体的东西,三毛是定抓不饶。当年年终总结,柳万财还在全村大会上表扬了三毛“看山”看的好,并颁发了奖品,不过这回奖的不一双篮球鞋,而是一床县绣品厂出的羽绒大花被,说是叫三毛留着结婚用。三毛当然高兴的。


有一天,李寡妇在掐三队的谷穗被三毛抓住了,三毛要把她交到大队上。李寡妇笑着对三毛说,“大兄弟,难道你就一点不想女人吗?”

三毛打了个愣怔,他想啊!三十岁的男人了,那地方又没有毛病能不想吗?于是他松了手,瞪着大眼,端详起李寡妇来。李寡妇名叫李翠翠,今年才三十五岁,去年男人出车祸死了。她的模样挺好看的,个儿虽然不高,但身段挺苗条;皮肤虽然不太白,但透着红润;眼睛虽然不太,但很水灵;脾气虽然暴躁,但很讨人喜欢……

“看什么?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李翠翠的话使三毛的大脑神经立即兴奋起来了,说实话,他确实欢喜眼前这个女人,于是他说“你这话是什意思?”

李翠翠递给三毛一个媚眼,“我的意思你不懂吗?”

三毛脸色通红,红得发紫,像刚宰了的猪的猪肝。他大着胆子靠近了李翠翠,“别掐了,你快回家吧,等晚上我送一袋谷子去你家!”

“真的?”李翠翠不相信地问了一句。

“我不骗你!”三毛将地上的布袋子拿到手里,又重复了一遍,“你回去吧!”

李翠翠转身走了,可是刚走了十几步又停住,“三毛,晚上八点我给你留着门子!”

三毛望着李翠翠走远了,他便离开了谷地又四处巡看去了。

天黑了,山里没有人,三毛钻进了三队的谷地,隔三差五掐一把谷穗,二亩多谷地,他很快就拤了一面袋子。背在肩上回到村头,将面袋子藏到一堆玉米楷里又在村头来回走动了几趟,发现没有人这才像作贼似地流进了李翠翠的院子。

李翠翠早就站院门后等他。三毛一进门,李翠翠探出头去朝左右望了望,看看街上没人,忽啦一下关上了院门。

进了北屋,三毛将肩上的面袋放在地上,李翠翠把它藏到里屋。出来后,舀了一盆清水叫三毛洗手。三毛有些不好意思。李翠翠扯着三毛把双手按到盆子里,三毛洗完手,李翠翠像伺候自己的男人一样给他递上毛巾。三毛擦完手,李翠翠把他推到自己睡觉的屋子的炕上。三毛死也不上,他说,“我的脚脏,别脏了你的炕席!”

李翠翠说,“我不嫌弃就行了,快上去吧!”说着就把三毛的破鞋脱掉。

趁着李翠翠出去的时间,三毛瞧了瞧李翠翠的睡屋。这是一间挺宽敞的屋子,四周的墙是用白灰刷的,白白的,门窗虽然是老式的,木头做的,但按上玻璃也挺亮堂的,炕前是一幢大衣柜,一个小桌柜,桌柜上放着一个彩色电视机,李翠翠的男人生前是生产队的会计挺能干的,这些都是她男人在世时制备的。

炕中央放着一张红漆小饭桌,桌上已经摆着一瓶白酒和两个酒杯。三毛心里明白了,李翠翠是为了报答他。

三毛的鼻尖,他闻到屋子里有股奇异的香味,这种味道他从没闻过,心想:大概这就是女人身上的味道吧!好香,好香。这女人呀,不用说搂着她睡觉,就是能天天闻到这种香味就够满足了。

李翠翠把炒好的一盘鸡蛋,一盘芹菜放到小桌上,然后又端上一盘菜包子。自己脱了鞋上炕在三毛对面坐下。

三毛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激动,不知为什么他倒有些害怕。

李翠翠并不在乎,她打开酒瓶先给三毛倒了一杯,然后给自己倒。

“来,三毛兄弟,咱俩喝一杯!”李翠翠先把酒杯擎了起来。

三毛一直没有端杯,李翠翠把脸变了,“三毛,怎么?你嫌气我不成?”

“不,不,不是——”三毛结结巴巴地说。

“哪你为什么不喝呢?”

   三毛说,“嫂子,你太——太热乎了——我——”

“别说了,快喝吧!”

在李翠翠地再三劝说下,三毛终于把那杯酒喝了。

“吃菜,咱农村没有好的,三毛兄弟凑和吃吧!”

“嫂子,你太客气了!”

三毛吃了几口菜,李翠翠又给他倒了一杯酒,两人又喝了。

两人边吃边喝,不大一会儿,一瓶酒下去大半截。

别看三毛是个男人但他很少喝酒,大概这是第二回吧,头一回就是那年冬天乔四把他灌醉,副业大院丢了东西那回。

由于那次喝酒出事把三毛吓怕了,所以这天晚上三毛不想再喝了,他怕这又是一个阴谋,于是他说,“嫂子,我不能喝酒,你别嫌我!”

李翠翠没有再劝,就把盘里的包子递给三毛,三毛接过包子吃了一个。

没等李翠翠吃饱,三毛就下炕了,他说早些回去躺躺。

李翠翠急忙跳下炕去拦住了三毛,“兄弟,你别走了,今晚就在我这宿吧!”

三毛有些吃惊,他像不认识似地凝望着李翠翠,“你说的可是真的?”

李翠翠笑了笑,“你看,我像骗你吗?”

“我不敢!”三毛胆怯地说。

“你真是个木头人,我今天才真正相信你做那三年牢是怨枉你了!”

三毛说,“嫂子,对不起,我走了!”

三毛刚要迈门槛,李翠翠突然上去抱住了他,“三毛,你别怕,我不会像张开花那样害你!”

听了这番话,三毛停住了,但他还是不敢动。

李翠翠忽啦一下把上衣脱掉了,小衬褂也扒下了,白白的身子贴紧了三毛,“三毛,快抱抱我呀!”

三毛身上的冷血好像叫李翠翠滚烫的身躯热暖和了,他的心脏在巨烈地跳动,血管里的血沸腾了,下身有些骚动。

李翠翠趁机拉过三毛的手握住胸前那对白白的、软软的大乳房。

三毛的冲动上来了,他像一把大铁钳子一下将李翠翠夹住了,粗糟的大嘴唇紧紧地压在李翠翠的樱桃小嘴上,憋得她喘不上气来。

“三毛兄弟,咱上炕去吧!”

三毛一使劲,把李翠翠抱上了炕,两人粘在一起,从这炕头滚到那炕头,又从那炕头滚到这炕头,李翠翠兴奋得简直疯了,“咣噹“一声将小饭桌蹬到炕前下。


从那天晚上起,三毛就成了李翠翠家的常客,他把大队奖给他的那床红花羽绒被也拿到李翠翠家去了。每次去他都不空手,不是背着花生,就是提着地瓜……李翠翠从此再也不上山干活了,她就靠三毛养活着。不过,她一直没有跟三毛登记结婚。

柳树沟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可谁也没怪他们的。

一气过了三年,忽然有一天,生产队解散了。队里的土地都分到各家各户了,各家管各家的,从此三毛再也不“看山”了。

三毛一个人分了一亩半地和三亩山岚;李翠翠家也一样。

三毛帮李翠翠种了两年责任田,两人你帮我种地,我帮你做饭洗衣服,就像两口子一样,过得挺热火的。

那年秋收结束后,三毛跟村里人一块到城里去挖水渠挣钱,两个月后他回到柳树沟,李翠翠不见了,她家的大门紧锁着。三毛打听了两三天,柳树沟的人几乎都打听遍了,可谁也不知道李翠翠的下落。

后来三毛听她娘家的人说李翠翠被她村一个在烟台开饭店的人带走了。

三毛没有去烟台找她,因为她不是自己的老婆,不过他在家里躺了一个多月没出门。

那年春节过后,三毛也不见了。村里人开始胡猜乱想了,有人说他到烟台去找李翠翠了;有人说他到南方打工去了;也有人说他死了……这些都是猜想,谁也没有看见真的。

又过了八年,柳树沟的人几乎把三毛忘掉了。

有一天三毛突然回到柳树沟,还领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和一个5岁的男孩。看样子,他发大财了。望着他头上乌黑油亮的头发和白净的脸蛋,柳树沟的人谁也不敢相信他就是当年看山的“秃疮头”和“三根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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