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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 情
作者:吕以泮

洁白的月亮洒着晧光,把大地照得如同白天。天空中,稀疏地高悬着几颗星星,不时地眨着它那闪光的眼睛,瞧着校园操场上的一对青年男女。

星儿一眨一眨地闪着光亮,仿佛一个玩皮的孩子,在向这一对青年恋人表示庆幸与祝贺,又像是在羡慕这深厚的友谊与甜蜜的幸福。

“娟,你真爱我吗?你真……”小伙子温情而诚恳地说。

“我爱,我爱你超过了爱自己,”她脸上泛起了红晕,略带羞涩地说,“大勇哥,你不嫌的话,我愿永远跟你——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永远在一起……”

“好,好,娟,你真是我的,我的好妹妹……”他紧紧地抓住她的肩膀,真如小孩子抓着一块糖果——恨不得一口咽到肚子里。他紧紧地抓着她,深怕别人把她抢走似的。但在甜蜜中,他并没有忘却自己的家庭,老子被 打为右派,并有国民党军统特务的嫌疑,这一点几年来确实把他压得夠呛,整治的好苦,也在他心中增添了很多忧虑、烦恼与苦闷。就前几天,校团委还为此事把他的入团申请给打了回来。想到这,他怎能不烦恼呢?他又怎敢相信眼前这个温柔多情的女子能夠缀得住这残酷现实的打击,能夠不顾一切地给他永远忠贞不渝的爱。此时,他心中是多么的矛盾,他那种对美好爱情的憧憬在渐渐淡漠,紧抓着李娟的双手也渐渐地松开了,他那渐渐松开的双手还略微带有点抖动,他的心里是多么地难受,真比拿刀子戳还要疼。田大勇终于猛地松开双手,用力把她推开,语气非常沉闷而严肃地道:“娟,并非我不爱你,但我又不能不对你直说,我们——我们——我们恐怕是很难结合,因为,我们家是……”“大勇哥,你,你,你怎么又提这个。”她惊愕而责怪地说,“家庭的问题,并不是我们所能选择的,也更不能作为整人的依据。只要你一心跟党走,我就永远爱你,永远和你在一起……”她说着,泪水罩住了眼圈;她呜咽着扑到大勇怀中。

大勇紧紧地拥抱着她,两颗激烈跳动着的心,此时跳得更加激烈了,激情融遍了他们的全身,他们完全沉浸在爱的旋涡中……此刻,世上有什么样的幸福能抵得了这对青年恋人的幸福呢?可是,聪明的上帝,总是在人们通往幸福、快乐的路上,有意地设上些陷坑与屏障,它总是利用这种种障碍——简直是人生道路上的恶习虎——把意志薄弱者的幸福夺走,为性格坚定者的成功增添一份色彩。

这一对青年恋人,也同样经受了世人所经历着的和未曾经历着的磨难,魔鬼总是派遣厄运来磨难这对青年人的心。

光阴箭一般地飞驰,一晃一年就过去了。

再有五天,田大勇和李娟就要毕业了。

一个明亮的夜晚,他们二人并肩走在校园外的田间小路上。他们边走边谈,边谈边走,心中的话像长流的甘泉,永不枯竭,字字句句都如同蜜糖一般,滋补着对方的心房,增添着奋斗的力量。

他们谈着过去儿时的欢乐,谈着学习生活中的互相帮助与勉励,同时也憧憬着毕业后的理想,这一对心底纯洁的青年,完全卷进了甜与美的旋涡中……

和风摇着青苗的绿叶,发出了沙沙的响声,草丛中的昆虫也发出了各种不同的唧喳声,池塘里的青蛙也在“咕咕咯、咕咕咯”的一个劲地唱着,法力无穷的造物主,此时仿佛专为这一对青年恋人安排了交响乐队,“唧唧、啾啾,啾啾、唧唧”的虫鸣声响彻在空旷的田野上,把个夜晚衬托得更加寂静。在他们的耳朵里,这一切嘈杂的声音,全都变成几句暂短而朴实的“祝你们幸福,祝你们幸福”。他们看着田野上绿油油的禾苗,仿佛禾苗在为他们婆娑起舞;看着沟边路旁的参天树木,好像树木正在向他们颔首鞠躬;看着远近城镇的灯火,看着月光下朦胧的青山轮廓,看着脚下小溪流水,呵——一切的一切,是那样的美,那样的可爱。

大勇可能是受自然景致的感染,或许是受昆虫乐队美妙乐曲的熏陶,总按奈不住激动的情感,他几次用土块轰打着“引吭高歌”的青蛙,想压一压这种激情,但是都不管用。他下意识地斜头向李娟偷觑一眼,呵,今晚的她,也比平常美十二分:圆圆的脸蛋总是带着很自然的笑,有如一朵盛开的荷花;两条乌黑的大辫子垂到腰间,恰似仙女的彩带;粗细适中的身段,轻捷自然的步履,在大勇眼里都是那样的美,那样的诱人喜欢。是的,他确实爱她,疼她,崇拜她。

“娟,咱们在此坐着歇会吧?”他指着路旁的垫水槽诚恳地向李娟道。

“好吧!”李娟说着走向大勇。她紧挨着大勇坐下,非常疲倦地倒在大勇的怀里,温情地说:“大勇哥,我们就要毕业了,将要踏上社会,你可有什么想法呢?”

大勇看了看她那闪光的大眼睛,在恳切地瞪着他,等待他的回答。但他并没有急于回答她所提出的问题,他亲昵地用手把她散在额角上的一撮头发整好,无限深情地摩着她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娟,我还是从前那句老话——不论什么时候,不论在什么地方,我都坚信只有共产党才能建设富强国家,我要跟着党,用自己的智慧和力量,把我们可爱的祖国建设的更加富强。”

“大勇哥,你真好。”她把脸紧紧地贴在大勇的心窝,羞涩地低声道,“我,我永远——爱你……”

渠道中的水在“哗啦啦”地流着,流着……甘泉般的水流进田间,渗在肥沃的土壤中,最后通过青苗的细根被送到作物的茎叶,制作出大量营养供作物生长。然后,使之作物开花、结果。

他们的爱情又多么像这渠中的流水呀,他们都吮吸着对方的爱为自己所酿造的营养,把它变为前进的动力,互相帮助,互相勉励,共同为党的事业努力学习、工作,为人民造福。

在这普通的交谈中,这对青年恋人更进一步地了解了对方,更加崇拜对方,更加深了他们之间的友谊。他们的心完全结合在一起了……

“娟,我们就要毕业了,我没有什么好东西赠给你,”大勇从布兜里掏出他那使用十年之久的“英雄牌”钢笔,双手递与李娟,郑重地说,“这是跟随我十多年的伙伴,也是我最心爱的物品,今天我把他送与你。”

李娟睁着杏仁般的丽眼,深情地望着大勇,感激的热泪已涌出眼球。她郑重地接过礼品,又看一眼大勇,不觉脸上泛起了害羞的红晕。为了掩藏她害羞的心理,她的视线老是盯着手中的钢笔,如得珍宝似的玩弄着。当她看到笔上镌刻的“凤凰并翼”图案,使这位少女产生了无数的联想:凤凰是美好的象征,终身伴侣的榜样,战胜困难的典范。艳阳普照、山花烂漫的春天它们在一起,狂风暴雪、大地萧涤的酷冬它们更不分离,多么好的凤凰,多么好的夫妻,永远并翼,永远并翼……

“但愿我们……但愿我们也……”她自言自语地说。此时,钢笔上雕刻的凤凰,在她眼中渐渐地模糊了,渐渐地模糊了……瞬间,凤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和大勇,是他们俩併翼高飞。她的心完全沉浸在甜蜜的糖汁之中。

“娟,怎么了,你说什么呢?”他惊讶地瞧着她,不解地问。

“哦,哦,我说,我说大勇哥,”她羞涩地把笔伸给大勇看,脉脉含情地说,“你看,这多么像……,但愿我们也如此,永不分离,白——白头到老,嗯……”

她说完又羞涩地深情地向大勇笑了笑。

“能的,一定能,”他紧紧地拥抱着她,坚定而温情地说,“我们一定比它们还要幸福,是的,比它们还要幸福的。”

他们拥抱着,亲吻着;亲吻着,拥抱着……俩人的心紧紧地贴到了一起,俩人的血简直是流到了一起,此时,他们俩人完全变成了一个人。

一对野兔从草丛中蹦出,从他们的身旁窜过。野兔撞击青草的“沙沙”声,把这对青年恋人从甜蜜中惊醒。

“该死的畜牧!”沉浸在幸福中的他和她,异口同声地埋怨着。

她揩去脸上惊出的虚汗,抬头望了望天空,“啊,月亮已上中空。”她意识到这已是夜半的时候了。她看了看大勇,大勇也会意地笑了笑,他们就起身重踏着来时的田径,往学校返回。

在他们将要分手的时候,俩人的脚和腿仿佛让铅锤坠住了,怎么也迈不动。

李娟凝视着大勇那方圆的大脸,慢慢地从兜里掏出一红塑料皮的纪念本,神速地递到大勇手里,“给,做个纪念。”

大勇接过这情和意的代表,刚要打开扉页,却被李娟急速地按住他的手,并且深情而神秘地说:“回去看,不要辜负了我一片真心。”她说着脸上立刻红得像鸡冠一般。她又扑向了大勇的怀中,接受着大勇真情而诚恳地吻……

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宿舍,但他们的心还像是系在一起。

她躺在床上怎么也难入眠,和大勇相处的幸福情景不断地揉着她的心房。

她翻过来复过去,“咚咚”直跳的心简直要蹦出胸膛。她双手叉在胸前,压住心窝,脑中又无法控制地胡思乱想着……

她终于在甜蜜中睡着了。

大勇躺在床上,很久很久也不能入睡,他思想着几天来和李娟的相处,特别是今晚的谈话,李娟更进一步地阐明了自己的心愿。这在大勇看来并不是件好事,因为他不希望一个深爱着自己的人跟自己受罪,他联想到几年来父亲的右派帽子把自己压得喘不过气来,因为这他在同学当中受到的欺凌与冷落已经不少了,特别是有些老师对他这个右派的儿子更是冷淡的吓人,他对这些冷漠和迫害,白天总是以最大的毅力忍耐着,从没有让他的同学和老师看到半滴眼泪。可是,一到晚上,他自己躺在被窝里的时候却偷偷地掉泪,在暗地里哭泣,那时,他确实委屈,曾多次想跳到井里,或吊在树上,或拿刀自己抹了脖子,以死告慰这个世界……这样的痛苦谁能保证以后就不会有呢?他不忍心让李娟这样痴爱自己的女人为自己而受罪。

他这样想着往事,也很自然地联想起李娟,是她在众人冷漠相待的时候经常送与温暖,给他帮助与激励,推动他向前跋涉。是她,在四面楚歌的时候以身相许,愿意陪伴自己走完一生。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这种感情又怎能轻易地衡量出来呢?为此,更激起了他对李娟的爱,更激起了他对李娟的感激,更觉得自己需要这样一个终生伴侣。

他曾决心为这忠实可爱的伴侣,为报答她那忠贞的爱,发奋努力,干出一番大事业。为此,他学习上格外下功夫,别人早已休息了,他还在用功,他甚至连吃饭时都在思考着未弄通的数学题……他累瘦了,但他全然不顾。只要能为深爱他的人谋得幸福,才是他最为高兴的呢!

他又翻了个身。此时,她的一张笑脸像幻灯片一样,不断地展现在他的面前,他心烦极了,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感,不让它任意滋溢,但又无论怎样大脑的这种思欲也压抑不住。

他一连翻了几次身,但都难于进入梦乡。李娟在笔记本上写的那几行蕴藏着深情厚意的话语,一遍又一遍地响在他的耳旁——

赠给永生的朋友:

愿你做崖顶上的青松,因为我爱它。

愿你做酷冬里的腊梅,因为我爱它。

愿你做茫野上的骏马,因为我爱它。

愿你做蓝天上的雄鹰,因为我爱它。

我爱忠诚,我爱正直,我爱……

                                  ——你的娟

田大勇想着李娟这藏情蕴意的短文,激动地热血涌遍全身,感情的风帆更加驰骋。他抓过那纪念手册,贴在心窝,放在唇边,深情地摸着,吻着,仿佛如她在眼前一般,真有无数的知心话要说。

他兴奋地披衣下床,轻轻地推开宿舍的门,悄悄地走了出去。月亮洒在他的身上,露水打湿了他的衣服,他全都不觉。他完全陷入了沉思之中——

田间小路旁,一个小男孩采摘了一朵太阳花,递给身后的一个小女孩,说:“娟妹,你看多么美啊,多么美啊!”

小女孩接过花,送到鼻子上闻闻,兴奋地说:“大勇哥,还香呢,真好闻!你采一大把给我好吗?”

“好,好。”大勇调皮地说,“只要你喜欢,我就把天下的太阳花全都采来,送给你,嗯……”

“你真好。”她眨巴着杏仁般的丽眼,说:“我们经常在一起玩好吗?”

“当然好啦!”

“哎,哎,媳妇、女婿,媳妇、女婿……”一伙调皮的孩子向他们高喊着。

想着这些儿时的戏言,大勇的脸上泛起了几丝微笑,“真没想到,这竟将要成为真的了。”

他笑了,舒心地笑着回到了宿舍。

毕业了,田大勇和李娟都踏入了社会的大门。

大勇回村后,积极地劳动,每天总要出上几身汗。初次干活,虽然体力上吃不大消,但他总是咬紧牙关,一再坚持。几个月来,他累瘦了好几斤,但他都好不在乎。手打泡了,疼得钻心,但他总是忍受着痛苦,在人面前从不哼一声,晚上他挑碎了水泡,第二天照常和社员们一起干活。

大勇积极肯干,不怕吃苦的实干精神深得广大社员的赞扬,但也遭到了一些人的冷讽热嘲,说什么大勇的积极肯干是“装模作样”、“骗取信任”,更为难听的,说大勇“那小子不傻,有政治野心,想搞个一官半职的,好为老子翻案。”

起初听了这些话,大勇本也不加理睬,可是后来说这话的人越来越多,越说越难听,大勇确实是受不了啦。

他曾去找党支部书记刘德崇,谈了自己的感想和看法,希望求得他的帮助,以利于自己的进步,可是谁能料想到,他竟是毫无在意地支吾一番,并还带有一些责备大勇的意道,好象在说“你还找我,你也不想想,老子对人民犯下的罪,儿子帮着受惩罚不也应该吗?”

“应该,应该?”大勇实在受不了了,他从刘德崇家出来,发疯般地反复重复着这两个字。好象这两个字是一种起着反作用的强心剂,一下子就使他变得消沉了。

此时,他仿佛带上了墨光眼镜,看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不顺眼,大自然的一切都好象是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秋风吹打着枯叶斑杂的树木,摇着,晃着,那些枯黄的叶子不时地“劈叭、劈叭”落到路旁的水沟,小溪涓涓的流水声也不那么悦耳动听,倒像是悲哀的哭声。啊,凄凉的大地,凄凉的田野,凄凉的心,此时的一切,他都感觉只有凄凉。

他感到天昏沉沉的,地昏沉沉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无聊。什么 “革命”、“社会主义建设”、“实现共产主义的理想”,此时此刻,在他脑中全都化为泡影;他的心简直要碎了,要爆炸了。他弄不懂一个出身有污点的人,为什么就不能为社会出力,就不能把他所具备的才智贡献给社会,就不应该积极向上……

问号一个一个地勾在他的脑际,越勾越乱,越勾越加糊涂。“难道革命的标准只在于出身吗?”他在心里自己问自己,然而,怎么也找不出合适的答案。

他无聊地走着,想着,苦闷已经把他的心给牢牢地捆住了,无论他怎么挣扎也无法解脱。他心事重重地在村边池塘旁的石板上躺着,两眼呆板地瞪着天空,看着那圆盘般的月亮一会儿被乌云吃掉,一会儿又从乌云中冲出,一会儿又躲在云中很久很久不露面,真有点“藏形不问人间事,隐迹专寻自清闲”;但,一会儿又猛然间露出笑脸,皓光四射,把个大地照得一片白,把大地上万物全都如实地呈现在你的眼前,还真有点光明磊落,澄清着这个世界。

他看着这月亮——宇宙的第二光明,也如此地躲躲闪闪,闪闪躲躲,不觉长叹一声,在心中暗自思量:世人都为清闲,都为自己,为了享乐都要妥协,我何苦偏要逞强,偏要上进,偏要这般地折磨自己。难道人家不让你进步,而你还偏要去追求进步,不进步不也照常能填饱肚子吗?难道你就这样主贱吗?出力不讨好不说,反过来还有一大堆的不是,这成什么逻辑。是的,不让干,也只得不干了,免得被人说三道四,你要有点骨气,一定要有这点骨气,免得——

他的心简直要碎了,再也不敢往下想了。

团支部会议正在激烈地召开着。

不知怎的,今天团支部委员们你一言,我一语,句句都是关于田大勇近来的事。李娟这些天虽然也感觉到大勇有些消沉,确实不如以前积极,但她可没有想到像委员们说得那样严重,像是变得有点顽固不化了,这让她有一种很不舒坦的感觉,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一样的难受。

她没有关巻进大家的谈话中,但也没有制止他们品头论足地给大勇胡乱下结论。而她利用这个时间,自己平心静气地回忆着和大勇在一起的一些琐事——

那还是在初中读书的时候。张老师刚走进教室,“突,突,突”,三四只麻雀从“王造反”的桌洞里飞了出来,接着便是“王造反”的一声大喊,整个教室被“王造反”搞得乱糟糟的。一时间,捉麻雀的东窜西跑,喝采的擂鼓作乐,有几个调皮的更是嚣张,模仿着样板戏的语气并加以改进,故意冲着张老师高叫着:“老九,你快走,走了我们倒还乐快。”

嘈杂的哄闹声中,张老师忧心重重地百般无奈地退出了教室。

“王造反”自以为胜利地大声笑着,“老子这一招多妙,把那臭老九赶走了,我们又能玩个痛快。”他向身边的李涛、大田招了招手,“来,哥们,调主。”他说着从布兜里掏出了扑克,举过头顶,猛地往桌上一甩,跳了个高,窜到桌子上,两手叉在胸前,等着入伙的。

大勇只是埋头写着字,毫不理睬他们。

“这小右派,还真抗上呢!”王造反寻找事端地高叫着,“你再不过来,老子可要揍你。”

田大勇看着王造反高举着的拳头,并没有退缩半步,他挺直了胸脯,毫不屈服地说:“我要学习,无暇奉陪。”

“午夏风呸?”愚陋的王造反,丝毫不懂地重复着,粗野地说,“什么他妈的风呸不风呸,老子只问你干不干?”

“早就告诉你不干。”大勇没好气地说,“我要学习。”

“嗐,这小子还真想做精神贵族,骑在我们贫下中农头上拉屎撒尿。”不知是谁高声嚷嚷着。

“不管你们怎样说,我就是要学习,掌握文化知识,将来好为人民服务。”大勇坚定地说。

……

李娟想到此处,她的心绪更加开朗,更加踏实了。“大勇决不至于像他们说的那样。”她暗自思量着,她坚信大勇不会变得如此不可救药,不会改变他那为社会出力的初衷,他是个刚强的人,是个不肯负输的人。如果说变,那他一定又受到什么打击,一时心里憋闷罢了。

她相信他,就和相信她自己一样,这并非是处于感情上的爱,而是因为她太了解他了,他们彼此是太熟悉了。她抬起头,理了理稍微蓬散的头发,眨了眨那杏仁般的丽眼,皱了皱凤尾般的眉毛,然后毅然决然地打断了众人的谈话,语气温和地说:“我们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时,不要胡乱评论人。田大勇近来虽说有些消沉,工作不如以前,但我看这一定有他的原因,我们团支部对他了解的太少了,更谈不上如何帮助他,这我们在坐的都是有责任的,特别是我更有责任。”

她接着谈了有关青年工作的一些问题,布署了今后每个人的工作,就宣布散会。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在坑坑洼洼的街道上,被大勇的事弄得心神不宁,更觉得有亲自找大勇谈谈的必要。

她顶着秋夜的寒风,直接找大勇去了。

秋天的原野,四处都洋溢着庄稼花的芳香,特别是在晚上,这芳香更加浓重。

夜风吹着作物的茎叶,婆娑起舞,高高的棒子、高粱稭杆左右摇摆,互相撞击,发出了“沙沙”的响声,为这广阔的原野增添了几分恐怖,也把这萧瑟的秋夜衬托的更加幽静。偶尔有几只受惊的青蛙跳入水中,撞击着渠水发出“扑通,扑通”的声响,夹杂着秋虫低微的啼鸣声,给这幽静的夜增添了几分活力。是的,大自然的一切都将沉睡了。

田间坑洼不平的小路上,一对青年男女在闷闷地踱着步。他们谁也不说话,好象是深怕打破这深夜的沉寂,只是低着头闷闷地走着,走着……

路旁的树枝划破了他的脸,秋夜的露水打湿了他们的衣服,他们全都没有察觉到。他们各自低着头,拖着懒懒的脚步,只是闷声地走着,走着,就象是旁边根本没有什么同伴人。那拮据的场面,不难猜测到:他们心中都有各自的苦衷。

那女的在心中思量着,我如何摸清楚他的思想呢?如果搞不好,他定会一走了之。这样,不但自己掌握不了情况,而且还会给他,甚至给自己带来很多的烦恼,更重要的是——自己这个团支部书记又如何开展工作呢?她暗自提醒自己:要慎重,一定要慎重,解除他的警戒心,及早解开他的思想包袱。

那男的也在心中思量,让我怎么说呢?为了祖国,为了人民,也为了她,毕业后我积极工作,倒——倒落到这种地步,我何苦呢?近来我冷却了,消沉了,不积极了,这也并非是我愿这样。嗐,有啥法子呢?不这样就是野心、翻案的。我的苦处她怎么能知道呢?她必定是只看到了我的消沉,只看到了我的落后,而怎么能了解我的苦衷呢?她一定要责怪我,要恨我,要同我决裂。唉,人生,人生,像我这样多折多难的人生,有什么办法呢,有什么办法呢?只有等着她的判决,等着她的飞去,等待着苦难的折磨,唉,还是,还是听天由命吧……

他们还是沉默,沉默,好像都用铅封住了口——谁也不肯先说。

天上的浮云,从远方飞到他们的头顶,又从他们头顶飞走。躲藏在浮云中的月亮勇敢地冲了出来,露出了它那和蔼柔和的扮白脸,瞪着眼儿瞅着这沉默不语的一对青年,“奇怪,这对儿充满幸福的青年,今天因什么事情使他们这般难堪呢?”它不明白地暗自思忖着,“上次我路过这里,他们不是还欢乐之极吗?怎么现在就……唉!人世间的事,就是骓以捉磨哟。”它为这一对青年人伤感,同时,也为自己的清高,不染世尘,无忧无虑的生活深感庆幸。

它,为不干扰这一对青年人,又躲进了淡淡的浮云中,窥视着,窥视着……

李娟抬起头来,偷觑大勇一眼,然后鼓了鼓勇气,决心打破这沉寂的场面。她终于找到了一句合适的话,开口道:“大勇哥,你还记得我们毕业时的情景吗?”

“哦,哦……”他被李娟这忽然的问话弄得结结巴巴,支支吾吾地道:“哪——哪怎么可以忘——忘了。”

李娟看他那难堪的神气,差点被逗得笑出声来。她为了缓和这紧张气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瞧你,这是和谁说话,还用这样紧张。”

大勇没有回答,只是强打起精神笑了笑。

“你还生我的气吗?”她见他心绪略好一点,继而温情地说,“大勇哥,你心里的苦处我都了解,我真为不能为你担忧而内疚。但对你遇到这么点波折就退却的做法,无论如何我也是不能不管的。我想,你不应因此而改变了自己的主意,动摇了自己的理想,改变了要为人民服务、为国出力的心愿。我想,我想,你总不该……”

她太激动了,太激动了,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你快别说了,快别说了。”大勇心绪纷乱地说,“你认为我愿意这样吗?我是让他们逼得实在没有办法啦,实在没有办法啦!我再积极,哪——哪他们简直要打我的反革命,恐怕到那个时候,你,你,你会要恨我,你会……”辛酸紧紧地揪住了他的心,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娟,你——你——你这是怎么了?”大勇急忙扶住将要倾倒的李娟,把她抱在怀中,紧接着抽出一只手,解开她的领扣,用手摸着她的心窝,难过地道:“娟,娟,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连累了你,让你受这样的罪,唉——”

他说着,不觉眼泪涓涓而出,成串的泪珠滴在李娟的脸上。

一阵昏晕过后,她慢慢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倒在大勇的怀中。她看见大勇悲痛的泪水,心中又难过地责备自己:你不该如此责备他了,他心中确实难受啊,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处境,又有谁能受得了呢?

她掏出手帕给他揩去了泪水,深情地说:“大勇哥,我错怪你啦,原谅我吧!”

他有什么可说的呢?他紧紧地把她搂在怀中,深情地吻着她,有多少激情的话要说,但又说不出口。他只得用这无声的语言,表达着他由衷的感情,透露出他对她的爱,流露出她对知心者的感谢。

他们又一次沉浸在爱的旋涡中了。

他深情地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你别生气,从今天开始我一定重新振作起来,他们就是把刀按在脖子上,我也要干。”

“大勇哥,”她绵软地倒在他的怀中,温情地柔声说,“我永远爱……”

月亮再一次冲出了云层,为他们俩带来了洁白的光。一对夜间寻食的水鸟猎取了丰盛的食物,也从水沟里腾起,拍打着翅膀在寒夜的浓雾中并翼飞去。

他确实振作起来了。

打击,挖苦,冷讽热嘲,他都毫不理睬。他只是照着她的话去做,为党、为国家,为人民,就是坐牢他也不管,他只是刻苦地学习,努力地工作,积极向上,向上……

一只矫健的雄鹰盘旋着冲向云霄,它那用力摆动着的翅膀,把空中的云给剪碎了,剪碎了……

田大勇和李娟在共同的劳动中,互相帮助,互相勉励,共同进步,他们的感情也在原来的基础上更加深化了。

他们的关系已经成了半公开的。这对田大勇倒还没有什么,但对身为团支部书记的李娟却带来了很多的麻烦。有些青年已经放出风声,“团支部书记带头找右派,真是天大的笑话。”

“什么书记?连阶级路线都分不清,不配!”

“罢了她的官才对!”

“对,应该整治整治她!”

……

关于过些不三不四的话,李娟都没放在心上,她坚信自己爱的是一个正直的人,是一个忠诚于党的青年。但最使她头痛的是母亲不知听了谁的挑唆,竟要干预他们的结合。李娟在姐妹中是她母亲最疼爱的一个——她的姐妹都称她是母亲的心肝——她对年迈的老母也是非常孝顺的,为此她深怕惹母亲生气。为这李娟咽不下饭,睡不好觉,整天总是紧锁双眉,真像有块石头压在心窝,憋闷极了。

她曾多次劝说母亲,但都毫无效果,得到的只是母亲的冷脸。

李娟的心里难受极了。对母亲的孝心,迫使这姑娘要克制自己的情欲,听从母亲的劝说,和大勇“吹”(拉倒)。但她没有这样做,至少说没有盲目地这样做。她一想起和大勇的相处,和大勇的相爱,和大勇说得那些慷慨激昂的话,也不能和他“吹”。如果真的“吹”了,不但大勇痛苦极大,就是自己的心里也不好受,也要终身受到病入道义的谴责。

她简直不敢想这些。几天来,她一想起这些问题,脑袋好像要爆炸一样,总是嗡嗡作响,乱哄哄的。但是,无论怎样乱,大勇的形象总是会不断地在她脑海中涌现。有时在她面前,侃侃而谈,畅抒胸怀;有时把她拥抱,倾吐对她的爱,憧憬未来的幸福生活;有时也在她面前,愁眉不展,述说自己的忧愁烦恼;有时又好像是在怨恨她,怒目而视,厉声责怪。每当此时,她都尽量抑制自己,不去想他,不去想他,可是,可是也不知他到底有多么大魅力,她越是有心要避开他,他的形象越是更加清楚地映现在她的脑海中,无论如何也赶不跑它……

这种爱和孝的合力攻击,她确实受不了啦。

这几天她的失眠怔更加严重了,并且睡梦中常常呓语不休。由于休息不好,白天劳动起来头晕目花,眼前金星直窜,虚弱的汗水不断涔出,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扑喇喇地落在地上。

她支持不住了,终于病倒在炕上,起不得身来。

母亲左手端着盛满药水的瓷碗,右手拿着调羹,慢慢地舀了点药水,放在嘴前吹了吹,然后送到女儿嘴边,“娟,不要生妈的气,搞垮了自己的身子。再说了,妈这都是为了你好,你若是真的嫁了他,生活好哇孬哇的且不好,就是他爹那右派帽子,你去了,也能压得你喘不过气来。”眼泪已落到了她的腮边,她的声音有些呜咽,“而妈还要受连累,亲戚也要受……”

她呜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颤抖的手也使药水从调羹里洒出。她看看女儿那瘦而黄的脸,想着外面那难听而可怕的议论,她这做母亲的心里是苦辣酸百味俱全。她也在年轻时期度过,青年人的爱她何曾不知道呢?特别是这处女的爱,它是不会轻易地给予某一个人的,但一旦她爱上某一意中人,想要抛弃这种爱又是多么不容易——甚至是刀搁在脖子上也难以砍断这爱的绳索。她理解女儿现时的心情,她也深知他们现在已经完全被爱的丝带牢牢地捆在了一起,想要给他们拆开不太容易,他们在心灵上是一定要忍受巨大的痛苦的。从这一点看,她真想让步了,任凭女儿自己去处理自己的事吧。但又一想,不行,不行,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说什么也不能让她找一个政治上有污点的丈夫。这对女儿来说,虽然现在她要怨恨她妈,恐怕过后她也会自己想明白。若对亲属来说,这门亲事更为不妥,她弟弟都已十七了,以后招工、参军的人家一打听说他姐夫是右派的儿子,那还了得,到那时儿子也要埋怨我这个当妈的,闺女还要怨恨我这个做母亲的,你说可让我这老婆子怎么办呢?如此,倒还不如今天把主意拿硬,免得以后……

老人家在一个劲地苦思着,好像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口气坚定地说:“娟,你不要同妈堵气啦,别的事妈都可依你,只是这事得听妈的。”

李娟只是睁眼看了看她妈那满是皱纹的脸,没有说什么。

她妈见女儿没说话,就又唠叨开了,“娟,听妈的话,等妈托人给你说个好的,嗯……”

“妈,你就别逼我了,”李娟流着眼泪,声音发抖地轻轻说,“我们都已说定了。”

“嗯,死丫头,眼里还有没有你妈?”她生气地跺着脚,死盯着李娟,嘴唇颤抖地厉声责备着她的宝贝女儿,“这么大的事也不和你妈说,自己就定下了!”

她这次也真的动了肝火,只见她气鼓鼓地把盛药水的碗往桌上一放,没好气地说了句,“你自己掂量着办吧!”说完就“咚咚咚”地走出了女儿的房间。

李娟此时躺在炕上,那颗本来就烦恼着的心,真比投进火炉里烧还要难以忍受。

……

大勇刚听说李娟病了,还没来得及去探望,又得到治保委员宋玉坤送来的恶 耗:他父亲死了,通知他快去搬尸。

这清天的霹雷,把这青年人的天灵盖差点给打开。他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父亲在一个月前虽说体格不是那么健壮,但也不至于在这短短的隔离期间就把命给丧去啊!大勇怀疑地结结巴巴地问道:“玉坤叔,不可能吧?他——他——他走时可很好哇。”

“嗯,很好。”宋玉坤冷冷地说,“他若不是很好,恐怕还不用畏罪自杀呢!”

“自杀?”大勇诧异地看着宋玉坤。

宋玉坤假装悲痛地说:“嗐,你爹这人的心眼也太窄巴啦,就让他证明一下李县长在那边干过事,他就连个‘干过’都不会说,可是老会说‘不知道’。我们让他好好考虑一下,这不,他竟然想不开,就畏罪自杀喽。”

大勇听了,泪水已从眼眶中涌出。

宋玉坤有点不大耐烦地说:“好了,好了,人已死了,哭也不能活了,就早点跟我到公社去把尸搬回来吧。”

在通往公社的路上,大勇一直低头沉思:要调查县长的材料,要父亲做个证明,这样的事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何须为此而关上一个多月呢?再说父亲因为这点小事也决不会“自杀”,更谈不上什么畏罪了。另一方面,父亲几年来受的折磨也确实不少,从来还没有产生自杀的念头。他常常被批斗,但批斗完了回到家中还是照常看他的书,他经常在自己面前唸道:“大勇啊,无论什么时候也不能忘掉学习,因为知识是建设国家的本钱呀。”

他想不下去了,想不下去了。他坚信就凭这一点,父亲也决不会自杀的,决不会自杀的。

他来到公社机关大院,在宋玉坤的引导下,左转右转,来到那杀气腾腾的非正式而公开了的“法庭”,寻到了关押父亲的小房间,推开那恐怖的门,沉重地挪动着步子,瞬息那阴森的不方正的大“口”就把他呑进了腹腔里,他完全陷入了悲痛之中。

他坚定地抹去了眼泪,看着父亲那黄而瘦的脸,一块块的青斑闪进他的眼帘。他揭开父亲的衣角,啊!伤痕一块连着一块,一层迭着一层,有的已经结了硬干,有的还带有未干的血迹。大勇看着父亲的伤痕,看着还在墙上晃动的鞭子,看着门口站着的两位杀气未消的打手,两只眼睛简直象要喷火……

他死盯着那两位打手,死盯着这阴暗的小屋,死盯着门外……他仿佛已看透了世界的工切。他悲痛,他愤恨,他的心已经被魔爪撕得粉碎。他高叫一声:“爹,你死的好残啊!”

他扑在父亲的尸体上,昏了过去……

大勇埋葬了他的父亲,心里总觉得不大好受,前思后想,觉得父亲死得不明不白,委实冤枉。

他一个人在院子里来回走着,沉默地思考着:啊,人生,社会,自然,你为什么这般地错综复杂,这般地令人难以琢磨,这般地冷酷无情?难道在我们这样的社会里,还会有人用别人的血来洗染自己的红顶子吗?不会吧,绝对不会!他坚信我们的党是容不得这样的人的。可是……父亲的死也确实让他无法理解,对眼前发生的种种现象怎么也想不通。父亲的过去,他虽不甚了解,可是他的现在,他近几年的表现,他这个做儿子的是全都看在眼里:他是一个悔过自新的人,他把精力完全用在学习和工作上,甚至在批斗后他也没有忘记怎样为国家的社会主义建设出把子力啊!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人,”他两手握着拳头,在胸前挥舞着,愤愤地高叫着,“竟不明不白地被整死,是多么惨啊,多么冤枉啊!我——我——我要控告,我要弄明白,我要……”

他简直疯了,高叫着,推开门冲了出去。

正巧,田大勇刚跨出门,就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他双手揪住那人刚要发作,定睛一看愣住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娟。李娟她躺在病榻上正为他们的事犯愁,忽听街上人们传说着“大勇疯了”,李娟无论如何也躺不住了。她拖拉着鞋子,急急忙忙地往大勇家奔来。这不,正好与这“疯子”撞上了。

他抓着她的手松开了,一丝微笑刚出现在他的脸上瞬息就消失了。他冷冰冰地说:“你来干什么?还不快走开!”

“走开?”李娟诧异地望着他。

“对!走开。”他还是冷冰冰地说,“跟我这右派的儿子在一起,可是要受连累的……”

“大勇哥,你别说了。”她急忙打断他的话,感情总冲动地抖着嘴唇说,“我爱你,我爱你,只要你跟党走,我,我,我就永远——永远地爱你。”

她扑向到了他的怀中。

他完全被这纯朴的感情打动了,她给他的忠贞的爱情,使这位心灵上创伤累累的青年对这社会,对这人间,还存有一线的光亮,对未来的生活也存有一份留恋。他看着她,仿佛自己眼前又盛开着一朵太阳花,它虽然不太娇娆,朴实简陋,但开放了总不轻易枯谢。他看着这朵太阳花,脸上的忧愁被驱散了,顿时,温暖又涌上了全身,他把这朵花儿紧紧地抱在慱怀里。

……

李娟支持大勇为父亲的死到县城上诉。

临行前,李娟拖着生病的身子,送大勇前行。

两人在村前的大榆树下将要分手了。大勇再次深情地望了望李娟,意味深长地道:“娟,你要多多保重,我走啦!”

“大勇哥,你放心地走吧,走吧!”李娟两眼含泪地说,“不管怎样处理,都要早点捎个信给我。”

“放心吧!我一定。”大勇坚定地说,但还是恋恋不舍地与心上人分手。

“走吧,走吧,”李娟摆着手,抽泣地说,“只要你在党领的路上走,我就坚决地等着你,等着你……”

大勇的泪水也滚出了眼球,此时,他真想过去拥抱她,亲亲热热地把自己心中的感激话一咕脑地全都倒出来。但他没有这样做,他知道倘若他真的这样做了,定会勾起她更大的烦恼与揪心。为了让她心里好受一些,他偷偷地抺去了腮边的泪珠,转身沿着通往县城的大路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李娟扶着村前那粗壮的大榆树,眼望着大勇,望着前方的大路,望着远处的天边,呆呆地站立着,天空上几缕淡云被风吹得狂跑,狂跑,不难看出它用不了多久就要全散。

李娟看着,看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知不觉的脸上完全被笑容蒙住了。大勇虽然越走越远,但她却觉得大勇越走离自己越近,越走越近,渐渐地大勇好象已变成了一个巨形大汉,晃着他那宽大的膀子来到了面前,来到了面前……

她将身体依在大榆树上,两眼死盯着前方,死盯着前方,简直到了无法控制自己的地步。突然,她疯了般地高喊着,高喊着:“他一定能迎见阳光,一定能迎见阳光……”

她瘫软在大榆树下,嘴里还在一个劲地低声唸咕着:

“一定能迎见阳光”。

“一定能迎见阳光”。

“一定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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