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赵家瓦房里的土炕上,躺着劳累一天而疲惫地睡着了的一家老小。从鼻孔里传出的雷鸣般的吼声,夹杂着小孩子在甜蜜梦境中的咒语,扩散在赵家刚盖不久、镶嵌着玻璃窗子的四间瓦房里。
这四间新房是赵老四特意邀请一伙手艺高强的瓦匠盖得,并用几千斤水泥灌了坚固的地基底座,并将屋内全部打成水泥地面。看来赵家盖这四间房子是下了很大一笔本钱的。像老四这样的房子,在赵家庄也是独一无二的了。可能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使房主人经常在人前炫耀,赵老四总爱捋着那刚留不久的八字胡,滔滔不绝地夸耀自己的宿寓。此刻,只要你稍一留意他那得意的神采,便可知道他的内心世界:仿佛他那用水泥打了地基、又经艺高手巧的瓦匠盖起来的房子,是一座连蚂蚁都爬不进去的无缝堡垒。
可是,他并没想到--也不可能想到,就当他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做着甜香的美梦时,竟有四、五只饿了几天的老鼠,在他认为的“铁壁铜墙”上,钻通了一个圆形的小洞。
跑在前面的那只大老鼠,慢慢地将头露出洞口,接着又被那隆隆的呼吸声吓的急将头缩回洞中。后面的几只不知道外面有什麽“敌情”,吓的早转头往里逃。
那领头的鼠“将军”不甘心其失败,急忙又召集起它那已经饿的头昏脑涨的残兵败将,小心谨慎地慢慢地爬到了洞口。但听到那隆隆的呼噜声,只是不敢轻易地钻出洞来。
它们瞪着高粱籽般的小眼睛,伏在经它们苦心攻开的缺口里,不断地翘脚抬脑的窥探外情,以待时机,进行它那无耻的行动。
隆隆的呼噜声,还是有节奏地扩散在屋内,传遍了每一个空隙和旮旯。那伺机待出的怪物,仿佛已经听出这响声的奥妙,试探地伸出它那怪小的脑瓜,接着便窜了上来。
这一群饥饿袭肠的老鼠,在房主人进入梦乡的时候,偷偷摸摸地向堆放粮食的东间屋的大粮囤前窜去。
跑在前面的领兵“将军”刚接触到粮囤的边沿,但还未碰到第一粒粮食的时候,忽然“啊”的一声,把那群急于寻食的小丑给吓呆了,一个个就似小孩子用泥捏成的玩具,死板地摆设在那里。当再次传来蹬腿挥臂的动作声,那被吓懵了的东西,才恢复了知觉,感到大势不妙地向洞口逃去。就在此刻,一只握着拳头的大手“砰”的 一声,抡在土炕的边沿上,接着便是余怒未息的一声呼喊:“哪里跑!”
这一声睡梦中的喊叫,吓坏了做贼的老鼠,也惊醒了这个“太平世界”的主人--赵老四和他的妻子。
“大松,你怎麽啦?”老四的女人揉着那还未睁开的眼睛,向二儿子赵大松惊恐地问道。
“妈,长虫--满身花纹的大长虫。”
老四听了,吓的冒了一身冷汗,惊慌焦急地问:“在哪里?”
“在咱家的棒子地里。”大松孩子气地天真地说道。
“你这不是躺在炕上吗?!”老四很不耐烦地忿忿地提醒儿子。
大松的母亲知道儿子是在做梦,揉揉迷迷糊糊的双眼,也唠唠叨叨地叽咕着:“死东西,胡诌乱扯的吓人,还不快睡。”
……
劳累了一天而被吵醒的两位老人,不多久便又疲倦地睡着了。
但亲梦其境的大松是怎样也睡不着,他余悸未息地抹一把脑门上的虚汗,翻来覆去地怎样也不舒服,刚才那惊险的梦境,就像放电影一样,又一幕幕地展现在眼前——
棒子地里一条浑身长满斑斑花纹的毒蛇,张着大嘴,吐着毒须,正凶猛地向他窜来;惊慌中的他,用土块、石块狠命地向那恶毒的大蛇砸去,被打得抬不起头的毒虫转了个弯想逃走,这是,一块拳头大的石块无情地砸在那毒虫的脑袋上,那怪物挣扎了几下,横躺在沟旁死去了……
这惊险的场景,在他的脑海中展现了一遍又一遍;那花纹斑斑的大蛇,在他的脑海中冒出了一回又一回……但是跑蹦了一天而疲惫的大松,终于在虚惊自吓中睡着了。
隆隆的呼噜声,又在赵家的屋内扩散着,静悄悄的夜,已把受惊的遗迹掩盖了。饥饿中的老鼠,又提心吊胆地跳了出来。
“砰”的一声,不知是那一个做贼的老鼠,在抖抖索索的爬行中,碰倒了桌下的空酒瓶。接着,便传来了那些受惊的老鼠弄出的唏哩哗啦的声音。
“松他爹,”受了一次惊吓而惊醒一点的女人,捅一把身旁的丈夫说,“是什麽东西在乱折腾呢?该不会是耗子在作怪吧?”
老四听了女人的话,很不以为然,漠不经心地说:“放心吧!像我们这样的房子,耗子是进不来的。”
“那……”
“可能是西邻老王家的大花猫吧。”老四听着那乱七八糟的声音,随便回答着女人的疑心,毫不在意地睡着了。
公鸡昂起它那高大的嗓门叫个不停。
休息了一夜的赵家老小都起来了。老四妻正要舀面做饭,忽然发现撒在地上的玉米籽,便亮开嗓子大声嚷道:“大松,是不是你昨天喂鸡把玉米籽弄撒在地上?”
“没有啊!”刚起床的大松,迟钝地揉着睡梦初醒的眼睛,呆愣愣地望着那满地的粮食,向稍带怒气的母亲道。
“那……”
这时,老四也在眼前,望着那满地的粮食,不得不承认是那做歹的老鼠干的。但他还是看不到自己屋子里的洞口,只是毫无道理地说道:“这邻家的耗子也太可恶了。”
夜幕又一次降临了。
劳累一天的人们,早已各自奔回自己的住房,躺在温暖舒适的土炕上,驱赶着一天的疲劳,聚养着来天的精神和气力。
赵家也不例外;但也有例外,那就是老四的被窝里多了一副手电筒。在那隆隆的呼吸声中,还有留有一份警惕。
夜静了。
吃得饱饱的老鼠,又开始行动了。但它们已吃够了玉米籽,又得寸进尺地看上了,老四妻放在篓中的把数鸡蛋。
这篓子,就悬在堂屋的横杆上。靠北墙根放着一张盛碗筷的四方小桌。桌上摆着盂子、粑粑盘子和一些日常用具。有两只老鼠先后跳上桌子,接着便跳进篮子里,随后便传来“咕咚”一声响……老四在睡梦中被惊醒了,急忙掏出手电筒,向发声处照去。在强大的手电光柱的照射下,使他看到了那行窃老鼠的卑鄙伎俩: 地上躺着一只用四蹄抱着一个鸡蛋的老鼠,接着又是一只从篓子里跳出,四蹄朝天的抱着一个鸡蛋不放,死一般地躺在地上;很快又跑出两个,各自咬着一只的尾巴,向洞口拖去。
老四看到此种情境,气愤难忍,急忙抓起身边的笤帚疙瘩,怒冲冲地向那些小丑们抛去。惊慌中,那群耗子急忙丢下了渴望已久的鸡蛋,向洞中逃去。
老四迅速披衣下炕,拾起那险些被窃走的鸡蛋,又重放回篓中。并找来砖块,把那危险的洞口堵死。
如此,他还怕不稳,又在第二天初晨,用“马拉松”和玻璃渣子向洞中灌去,并又重用水泥摸死了洞口,把那一群老鼠药死在洞中,憋死在洞中。
他又为不生后患,特意向西邻老王家讨来一只猫,逼鼠镇耗,永远镇守那危险的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