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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扣
作者:周霞

喜欢上在花布中流连的感觉,比量,剪裁,缝缀,思来想去,向往着,辛劳着,此中乐趣无法言说,做出的每一件都是衣中孤品,每一针都隐约着不尽的情怀。短袖衫做好了,中式的,当然少不了盘扣。于是,第一次学起了做盘扣。

在网上搜索到一篇做盘扣的博文,很详细,照着比划几下,竟也能做出一枚盘扣了,不禁有些欣喜。这欣喜就像突然来到一处胜地,又仿佛看到一篇心动的文章,久久在心里萦绕,俄顷就弥漫了整个房间。绕起,搭上,转过,穿越,一抻一拉,盘扣竟做好了。然而,初次做,布条的粗细,长短,松紧,都要自己捉摸和把握。终于做好了一个,看着花苞般的棉麻盘扣,心思也飘向一些旧时光。

棉麻组合,纯粹是我的那些渐行渐远的旧日子,纠缠着,像水草一样,滑滑地,柔韧地,在心底招摇着。

棉线是姥姥和母亲纺车上抽出的线,嗡嗡地叫着,旋转着,缠绕着,无休无止,缚住了一颗想要飞翔的童心。秋天里,我会和父母腰间系上一个大包袱去地里拾棉花,那白色的花朵开满了田野,一朵朵,一瓣瓣,开向高远的天,开向一张张笑脸,我们说笑着,抢摘着,累了,就躺在棉花堆上,看到仰首可及的白云,觉得身体下的棉花也仿佛要飘起来了。那是20年前的旧风景了,离开家乡已经很多年,父亲已过世,母亲年事渐高,也已经不种地了,即使再回到故乡,那些时光也再也找不到了。母亲的那些有着盘扣的旧衣服也早已不知去向了吧,当年的娃子们也都做了爸爸妈妈,甚至有的当了爷爷奶奶。我无法确知,当时,那些鲜亮的清澈的快乐去了哪里。

苘麻,是我小时候经常能见到的一种植物。村子里,小巷口,有个水湾,每到多雨时节,湾里就积满了雨水,那些雨水要等到自然蒸发水湾才能见底,可见底的机会并不多,湾里常常是满满的,婆姨们洗衣服,洗青草,也会有人把一大捆苘麻用绳子系住沉到湾里,等到沤黑了,才拖出来,叶子早已烂掉消失,然而,苘麻的皮格外坚韧,于是,农人就把富含苘纤维的皮小心剥下来,晾干了,搓成粗大的麻绳。麻绳很结实,常用来做井绳或者捆柴禾等等。

棉麻布料,有着棉的软,和麻的韧,有着粗糙的温暖,怀旧的深情。

每个男孩都会长大,每个女孩也都会灿烂地盛开,然后枯萎成一个个老头儿老太太,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无法改变的自然规律,于是伤感,后来慢慢接受,直到彻底坦然。人的肉体必将走向腐朽,然而,人的精神却要永远向着高贵。我一直在努力,鼓舞着我的,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理想,而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温暖小欢喜,那些淳朴,那些关怀,那些真诚,那些笑容,那些相遇,以及像风一样无法停止的思念。

漫漫长夜里,空旷的原野上,浩瀚的大海边,我常常独自在想,若是此刻我的肉体消失,谁也不会知道,我所拥有的一切也将随之消失,包括对这个世界的眷念和对你的深情,然而一眨眼,我庆幸自己还活在世间,活在有你的呼吸萦绕着的世界里,于是那颗善感的心就会生出无数的触须,捕捉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思绪纷飞。

其实,我也经历过磨难挫折不幸痛苦冷眼刁难邪恶与不公,我都走过来了,而且也有勇气走过一个个冷冷的冬天。其实我也怕冷,最近一年尤其怕空穴来风,然而,我知道,我的内心足够强大,我看过那么多花开,望过那么多明月,感受过那么多真情,所拥有的一切,足以让我抵御各种打击。所有的坏,我都轻描淡写地掠过,所有的好,我都一一珍存。

我是一切美好的中心,而你,是我的美好的一切。

青少年时代,很向往一种彼此心心相印的爱情,然而,看到一句话,却让我陷入了沉思:“想让两个人完全属于对方,完全心心相印,没有错位,不是十足的幻想,就是可笑的霸道。”到现在才终于完全明白,不追求心心相印的爱情,只是一味地爱着,也是这般美好。

我们从不把爱放在嘴边,而只是埋在心里,流露在言行里。爱是玉液琼浆,我们不舍得一口说出,要一点点一点点,点点滴滴,洒落到生活的各处,让我们无论走到哪里,都能闻得到。你有你的世界,我有我的生活,我不是你的唯一,你也不是我的一切,,然而,只要能让我一点点收集你的笑容你的话语,我就很幸福了。幸福,很简单,简单到一杯茶一个眼神一个拥抱。我不要天长地久,我只要一颗真实的种子,放在心里,看着它发芽开花结果。

其实我懂,虽然你从来不说,然而我都知道。你怕我冷,怕我累,怕我迷路,怕我忧伤,你总是关心我的心情好不好,总在夜色弥漫的时候潜进我的文字里,即使没有留下痕迹,我也知道你曾经来过。我在乎的,就是你在闲暇时心头飞起飞落的惦记,是不经意间来来回回的淡淡思念。

我们一直走在相遇的路上。

前襟,后搭,因盘扣而相连,我与你,在红尘中遇见,相知,源于一份真。我不是服装设计师,从没学过做服装,做衣服只是随性而来,从不会再做同样的一件,每一件注定都是衣中孤品,而你,你给我的一切,都凝聚在那枚纠结着的盘扣里,如蓓蕾,将开未开。我把这枚扣子缝在领口,离心很近的地方,一抬手就能触到,一低头就能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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